“萧云旌身份特殊,不可等闲视之。他年纪轻轻就有这番作为,日后封侯进爵是迟早的事。他是永皓的救命恩人,又与永皓交好,在这事上必须处理好。”成振清谨慎道。他是皇后的嫡亲兄长,自是被划为后党党首。今上年富力强,登基不到五年,正是大展拳脚之时,这时拉帮结派,只会让今上不喜,对萧云旌这位大有可为的近臣,自是不敢过分接近。
之前搬宅子,王老夫人已来问过花木植株等事,望她荐几个花木种植商和花匠。事情虽小,但沈老夫人也是尽力相帮。几番接触下来,发现这位王老夫人也不是等闲之人,虽说是商人之妻,但气度不输任何世家夫人,她年轻时跟随丈夫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说话幽默风趣,举止有度,各方面拿捏得恰到好处,很招好感。“这个我知道。”女儿在后宫艰难,她帮不了什么忙,只求不给她添乱。
乔迁宴在九月末,正是秋高气爽的时候。赴宴的是沈老夫人、顾子衿和成永皓兄妹,成芙宁则留在府里。
沈老夫人怕成芙宁多心,拿到请帖之后和她谈过话:“这次你不用去,现在外面的情况对你不利。等过上一两年,风头过了出门也不迟。”
成芙宁何等聪慧,沈老夫人不说她也明白,有那么一个姨娘在,她如何抬得起头来?就算是永宁侯之女,也抵挡不住那么多人鄙夷的目光和没完没了的非议。“芙宁明白,老夫人费心了。”
“你是大房的人,该改口叫祖母了。”沈老夫人柔声提醒,对这个孙女,她一时也拿捏不准情绪,但终归是大房的骨血,无论如何不能无视,他们一家子都在试着接受成芙宁,但进度很慢。成芙宁也很懂事,一直很安静。
成芙宁心下感动,应道:“芙宁知道。如果没其他事,芙宁先告退了。”
“回去吧。”沈老夫人心绪复杂,没正式接纳她之前,只好让她先住在凝华院,不让她缺衣少食,不被下人怠慢就是了。
马车上,沈老夫人一直在想成芙宁的事,后悔当时没有看住竹姨娘,否则成芙宁名声不会像现在这样。噜噜的叫声拉回沈老夫人的思绪,不禁问道:“怎么把猫也带去了?”
成靖宁把噜噜从笼子里抱出来,说:“猫是王老夫人送我的,带回去给她看看,也让噜噜见一见父母。”
噜噜被成靖宁养得胖胖的非常可爱,又是个人见人爱的性子,确实讨喜。不过带猫去,还是有些不妥,“下次不能这样了知道吗?”
“知道了。”成靖宁抱着噜噜说,心想道:父亲他们会不会谨慎过头了?
萧府豪华气派,大小和永宁侯府差不多,因前边那位定远侯极其奢侈,所以现在府内还有当年的痕迹。不过经过改修之后,变得粗犷大气了许多。成靖宁跟在沈老夫人身后,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周围。总的来说,符合武将的审美,无论宅子还是花木景致,都大开大合。
到宣德堂,成靖宁进门就见到端坐在上首的王老夫人,耳聪目明,精神矍铄,红光满面,说话声音中气十足,言语带笑。见沈老夫人带着儿媳和孙女来,亲自迎上去,握着沈老夫人的手亲热道:“总算把你盼来了。”
“有老姐姐惦记,怎能不早些来?”沈老夫人笑道,在王老夫人的身边坐下。顾子衿领着成靖宁上前行礼,王老夫人直夸沈老夫人有福气。
“一年多不见,小丫头长高了,变得更漂亮了。”王老夫人上下打量着成靖宁,去年她女儿冥诞时,还是个瘦弱的蛮丫头,眼下就大变样了,甚觉新奇。又佯怒着质问沈老夫人:“怎么藏着现在才带出来?怕有人抢么?”
沈老夫人叹气道:“这丫头在崖州出生,那里艰苦一直没养好,又瘦又黑,还体弱多病,只好让她在府里养着。再来她规矩没学好,出门若是不懂礼数就糟了。看她现在的样子,在府里的两年总算没白费。”
“过来我瞧瞧。”王老夫人招呼成靖宁说,她唯一的女儿早逝,家中只有一个孙子,很喜欢成靖宁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是个好孩子,长得也好,规矩也好。常听顾大师夸你,可见是个有才华的,上次送你的那套画具可还能用?”
“老姐姐别夸她,也是画着玩罢了。”沈老夫人谦虚道。
“哟,你把它也带来了。”注意到成靖宁怀里的猫,王老夫人啧啧称奇。
行过礼之后,成靖宁上前道:“多谢老夫人赠笔墨,用得很顺手,比翰墨轩里卖的还要好。一年前老夫人赠猫给晚辈,一直没机会上门道谢,现在趁这个机会得好生感谢一番。想着您是爱猫之人,所以就把小猫抱来给您看看。”
“养得真好,比我强多了。”王老夫人看着成靖宁怀里毛茸茸的家伙,圆滚滚的,身上渐变烟灰色的长毛,如缎子一样光滑,瞪着琉璃般的眼珠四下张望,一点也没害怕的情绪,嗲嗲的叫了两声,怪逗人喜欢的,“给我抱抱。”
噜噜不认生,窝在王老夫人怀里满足的打呼噜,很亲昵的去蹭老夫人的下巴。“哟,真是个可爱的小家伙,可比我那对讨喜多了。”
“去年答应老夫人画萧夫人的画像,练了一年多,眼下总算有拿得出手的成品了。还请老夫人过目。”成靖宁吩咐水袖和花月把装画的盒子抱上来。两个丫头展开一人高的画卷,画里是一位活色生香的美人。
夜月之下,昙花盛开,空中萤火点点,美人一袭蓝衣,站在一棵合欢花树下,仰头望着树上的欲扑下来的白猫。美人面容含笑,带有闺中少女的天真。
“晚辈没见过萧夫人,只好凭借想象和您给的画像来画,画得不好,还请老夫人见谅。”成靖宁说道,担心王老夫人不满意,一直注意着她的反应。
王老夫人抱猫的动作一滞,泪水盈眶,想着今天是乔迁大喜的日子,忙抹了泪,笑道:“很好,你画得极好。我那丫头就喜欢波斯猫,昙花开的时候,经常抱着猫去赏花。多谢你了。锦环,快收起来,选个日子挂到她闺房里。”萧夫人过世多年,王老夫人还保留着她留下的一切。
一阵唏嘘寒暄之后,王老夫人应成靖宁的要求,命人带她去看那一对波斯猫。此间又有几位武将的妻女到来,宣德堂内一时热闹非凡。不过前来赴宴的女眷不多,除了永宁侯府,就是令国公府的女眷和几位武将的妻女。
王老夫人的猫养在另一处院落,专门僻了两间屋子养着,里面有许多猫的玩具,还有木质的爬架。丫头打开门,成靖宁见到的是宛如贵妇般雍容的白猫,揣着小脚卧在窝里,慵懒得很,有一种蔑视天下的女王气场。成靖宁看着怀里的小调皮,难道噜噜随爹?
果不其然,成靖宁很快看到一只烟灰色的长毛波斯猫,身材矫健,来去如风,敏捷的在架子上蹿来跳去,相比较之下,噜噜那点小打小闹可以完全忽视。好奇心重的烟灰色大猫看到噜噜,已经踩着猫步走了过来。
成靖宁放下噜噜,噜噜很主动的凑过去闻大猫。噜噜性格讨喜,在永宁侯府喜欢追着可可玩儿,喜欢和人玩儿,这种事情做起来轻车熟路,很快赢得大猫的好感。加上本身的血缘关系,噜噜很快和大猫玩儿到一块儿去了。
“麻烦你们几位照看,我走的时候再来接它。”成靖宁对看猫的两个丫头客气道。
回到宣德堂,令国公夫人卫氏、世子夫人谢氏和大奶奶邹氏也已经到了,正和王老夫人、沈老夫人说话。成靖宁来时,三人的目光都落到她身上。令国公夫人卫氏笑容满面,对沈老夫人说:“你总算舍得把靖宁带出来了,还真当要藏一辈子呢。比起上次,靖宁的气色好多了。”
“舅婆好。”成靖宁问候着祖母娘家的几位长辈。
令国公夫人还不知沈老夫人曾想将成靖宁嫁给沈珵的事,对成靖宁很是亲热,一旁的世子夫人维持着面上的笑容,心底里仍是不屑,短短两年,她就不信成靖宁真的脱胎换骨,面子上的事,谁不会做?照着往日见亲戚的小姑娘那般,高贵的赏下两个镯子就没再说话。倒是大奶奶邹氏对这位成家表妹好奇得很,碍于婆母不喜,只好在旁边站着。
还有一些武将家眷,成靖宁一一见过,之后很规矩的站在顾子衿身边,听长辈们说话。其中一个冗长脸的中年妇人摇着团扇打量永宁侯府的几位,看有那么多夫人小姐巴结,忍不住问道:“怎么只有二姑娘来?大姑娘呢?我说侯夫人,你可不能因为不是你生的就区别对待呀,好歹也是你贴身丫头生的呢。”
在场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这样赤?裸裸的明知故问,只有摇扇子的那位夫人。谁不知道永宁侯府现在正得意,皇后又得一子,地位稳固,永宁侯又得今上信赖,是最不能得罪的,当即无人再说话。
顾子衿脸色平静,说:“那孩子苦夏,入了秋之后身体不太好,留在府里修养。等她好些了,自会带出来让各位夫人见一见,多谢张夫人关心。”
被称作张夫人的妇人还欲再讽刺几句,被站在她身边的少女阻止,最后只好作罢。等开席之后,张夫人身边的少女才悄悄走到成靖宁身边,一脸歉意的说:“对不起,我娘就是心直口快,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成靖宁神色平和,并无不悦:“没关系。”
少女眉开眼笑,说:“我是长兴伯家的三姑娘张琳筠,交个朋友吧。”
长兴伯,是张柔妃的娘家。宫人出身的柔妃家世并不高,祖上以打猎为生,后来改行做屠夫卖猪肉,因家里的姐妹多,正逢当年宫中广选宫女,她容色出众,被选入宫中做了宫女,后来被还是嫔妃的方太后指给今上为侍妾,生下大公主和三皇子。恩及娘家,便被封了长兴伯。
张家女多男少,柔妃只有长兴伯张大柱一个哥哥,柔妃还没发达时,张大柱依旧在乡下卖猪肉,娶了镇上杂货铺老板的女儿,生了五个女儿两个儿子。张大柱大字不识几个,做了长兴伯之后帮不了柔妃什么忙,得了爵位之后也只是闲人一个。加上这个爵位只此一代,要想保张家富贵长久,只有柔妃之子坐上太子之位。为此柔妃也是不停谋划,把张大柱和几个姐妹的女儿嫁入高门,或送给手握实权的官员武将为妾,同时也把张大柱的长子张明烨送入军中。
今上想要大干一场,收回前朝被周边各族各部夺走的疆土,四年来,大祁已和周边各部打了三场大仗,数位寒门平民子弟,因军功被提拔,成为朝中栋梁,萧云旌便是其中的佼佼者,柔妃便想让侄子走萧云旌的路。
眼下方家彻底得罪萧云旌,张明烨和萧云旌又有些交情,因此柔妃让张明烨多和萧云旌往来,并让张夫人到萧府来探口风,想把二女儿张琳琅许给萧云旌为妻。
后宫几位嫔妃的斗争,以及她们身后的势力,成靖宁一清二楚,沈老夫人从来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有所隐瞒。和柔妃的人交朋友,她着实做不到。“三姑娘应该明白,我们各自的立场。”
张琳筠眼神一暗,很快又笑道:“你说得对,不过认识你很高兴。”
午膳之后,沈老夫人并没逗留,和王老夫人说了几句话之后准备回府。成靖宁去猫房接噜噜,半途遇到面色有些凝重的萧云旌。
成靖宁被突如其来的人吓了一跳,回魂后才道:“原来是萧大哥。”
“你的画我看过了,画得很像,谢谢你。”萧云旌道谢时,也是冷冰冰的。
成靖宁忙挥手:“我还画得不好,这次惦记着老夫人,所以先送了一幅最好的过来。”对着这人,成靖宁总是很紧张。
“你太谦虚了。”萧云旌眉头一皱,他有那么可怕?
“我还得继续学,以后会有更好的作品。如果萧大哥没事的话,我去接我的猫了。”成靖宁行了福礼,拔腿就走,突然想起今天的张家人,停下又道:“萧大哥……可不可以不娶长兴伯家的姑娘……”
第45章 少年
话刚说出口, 成靖宁就后悔了。这种事, 她怎好大脸的去管?人愿站哪边哪派, 是人自己的选择。“对不起,萧大哥就当我胡说八道好了, 别放在心上。我得回家了, 告辞!”成靖宁红着脸,说完话就跑了。
萧云旌闻言却是愣了愣,自是知道成靖宁说这话的真实意图,不过听着仍觉悦耳, 嘴角弯了个好看的弧度,看着人落荒而逃的背影,心情更是灿烂, 上一世怎么没早点遇到?至于张家和三皇子, 都不是省油的灯,在他成长为参天大树之前,必须把苗头掐掉。
抱着噜噜从猫房回来和王老夫人道别,正好遇到张夫人和王老夫人说话,张家和成家天生不对付,张夫人看到成靖宁自是不喜, 但现在成家比张家成器,不敢过分挑衅, 只好对王老夫人说:“听说老夫人养了一对波斯猫, 要是下崽儿了记得给我们琳琅留一只,我们琳琅也很喜欢猫呢。”
王老夫人遗憾道:“可惜我那对猫儿前年生了一只小猫之后, 为了猫着想,就让大夫开了绝育药。如果二姑娘真喜欢猫的话,我倒是认识几个猫贩子。”
张夫人只好讪笑,恨不得把成靖宁的猫抢过来。想到今天来的目的,很快拿出乡下媒婆说亲的本事,把自己的二女儿一顿狠夸。不过王老夫人油盐不进,就是不接茬儿,让张夫人的一腔热情落了空。
噜噜今天和亲爹玩儿得很开心,上马车时已经累得是只废猫,趴在笼子里休息。成靖宁把今天遇到张琳筠的事和沈老夫人说了,沈老夫人只道:“张家人不必深交,以后见到只当寻常人一般相处便是。”
想到她今天自作主张对萧云旌说的那番,不自觉的脸又烧得厉害,以萧云旌的老谋深算和王老夫人的聪明,决计不会参合柔妃和三皇子的事,今天是她多此一举了。
沈老夫人闭目养神,脸上是难言的神色。沉默一阵之后,对成靖宁说:“你以后到芙宁那里走走吧,那孩子也是作孽。”
“孙女明白。”永宁侯府上下,只有成靖宁未经历过和二房三房的血雨腥风的斗争,也没有见过竹姨娘过去的无耻样子,成芙宁那边也是泛泛之交,所以也只有她能去接近成芙宁了,几个长辈对她,都是心情复杂的。后世虽知滴血认亲的法子不靠谱,但这个年代也只能如此了,上次验过之后,沈老夫人和成振清夫妻留下了成芙宁,但无法从心底里接受,不能无视,也不能放弃。成靖宁理解这种血亲之间割舍不断的联系,也明白沈老夫人的纠结。
回到侯府之后,成靖宁换了衣裳去见成振清夫妻,把沈老夫人对她说的那番话,告诉了他们两个,在家中,她还是准备听一听父母的意见。成振清不喜成芙宁,见到她便会想起翠竹当年做的龌龊事。顾子衿凭白多出一个庶女,心里也是不好受,听了成靖宁的复述之后,夫妻两个都不说话。
顾子衿最后无奈一笑:“就听你祖母的吧。”她一时还不能接受这个庶女,但对沈老夫人的做法也不指摘。又安慰自己,她已算幸运,比起同性姐妹和手帕交们的三五个姨娘,六七个庶女,这已是个不错的结果。
“你看着办吧。”成振清也道。
成靖宁得了答案,回行云院的路上,暗暗揣度着,以后该怎么拿捏好这个度。她自己琢磨不透,想找个人商量,若是成永安在的话,一定会帮她出主意,至于成永皓?还是算了,不出歪点子就已很不错了。秋猎之后风声下去,他就白天泡军营和校场,晚上挑灯研习兵书兵法,苦读传世经典,今天去过萧家之后直接去了京郊。
他现在压力很大,原因无他,今秋的秋闱,成永安中了举人,名次很靠前。这个成绩在京城勋贵圈子里算得上极有出息,现在提起永宁侯府的一对双生兄弟,夸弟弟的居多。不过成永安低调,中了举人之后第二天,就带着小厮回了松山书院,继续苦读,为着三年后的科举做准备,侯府也没大肆操办,只办了一场家宴庆祝。
看到同胞弟弟这么努力,身为大哥的成永皓瞬觉压力很大,受到激励之后,便开始奋发。成靖宁每每听到成永安身边的小厮回来诉说成永安在松山书院的表现,不由得叹气,果然竞争对手才是最大的催化剂,哪怕是亲弟弟。
想不到法子,成靖宁决定再缓上几日。想着她的画,还有许多要提高的地方,准备明天出府去笔墨铺子挑画笔,尤其是西洋笔,现在沈老夫人也开始放手,许她出门了。
将此事禀明沈老夫人后,老人略带不解的问道:“何事必须出门?”
“想出门买一些东西,要挑合适的,必须我去看看才行。”早崖州之时,成靖宁就想凑钱买西洋笔了,只是当地读书人不多,卖笔墨纸砚的铺子里还没有这种昂贵的东西,西洋笔和西洋墨也只在省城琼州和广州等地有。她初学工笔画,想着先熟练运用工笔作画之后再买西洋笔,眼下可以入手了。
成靖宁担心被拒绝,又道:“想买一些西洋传过来的笔墨和颜料,在崖州那边见过,怕小厮弄错了,所以想亲自出去看看。”
沈老夫人好奇:“这种笔墨在书墨坊那边的翰墨轩有卖,不过买的人不多。你知道怎么用?”
“不怎么会,只是听说新奇。不过老板应该知道怎么用,到时向他请教就是了。”上辈子她也没用过鹅毛笔,不过学书画史的时候有了解过,对于习惯用硬笔绘画的她来说,鹅毛笔比毛笔更适合她。
“说得也对,出门的时候小心,早去早回。”沈老夫人同意道。
“谢祖母,我会早些回来的。”
沈老夫人看着成靖宁欢喜的离开,也跟着明朗起来。侯府就需要这么有活气的人才好。
成靖宁换上家常旧衣,带上水袖和花月乘坐不起眼的灰油布马车出门。坐在马车里难免兴奋,靠在车窗边偷窥外面的街景。朱雀大街上车水马龙,往来的商旅络绎不绝,形形色?色的人奔走在大街上,比她想象中的京城更热闹。
不过眼下,她还没有融入这热闹中的准备。
驾车的车把式把马车停在翰墨轩旁边,成靖宁在两个丫头的陪同下进店。守在店里的伙计见来者是个女子,穿着打扮皆普通,不由有了几分懈怠,碍于职责,只好打起精神接待:“姑娘想买什么东西?”
“我听说贵店有西洋笔、西洋墨和那边传过来的颜料,能拿出来看看吗?”成靖宁直奔主题,无心欣赏其他。
“贵客稍等。”伙计留下一句话,搬了梯子到后面仓库去找。小半个时辰才翻出放在箱底的几支西洋笔和几瓶西洋墨。
“这东西买的人不多,京城的人还是习惯用毛笔和墨,所以压箱底了。虽然积了灰,不过还是新的。”伙计急于把这东西卖出去,很是热情的推销,拿了张帕子三两下把上面的灰尘擦了。又把当初从西洋商人那里学的话,一股脑的倒给成靖宁。
成靖宁听着,点了点头:“这些多少钱?”
“才进货来的时候一支笔要一两,都是上好的天鹅左翅毛做的。姑娘要买,可算便宜一些,两支西洋笔一两半。西洋墨便宜些,半罐钱一瓶。至于你说的颜料,也要比这边的价钱高一些。”伙计说的时候又打量了成靖宁一眼,掂量她是否付得起钱。
成靖宁犹豫,“的确贵了些。这里有六枝,我全要,二两银子卖吗?西洋墨也要两瓶,各色颜料都要一瓶,总共给六两银子。你看行吗?”
活计沉默一会儿,在心里盘算一番后点头说:“行。”
“那包起来吧。”成靖宁说,身后的水袖到柜前付账。“据我所知,乌鸦毛制的西洋笔书写效果更好,老板,如果还有售卖这种笔的西域商人来,能不能让他帮着带几十支,如果是绘画的西洋笔更好,价钱好说。” 鹅毛笔损耗大,一支用不了多久,得多买一些回去,尤其她现在还在练习,消耗更大。
伙计依照成靖宁说的把几支西洋笔和西洋墨包起来,听到说要预订,说:“成,我帮姑娘说说,不过下次可不便宜了。”
“只要有我说的那种笔,银子不成问题。只是我不便出门,小哥什么时候能给回信?”成靖宁和伙计攀谈说。
伙计麻利的包好东西放在成靖宁跟前,想了一会儿说:“这笔放在店里好久都没人买,后来那个商人就不怎么贩笔来卖了,下次来还不知是什么时候。总之有消息再通知姑娘吧,不知姑娘住哪条街?”
倒也是,看刚才西洋墨瓶子上的灰尘就知道这种东西并不畅销,无利可图的物品在追逐利益的商人眼里没什么价值,被放弃也情有可原。“有消息的话到永宁侯府来递个消息,就说找二姑娘身边的大丫鬟花月。花月,记住了没?”
“奴婢记住了。”花月拿过柜台上的包裹,应承道。
“麻烦小哥了。”成靖宁临走之前,和翰墨轩的伙计道别。
伙计呐呐道:“成小姐慢走,下次再来。”成靖宁!这位竟然是永宁侯府的嫡出小姐!两年前回京的时候都说她貌丑无盐,粗俗无礼,病秧子一个,因长得太过丑陋,沈老夫人和侯夫人从不带她出门,连亲朋好友那里也不曾去过。今日一见,忍不住骂是谁胡说八道。都说永宁侯府出美人,怎会有例外?这位成小姐相貌清秀,是个极明朗健气的少女,五官还未长开,还有很大的成长空间,日后定是个美人。她行为举止倒和寻常勋贵人家的大家闺秀没甚差别,至于病秧子么?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来,倒是健康麻利得很。
见到传说中的永宁侯府嫡出小姐之后,小伙计迫不及待的和铺子里其他伙计分享今日所得,议论着她买西洋笔到底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