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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正四人人生地不熟,也不大了解情况,就跟着里正的孙子去了他们分的田地,等到了地,里正的孙子把他们的地的范围指给他们看后,就说家里有事,然后匆匆的离开了。
  于是,林正四个人就被孤零零的丢在荒郊野外了。
  林正看着空旷的四周,转头问旁边的张松,说:“张叔,你有没有觉得里正爷孙俩,看我们就像看狗皮膏药一样?”
  张松本来正在想事情,听到林正的比喻,直接笑道:“你这个说法,倒是形象的很。”
  林正又转头看了看另外两个,看着王大胖正在地里弄一些枯草,就问道:“大胖哥,你弄枯草干什么?”
  王大胖一边走一边捡,走到林正身边的时候,已经捡了一大把了,看着林正和张松正站在那说话,就说道:“现在不捡草,今晚上做饭烧什么!”
  林正:………
  大哥,您这时都没忘了您的老本行!
  第四章
  林正刚想说就算有草烧,没锅没东西也没法做饭啊,就看到王大胖把捡的草放在一边,拉过自己放在地上的行囊。
  王大胖的行囊从外面看起来和林正的差不多,甚至打开看到的也是被褥,可让林正没想到的是,王大胖打开被子,里面居然藏了一口锅。
  一口锅啊,还是一口铁锅!
  林正目瞪口呆的看着王大胖,不可置信的说:“你为什么会在被子里藏一口锅?”
  王大胖麻利的从地里捡了三块差不多大的石头,把锅支起来,听到林正的话,翻了翻白眼说:“这是我最值钱的家当,怎么能不带着。”
  然后王大胖又从被子里把枕头拿出来,把枕头上的一根线熟练的一拆,从里面提出一个布袋,林正凑过去一看,居然是一小袋白面。
  他把麦糠的枕芯换成了白面!
  林正后知后觉的想到这点,顿时风中缭乱。
  旁边的张松也看到了,却没怎么惊讶,反而笑着走上前帮忙捡草,边捡边笑着说:“大胖你这小子还真精,居然知道把寺里给那些达官贵人开小灶的小铁锅带上。”
  说着,还走上前,用手敲了敲锅,说:“这锅不错,熟铁的,品相也好,真到生活艰难的时候,拿到铁铺一当,也能换个几百文。”
  王大胖看遇到明白人,顿时自得的说:“那是,当日得知要被还俗发配各地,我们饭堂的头就把这些将要不用东西分了分,反正朝廷现在禁佛,那些香客只怕也不会来了,而且朝廷只查封库房,也不会查饭堂。
  当时头让我们挑的时候,我一眼就相中了这口小铁锅,这口铁锅不算大,也好藏,背起来也不算沉,而且现在熟铁这么贵,哪怕不为了做饭,去铺子当了贴补生活也不错。”
  林正听了,这才明白还有这么一条,想到如今盐铁乃朝廷专营,百姓虽然也用铁器,可铁贵的很,这么一想,这锅确实还挺值钱的,难怪刚才王大胖说这是他最值钱的东西。
  王大胖看着有张松捡草了,就拿着锅去不远处的池塘刷了刷锅,这池塘是村民挖了用来储水浇地的,王大胖看着水还算干净,就直接用锅舀了些水回来。
  把锅在石头上支好,王大胖抓了把旁边的干草,摸出身上随身带着的火石,打了两下,把干草点燃,就开始烧水,同时又拿出自己的钵,舀了点白面,用水和了一下,等锅里的水开了,就往里下面疙瘩。然后又从包袱里摸出一个铁勺,开始搅拌,防止糊了。
  林正这才明白王大胖在做疙瘩汤,忙跟着张松一起去捡草。
  王大胖掌勺,张松和林正捡草,不一会,锅里就冒出了一股浓浓的饭香,三个人闻了,肚子不约而同发出一阵声响。
  林正年纪最小,脸皮薄,顿时有些脸红,他们中午吃的是由那两个官爷发的,那两个官爷不从他们身上捞油水就不错了,怎么可能给他们准备吃的,所以吃的就是他们平日押送囚犯时衙门给配的窝头,那是真窝头,林正不用手掰开都咬不动。所以那四个人也只是填了填肚子,如今早饿了。
  王大胖看了看张松林正和一直在远处不知道干什么的赵硅,就对张松说道:“大家如今都同是天涯沦落人,也算是一种缘分,这第一顿,我来请,不过你也看到了,我带的粮食也不多,这往后……”
  张松直接说:“放心,老弟你能白管我们这顿饭我们就知足了,现在谁都不宽裕,哪能一直让你破费,我这么多年也还有点积蓄,明天我去城里买点粮食,到时来和你搭伙,还望老弟你不要嫌弃。”
  林正听了,也忙说:“我明天也会买些,也希望能打个伙。”
  王大胖听了点点头,反正做一个人的饭是做,做几个人的饭也是做,搭伙还能省点。
  这时赵硅也从后面走过来,手里拿着一大把洗干净的野菜,递给王大胖,说:“搭伙也算我一个,我那也还有点钱,明天老张你进城买粮食,也帮我买一些。”
  于是,四人搭伙就这么定下来了。
  王大胖把野菜也放到锅里,和疙瘩汤一起煮熟,又从不知道哪里摸出半包盐,放了点盐,然后一锅热腾腾的野菜疙瘩汤就好了。
  王大胖张松和赵硅看饭做好了,就熟练的拿出钵,王大胖拿勺子一一给盛上,等盛到林正的饭的时候,看着林正两手空空,不由诧异的问:“你的钵呢?”
  连张松和赵硅都转头看着林正,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
  林正一脸懵逼的看着眼前三缺一的钵,他为什么从来就没有想着要带钵这种东西?
  张松突然笑了,伸手拍了拍林正,说:“小家伙,你不会从来没有出去化过缘吧?”
  林正尴尬的点点头,说:“我从小在寺里长大,平时就打打坐,有身份尊贵的香客来上香时跟着师兄们去念念经,平日都在饭堂吃饭,几乎没怎么出去过。”
  “还是官寺的好,不愁吃不愁穿,”张松随口调侃了一下,缓解了一下林正的尴尬,从自己包袱里摸出了一个银盏,递给林正,说:“先用这个吧,这个是我平日用来给佛祖放贡品的,现在正好用不到了,先给你这小家伙用用,不过等会吃完饭可得还我。”
  林正接过银盏,赶忙道谢,这才盛了饭吃了起来。
  王大胖一边吃一边对张松笑着说:“你这虽然是野寺出来的,可比我们这些官寺出来的有钱。”
  话虽然这么说,可王大胖却高兴了起来,搭伙的同伴有钱,起码不用担心吃完这袋白面大家饿肚子。
  张松笑了笑,他拿出来就是给几个人看的,既然确定了以后要搭伙过日子,不如现在先笼络一下,以后说话做事也好方便。
  四个人咕噜咕噜的把一锅野菜疙瘩汤吃完,这才浑身热乎起来,舒服的打了个饱嗝,也懒得动弹,就围在锅旁,正好锅底的灰还有火星,张松直接把王大胖的宝贝锅移开,又拿了草放上,吹了吹,直接变成了篝火。
  四个人就围着篝火烤火唠嗑,这虽然是春天,可早晚冷的很,如今围着火,却是舒服了不少。
  张松首先说道:“我刚才捡草的时候去里正说的那个草屋看了,那个草屋应该是秋收时在地里看粮食用的,屋里倒是有些用的东西,不过那屋顶破了个窟窿,要是不下雨还好,下雨就不妙了,明天我去买粮食顺便弄些茅草来,把它修修。”
  赵硅开口道:“我也会点泥水匠,明天我给你打下手。”
  王大胖和林正两个从来没弄过屋顶的对视了一眼,想了想,王大胖说:“那明天我接着做饭。”
  林正说:“我明天把屋里收拾收拾。”
  张松点点头,算是分工完毕。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赵硅突然说:“我刚才看了看咱们分的地,只怕有问题。”
  张松王大胖林正三人一听,顿时一惊,忙看向赵硅。
  赵硅接着说:“我刚才在地里走了一圈,翻了翻土,发现这地是石渣地。”
  王大胖和林正一脸茫然,张松却皱了皱眉头,说:“原来如此,刚才里正的孙子带咱们看田的时候,居然真给了咱四十亩,一点都没少,我还纳闷,哪个平头百姓分地不是层层克扣,十亩到手能有两三亩就不错了,居然给咱是齐的,原来在这等着咱的。”
  张松看着王大胖和林正听的迷迷糊糊的,就给他俩解释道:“按照朝廷律法,每个男丁出生,可得永业田十亩,用来缴纳两税,可实际上,经过上面层层克扣,到手的能有两三亩就不错了,所以其实平民百姓真正能分到手的田产很少。当然,这是普通百姓,那些有权有势的,田产不但是足的,甚至私下还能捞不少。”
  “所以因为这地太差,他们才没克扣?”林正听了一会,大体明白过来。
  “恩,这地根本长不出庄稼。”赵硅黑着脸说。
  林正和王大胖一惊,赵硅本来就是种地的和尚,最有经验,他说这地种不出庄稼,那就是真种不出庄稼。
  “可是,我们现在名下却有十亩地需要交税。”赵硅直接把最坏的消息说出来。
  张松仿佛觉得这消息还不够糟,补充道:“两税不仅仅有夏税、秋税,还有青苗税、义仓税、农器税、牛革筋角税、进际税、蚕盐税、曲引税……”
  林正和王大胖惊悚的听着张松一口气念的一长串的税名,两人咽了咽唾沫,对视了一眼:
  这么多苛捐杂税,是要压死人吗?
  第五章
  张松看着面色有些发白的王大胖和林正,说道:“要不你们以为,为什么朝廷的税是三十税一,听起来这么低,可实际上,还有那么多的百姓吃不上饭。”
  林正听了,不由在心里默算了一下,三十税一,就是收三十份交一份,可每个百姓名下有十亩田,实际到手的却只有两三亩,如果按实际到手的是两亩,那就相当于六税一,而税有夏税和秋税,假设交的一样,那就相当于三税一,再加上那些乱七八糟税,林正倒抽了一口冷气,说:
  “这么算起来,那些百姓,岂不是每年要将一半的收入,交上去。”
  张松看了林正一眼,淡淡的说:“不是一半,是接近六七成,有时甚至达到八成,那些没正经名堂的税,有时反而比正经的两税收的还高。”
  “那普通百姓岂不是连饭都吃不饱。”林正说道。
  张松撇嘴说:“百姓能吃饱饭,那是圣上英明,太平盛世。”
  林正无语的看着张松,他的意思不就是,除非太平盛世,否则百姓压根吃不饱饭么!
  张松看着王大胖和林正的样子,知道这两个从小是在官寺长大,一个只会做饭,一个只会念经,“不识人间烟火”的很。
  王大胖虽然年纪大,看着精明些,可也只是些小聪明,真要处起事来,和林正简直是半斤对八两,谁也强不了多少,想着以后要搭伙过日子,为了不被坑,张松决定给两人下剂猛药,让这两人早点知道世道的艰辛,就说道:
  “你们两个,虽然从小在官寺长大,不过也应该出来过吧,可曾见过河里的那些死婴?”
  王大胖和林正听了,顿时一僵,他们当然见过,哪条河河里河岸没有死婴,只要去过河边,就几乎不可能没见过。
  “你们可知道为什么有这么多死婴?”张松淡淡的说。
  王大胖不知道张松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不过还是说道:“这个我有一次和寺里的长辈出去,看到过,长辈说那些孩子都是夭折的。”
  “那你可知道为什么会夭折这么多婴儿?”张松悠悠的说道,声音中透着一股冷意。
  王大胖还没来得及回答,旁边的林正突然说:“生子不举!”
  张松惊讶的看着林正,说:“你居然知道。”
  “东坡居士的《与朱鄂州书一首》中曾写道‘岳、鄂间田野小人,例只养二男一女,过此辄杀之’,小儿出生后,要纳开口税,所以除了正常夭折的,许多人家里穷,生多了就溺死或者丢掉,”林正苦笑一下,说:“我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被丢在兴安寺门口的,怎么会不知道。”
  其实不是大概,而是就是,当初他刚穿越来,还没来得及因为穿越震惊,就被生了出来,而刚生出来一个时辰,还没能看清楚这一世的父母长什么样,就被一个破抱被包着,趁着天还没亮被丢到了兴安寺的门口,结果被早起巡寺的了语长老捡了回去。
  想到前世他也是出生就被丢在孤儿院,靠国家养到十八岁,为了省钱考了免费师范生,最后当了老师,林正叹了一口气,哪怕他不信命,也不得不感叹,他真的没有父母缘。
  张松本来想给王大胖和林正说一下这世道的艰辛,却不想戳了林正的伤疤,看到林正在那低着头,张松反而过意不去,忙安慰道:“是叔说话没分寸,你也不要太在意过去,人总要向前看。”
  林正其实早就看开了,刚才只不过有点感伤而已,闻言说道:“没事,起码他们是把我丢在寺门口,没把我直接丢在河里。”
  张松听了,顿时放下心来,说:“你能看的开就好。”
  张松看着气氛不大好,就忙转移话题,说:“如今咱们的地种不了,却还得交税,各位有没有什么打算。”
  听到这个,赵硅王大胖林正顿时来了精神,别的都是小事,现在如何活下去,却是大事。
  赵硅想了想,说:“我也没别的本事,就会种个地,我看了,这地如果种庄稼,只怕收的粮食还没费的种子多,所以粮食不能种,不过我打算去淘换点豆子来,那个耐活,应该还可以,也省得浪费地。
  不过这个只怕不够交税的,我打算等农忙时,那些乡绅的田庄缺人,我去当个长工,应该可以过的活。”
  好吧,会干农活确实是一项硬技术!
  王大胖看着自己的这一身膘,想到在地里种地,直接打了个冷颤,说:“我还是去泗水城看看吧,看看哪个酒楼要厨子,啊不,要帮厨的,应该能包吃,至于月银,我存下来,应该能够交税吧!”
  一个去种地,一个去当厨子,林正努力想想自己会什么,说:“我识字,会写字,会念经,会算数,会,对了,我会算账,我会打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