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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明希长得好看,时常会让人挪不开眼,但除此之外,他身上有一种令毕禾熟悉得心惊的气质。
  安静、寡言,看起来不太好接近,但和人说话的时候,却有一种呆呆的认真感。
  毕禾觉得他熟悉,毕竟在他还是黑发毕禾的时候,便是以为自己成年之后,会长成这副模样。
  “盛晓是真的有毛病吧?是吧?”回去的路上,秋秋忍不住喋喋不休地吐槽,“看他趾高气昂的样子,当真怕别人不知道背后有金主呢?”
  薛峤无奈道:“你气什么。”
  “就是看不惯他那样,全世界就他自己不觉得自己是小丑呢。”秋秋翻个白眼,又道,“哥,我怎么觉得他老针对乔明希啊?前面那几场ng也是,他自己错一百次都理直气壮,乔明希错一次他就翻别人白眼——切,小贱人。”
  “放心吧。”薛峤淡淡道,“锋芒太露,走不长远。”
  “最好是,迟早蠢死。”秋秋还是不平,转头看了薛峤一眼,突然有些恨铁不成钢道,“哥,不是我说你,你看你平时又绅士又体贴,荷尔蒙到处走,关键时刻咋这么不上道呢?”
  “小些声。”薛峤无奈地提醒她,“我怎么了?”
  秋秋这才发现后座的毕禾靠着车窗睡着了,于是压低了一些声音,语气倒还是很夸张:“今天乔明希被盛晓找麻烦,心情一定差透了,你该请他吃饭、然后送他回家啊!”
  “……他有助理也有司机,我去干嘛。”薛峤很无语。
  “……”秋秋无言以对地沉默了半响,“那总可以吃个饭吧?!你这时候不去安慰他,机会可都溜走了!”
  薛峤伸手假装大力地拍了她额头一下:“乱说什么。”
  “我才没乱说。”秋秋捂着额头转回身去,“算了,皇上不急太监急,反正你自己心里有数咯,哪天乔明希和前男友和好了,你就是那独自哀伤的男二号——还在节目里说人家是初恋呢,你们这些男人,就是这样对初恋的。”
  听她说到这里,薛峤收起了脸上的笑意,严肃道:“秋秋。”
  秋秋一句“干什么”还没说出口,前面道路猛地蹿出一道黑影,到嘴边的话便变作了一声惊呼:“小心!”
  司机猛地踩了刹车,车停得太急,秋秋整个人差点撞上挡风玻璃。
  “天啦,安全带护我平安。”秋秋吓得直拍胸口,探起身去看外面,却是一只流浪狗横穿了马路。
  毕禾原本靠着车窗睡着了,这一刹车让他猛地朝前扑去,薛峤几乎是第一反应就将他捞了回来,一只手仍然下意识地护在他脑后。
  “小禾?”他转头看毕禾,却见毕禾睁开了睡得惺忪的双眼,愣愣看着自己,“怎么了?”
  毕禾目光有些呆滞,看了薛峤许久,突然有些难受地道:“我想吐。”
  刚说完就干呕起来,连忙伸手捂住了嘴。
  薛峤立刻道:“小陈,旁边停。”
  “什么?”秋秋一惊,“还在市中心啊。”
  “停车。”薛峤不容置疑道。他向来是随和的,真正严肃起来却让人一点也不敢拒绝。
  司机连忙靠边停了车,薛峤没有多话,捞起车上的口罩给自己戴上,拉开车门下了车。
  毕禾冲出车,蹲在路边绿化带旁,胃里翻江倒海地难受,却吐不出一点东西来,只能不停地干呕。
  薛峤耐心地蹲在他身边,见他什么也吐不出来,低声道:“去医院?”
  毕禾摇了摇头,轻轻拂开他伸过来的手:“没事,回去吧。”
  秋秋也下了车,她先是站在薛峤身前,防止来往的行人认出薛峤来,幸好天色已经晚了,也没有太多人注意到这边。随后她也担忧地看着毕禾,对自己刚才的话有些内疚:“小禾你没事吧?胃不舒服?”
  “没事。”毕禾抬头对她笑笑,“晕车而已,我们回去吧。”
  秋秋为难地看向薛峤。
  薛峤静静看着毕禾,又问了一遍:“真没事?”
  毕禾摇摇头:“困,想回去睡觉。”
  薛峤于是也不再勉强他,几人一起上车继续往薛峤家走去,路上秋秋下了趟车,按照薛峤说的内容去药店买了些药。
  到了薛峤家,毕禾显得有些沉默,与秋秋道了别便回了房间。
  “他怎么了?”秋秋没忍住问。
  薛峤向来带着笑意的眉眼此刻也浮现出思索的神色,摇了摇头道:“可能待了一天累了,你先回去吧,别让小陈等。”
  “哎,那我明天来接你。”秋秋将薛峤的东西还给他,突然又想起什么,犹豫道,“哥,我刚才的话是太着急了,你人这么好,我不想看到你难过……所以……有些话可能说得不太妥当,你别放在心上啊。”
  薛峤微微一愣,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笑了笑道:“怎么会,你别在意才是。快走吧,不早了。”
  “那我走了。”秋秋放下心来,“峤哥再见。”
  “明天见。”薛峤送她出门,目送着她进了电梯,才关门回了屋里。
  仍然是一室寂静,像以前他一人居住时。
  薛峤走到客房门口,轻轻敲了敲:“小禾?”屋里无人应答,薛峤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见毕禾像是真的又睡着了,才转身离开,开了阳台灯独自读剧本。
  毕禾听着屋外的动静,将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
  他觉得自己有些演不下去了。
  秋秋那句“还在节目里说人家是自己初恋”变换了好几种语气,在他脑海里不停地回响。
  他闭了闭眼,多年前与薛峤一起的那些画面,好像打断了时间的间隙,一一浮现在眼前。
  很多很多的画面,但这么多年过去,他记得最清楚的其实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午后。
  他还记得那天是周五,高二年纪的老师因为调研活动离校开会,放了全年级半天假,毕禾嫌教室闷,薛峤便提议来书店复习。
  学校附近的书店毕禾都是常客,最喜欢的是其中带了咖啡座的一家,因为店中卖的多是学术性的书籍,来这里的学生很少,因此也比其他店更加安静。
  毕禾坐在靠窗的位置,写完一道语文阅读理解,转头想同薛峤说话,却发现对方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毕禾愣了愣,突然鬼使神差地凑近了一些。
  薛峤半张脸沐浴在从落地橱窗铺洒进来的阳光里,在同龄男生还着青春期的胡茬装酷耍帅时,他面部的线条已经愈发成熟且凌厉了,有着超脱年轻男孩的稳重帅气,此刻安静地闭着眼,又显得格外温柔。
  毕禾看得有些出神,不觉离得越来越近,一颗心脏也越跳越烈。
  他还是懵懵懂懂的少年,有些事却不是不明白。在与薛峤相处的这两年里,心里早已埋藏了属于毕禾一个人的秘密心事。
  他看了许久,看得忘了时间,等回过神来时,薛峤已经睁开了眼,与他四目相对。
  毕禾吓了一跳,猛地往后躲去。
  薛峤直起身,揉了揉睡得有些昏沉的太阳穴,疑惑道:“怎么了?”
  “没、没事。”毕禾摇摇头,低下头不愿让他看到自己有些红的脸。
  薛峤看了他一会儿,笑道:“有些渴,想不想喝东西?”
  毕禾愣愣地点了点头:“想喝巧克力。”
  薛峤于是去吧台点餐,毕禾看着他的背影,莫名有些心慌。
  他这么笨,是不是被薛峤看出来了?
  薛峤他……薛峤他……
  十几岁时候的毕禾,有些话没有说出口,有些问题也没有想明白。
  可后来的年岁里,他始终以为薛峤是知道的,以为他这二十年的岁月里,最美好的不过就是那时二人心照不宣的日子。
  结果……结果原来不是心照不宣,是他自作多情。
  黄毛毕禾嘲讽地对黑发毕禾笑得嚣张。
  笑完又觉得惆怅。
  他原本对骗着薛峤蹭吃蹭喝感到有些愧疚,便努力扮演对方喜欢的黑发毕禾,也想着即使秦栎然告了密,看在是初恋的份上,薛峤大约也不会特别地生气。
  但是如果连黑发毕禾他都不喜欢呢?
  毕禾惆怅极了。
  他翻了个身,将手臂搭在眼前,思来想去,只能想到走,立刻……算了,明天一早吧,一早就走。
  别留在这里让薛峤为难。薛峤又缺心眼又烂好人,留他这么久,根本就不是因为难忘初恋,而是不好开口罢了。
  毕禾你是猪吗?
  脑海里的黄毛毕禾又吵又闹,双脚用力一下又一下踩着长得像三无产品一样的一次性发蜡,生气极了。
  而黑发毕禾……咦,黑发禾呢?
  秦宽这天又没有吃晚饭,很早就疲惫地睡过去了,蕊姐自己给自己煮了碗面,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日历,离秦宽又要去帮上面大哥做事的日子只差一天了。
  她喝了一口汤,碗里还剩大半的面条一口都吃不下,她放下筷子,对着没有开灯的客厅发了许久的呆。
  她想了很多事,从小时候秦宽第一次帮她拿主意,一直想到最近的一些小事。
  他们出生起就在这片混乱的城区,好像一辈子都该腐烂在街边的泥土里,但是如果没有她的话,秦宽一定会比现在过得更好,就算还是这片泥土,说不定也能开出一朵花来。
  但她不会想什么“他没有遇见我就好了”,有些人遇见了就遇见了,人生都统共过去了一大半,她与秦宽都互相埋入了对方的骨髓里,谁也分离不开。
  她只想做最后的努力,将秦宽拉出来,将这个一生都用来保护她、为她牺牲的男人,从泥沼中拉出来。
  思及至此,她将手机握在手里,轻手轻脚地出了门,一直下楼走到路边,盯着川流不息的马路拨出一串号码。
  “喂?龙哥?”她原本目光沉沉,在电话接通的一瞬间却立刻变了颜色,如同伪装出来的声音一样甜腻腻,“是我啊,蕊姐儿。”
  一通电话没有说太久就挂了,她又独自站了一会儿,脑海里想着许多之后的事。
  最后她给毕禾拨了一通电话,只是那边没有人接。
  蕊姐叹了口气,将手机握回手中,转身上了楼。
  回到家却发现秦宽醒了,靠在阳台上看着外面马路,他手里夹着一支烟,却是没有点燃的。
  蕊姐走到他身边,拉起他的手将烟抽走,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阳台外:“怎么醒了?”
  “你不在,睡不着。”秦宽将她拉进怀里,脸埋在她的颈间。
  蕊姐的身上总是有淡淡的薄荷味,她小的时候最喜欢这个味道,牙膏、洗发水、沐浴液,什么东西都要是薄荷的味道,还因为偷吃薄荷糖吃掉了门牙,被她妈一边笑一边骂。
  后来她一家人都没了,她便肆无忌惮地吃起薄荷糖,秦宽也不拦她,也许是真的吃得太多,身上真的有了薄荷味。
  蕊姐靠在他怀里,手心有些凉,秦宽将她的手紧紧握在手里,两人安静地站了一会儿,才听秦宽低声问道:“跟阿乐约好时间没?”
  “嗯。”蕊姐点点头,柔声道,“都约好了,明早一起吃午饭,她和芸子过来接我,下午看个电影,然后她开车走高速回去。”
  秦宽吻了吻她的耳廓:“玩开心点。”
  蕊姐又“嗯”了一声,声音有些哽咽:“说好的,只住三天,你要来接我。”
  “三天我还嫌长。”秦宽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