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凤仪在李家洗了个澡,收拾干净出来,李家兄妹显然都谈好了。李钊还说秦凤仪,“我不过随口一说,你就当真了。”
虽然不敢得罪大舅兄,秦凤仪也是气哼哼地表示不满,“你做亲哥哥的,哪里能这么说我阿镜?要别人说,我一准儿不信,你说的,我能不信?”
李钊到底心虚,轻咳一声,“此事便罢了。你也想一想,我就这一个妹妹,倘不是看你真心,我凭什么把妹妹许配于你。”
秦凤仪颇有些顺竿爬的机伶,他连忙起身,对着李钊三鞠躬,“大哥,谢谢你,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亲大哥!”
李钊颜色和缓,笑道,“行了,坐吧。”
秦凤仪对李镜眨眨眼,忍不住的笑起来,他本就生得好,这真心一笑,更是喜动颜色,色若春晓。李钊愈发觉着,我妹妹就是个好色的啊。
李镜看他脸上有些小伤,又让丫环娶药来,给秦凤仪上药,秦凤仪道,“没事,这是不小心撞荷叶杆上了,过两天就好了。”
“还是小心着些。”李镜如何舍得秦凤仪这张脸有半点瑕疵,亲自给他涂了药膏,大家方一并商量亲事。
李钊与秦凤仪道,“这事,我得先写信回去,与家里商量。待商量妥当了,你再谴媒人去提亲。”
秦凤仪点头,“大哥,我爹明天说过来,商量一下这事。”
李钊刚要说不必你爹来了,只是,既要做亲家,便不好这样说话了。李钊道,“你家老爷子过来也好,你是个丢三落四的,我与你家老爷子倒能说得明白。”
秦凤仪撇下嘴,李钊道,“怎么,你还不服?”
“这说的,做妹夫的,给我八个胆子,我敢不服大舅兄说的话。服!我服得要命!”秦凤仪道。
李镜笑,“好生与大哥说话。”
“大哥,我知道你舍不得阿镜,可她早晚也得嫁人哪。”秦凤仪叹道,“我原本不懂大哥的心,可一想到,以后我有了闺女,怕是比大哥还要舍不得。”
“你媳妇都没有呢,还闺女?还嫌我说你,听听,你说的这叫什么话!”
“我就是大概比较一下的意思。”秦凤仪认真道,“我知道大哥跟阿镜出身好,岳父是侯爵,我家再也比不上的。要说与京城那些显赫人家的公子比,我可能才干不如人家,可有一点,我肯定比他们强。我必然一心一意待阿镜,此生除她,再无他人。以后,我也要上进,不能叫人瞧不起阿镜,说阿镜嫁得不好,嫁错了人。大哥,你放心吧,我现在怎么待阿镜,以后这辈子都这样待她。我要有半点不好,管叫天打雷霹。”
秦凤仪这人吧,有时觉着你天真浅白,有时又觉着你颇懂些道理,颇会说话。李钊面转温和,语气还是严厉的,道,“反正你要对我妹妹不好,那你就等着吧。”
“大哥放心,你的话,我都记下了。我的话,大哥也只管记下。待百八十年后,一准儿叫大哥欣慰今天的好眼光,把阿镜许给了我。”
“倒是挺会说大话。”
“这都是实话。”
其实,李钊能看得上秦凤仪,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秦凤仪为人坦诚,不怯,并不因彼此间门第差距就自惭自卑什么的。倘是那样的人,妹妹再如何心仪,李钊也是不能同意的。像秦凤仪,便是心眼儿少些,才学差些,但,为人处事坦荡直接,李钊出身侯府,见的人也不少,起码,秦凤仪这性子,便是李钊相处起来,都觉着舒服。
李钊留秦凤仪在家吃了晚饭,秦凤仪倒是没忘打发小厮回家知会一声,让爹娘不要等他了。
秦太太秦老爷没等回儿子,等回了传话的小厮,秦太太笑的无奈,“这还没娶媳妇呢,就忘了爹娘。”
秦老爷笑道,“爹娘又不能陪儿女一辈子,他们和睦便好。有我陪你,还不够?”
秦太太笑嗔,“真个老不正经。”
夫妻二人言语打趣一二,知道儿子是为娶媳妇的事在努力奋斗,而且,人家肯留他吃饭,这说明对儿子满意啊。便也不再等儿子,夫妻俩欢欢喜喜的用过晚饭,然后就商量起儿子娶亲的事来。
能娶到景川侯府的大小姐,便叫秦家倾了家也愿意的。
秦凤仪在李家吃过晚饭,继续与李钊商量娶亲之事,不同于李镜那种,什么都不必秦凤仪操心自己来的性子,李钊让李镜歇着去,他与秦凤仪说一说妹妹想嫁给他的难度。
李钊道,“京城想嫁给平岚的贵女,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如果不是他中意阿镜,这亲事,我家也够不到的。我爹盼这亲事,盼好几年了,就盼着阿镜结这门好亲,好为家族做助力。”
秦凤仪道,“总得以阿镜的喜好为先吧,要是嫁个不好的,阿镜不喜的,再有权势,阿镜这一辈子也不快活。”
李钊心说,你俩真不愧能看对眼啊,都是“快活论”的主张。李钊道,“我要不是看阿镜的心思,哪里会在这里与你们筹划,你说说,光我爹这关,就难过的很。”
秦凤仪想了想,异想天开道,“大哥,要不,我亲自去京城跟岳父提亲,就凭我这相貌,岳父难道会不同意?”
“还你这相貌,你不就有张脸么?我爹一怒,不打你个烂羊头。”
原来岳父大人这样凶啊!秦凤仪缩缩脖子,眼珠一转,又有个主意,他道,“大哥,你与阿镜,你家现下不是后娘当家么。那后娘,能有几个好的?要是亲娘,知道阿镜心仪我,肯定能替咱们说话。这既是后娘,我倒有个主意。”秦凤仪坏笑几声,拉了椅子到大舅兄跟前,低声道,“时人皆眼皮子浅,譬如我这样的好人,就因门第低,除了阿镜眼光独到,谁能看到我的好处?这在京城也一样,虽则平岚不过如此,可他出身好啊,你都说中意他的女人多的很。你们后娘坏心眼儿不?要是坏心眼儿,一准不乐意看到阿镜嫁到郡王府去,毕竟,这在时人眼里是再好不过的姻缘。要是叫她知道阿镜对我这个盐商子弟动了心,她还不恨不能借此机会坏了先时你家与平家的事?再说,你家与平家先前也没定亲,根本没有婚约。你瞧着,能不能在你们后娘那里使使劲。”
李钊当真没料到,这秦凤仪竟还有几分脑子,李钊纠正,“别成天‘后娘后娘’的,你以后见了也得叫岳母。”
“我晓得,她还是姓平的呢,姓平的,心眼儿都不好。”害他伤心一场。
“莫要一概论人。”李钊教导他道。
秦凤仪急着亲事,顾不得争辩姓平的是好是坏,问李钊,“大哥,这法子成是不成?”
“我家的事,你并不清楚,我来安排吧。你找个好媒人才是。”
“我都想好了,就请方阁老做媒人。大哥你看成不?”
李钊一乐,真正赞了秦凤仪一句,“你倒有几分灵光。”
“那是,近朱者赤,我总跟大哥在一处,能学到大哥百中有一的机灵,就显得灵光了。”秦凤仪非但有几分灵光,他还很会拍马屁。
李钊笑,“我家人多,情况也比较复杂,并非你想的那样。我家的事,还是我来办,你把媒人请好,其他的都预备好就成了。”又问秦凤仪,“能不能请得动方阁老?”
秦凤仪一向自信爆棚,拍着胸脯,“大哥你只管放心,包我身上!”简直不要太有把握。
李钊与秦凤仪商量了不少事,待天色将晚,方让秦凤仪走了。李镜出来相送,悄悄与秦凤仪道,“你来的时候,我正跟我哥拌嘴,他气头上没多想,就是随口试一试你,没想到过了头,你别放心上。”替哥哥说好话。
提到李钊骗他跳湖之事,秦凤仪非但不恼,还眉飞色舞道,“放心吧,大哥这主意多好啊,我都想好了,待以后咱们闺女寻女婿,我也这样干!”秦凤仪嘿嘿怪笑几声,摸摸下巴,“以前我都没觉着大哥这样聪明来着。”
实在太聪明了!
这主意,委实不错!
秦凤仪自觉学了一招,拍拍李镜的手,让李镜放心,自己手舞足蹈,乐颠乐颠的回家去了。
第33章 甜腻腻~~
秦凤仪虽然投了一回湖, 但他认为很值。
为了媳妇,这都是应当的!
而且,他为人很有几分小聪明, 待回家, 他爹娘见他脸上有些小伤, 自然要问的,秦凤仪还不肯说是被大舅兄骗然后为着媳妇投湖时摔的,他道, “大舅兄一向为人严肃,他又很宝贝阿镜, 我还担心大舅兄不愿意呢。没想到, 我一去,大舅兄与我说了几句话, 就同意了。我们那时在湖边说话, 我一高兴,蹦了两蹦, 没站稳,就跌下去了。”
这事儿, 还真像儿子办出来的。秦太太直絮叨, “这眼瞅要成亲的人了,怎地还这般不稳重?还是在你大舅兄面前,万一人家挑眼,怎么办?”
“我也是一时高兴,哪里就为这么点小事挑眼呢。”秦凤仪想到亲事定了, 心下就美滋滋的,道,“爹,明天咱们过去的事,我也与大舅兄说了。”
秦老爷一看儿子这模样,也知道事情顺利的很,笑道,“成,我知道了。”
秦凤仪心情大好,虽然没能陪爹娘吃晚饭,却是很体贴的陪爹娘吃了夜宵,然后,回房后高兴的半宿没睡着觉,第二天起床,俩大黑眼圈。秦太太心疼的,“我的儿,这是怎么了,昨晚是不是没睡好。”
秦凤仪打个哈欠,闭着眼睛乐,“高兴得,后半夜才睡着。”
秦太太与丈夫商量,“看阿凤这困的,要不,一会儿你自己过去成不?原本这事就是双方长辈商量的。”
不待秦老爷说话,秦凤仪睁开一双挂着俩大黑眼圈的桃花眼,道,“这怎么行?我有好些话要与阿镜说呢。洗把脸就精神了!”让丫环打盆冷水来,好在如今正是夏天,用冷水洗脸也无碍。秦凤仪洗过脸,秦太太还命丫环去厨下拿俩煮熟的热鸡蛋来,给儿子在眼圈下滚了滚,滚得黑眼圈不是太明显。待父子二人用过饭,方让父子二人拎着礼物往李家去了。
秦太太一直送到门口,望着父子二人远去,方折身回房。
连丫环桃花都说,“太太只管放心吧,咱们大爷这样的人品,也就李大姑娘那样的气派,才配得哪。”
梨花捧上香茶,笑道,“是啊,说来,咱们大爷的眼光,那也不是一般的。”
二人是秦太太身边的大丫环,秦家待下人一向和气,二人亦不知当初小秀儿的事出来,秦太太有将她们给儿子做通房的打算,故而,这时都为主家高兴。尤其秦凤仪近些时候很知上进,对家里丫环侍女不过偶尔说笑,并不似前番“淫浪”样,且他又生得得人意,他自尊重了,侍女们反而更高看他,言语间既添了关心也添了敬重。
秦太太笑,“这孩子,一生下来,我就请城南的李瞎子帮着算的,李瞎子的卦,那在咱们扬州城是一等一的准。一听这孩子下生的时辰,再一摸他的手,立刻就说,这是一等一的贵命!眼下,可不说应了李瞎子那话!”
两个侍女更是奉承不停,秦太太喜的见牙不见眼。
秦家父子这里也十分顺利,李钊并不是矫情反复之人,昨日秦凤仪情急之下都跳了湖,且今日秦老爷正式到访,李钊更不会为难秦家。
不过,自家这里的难处,李钊也与秦老爷说了。
秦老爷并非秦凤仪这种,只要我们相爱便能在一起,的天真人。秦老爷老于世故,便是李钊不说,秦老爷心下料想这亲事怕也不是那样容易。李姑娘愿意,主要是儿子生得好,性子也讨人喜欢。不是秦老爷自夸,就他这儿子,自小到大,不要说适龄女孩子,便是些中老年妇女,见着他儿子,也鲜有不喜欢的。只是,能真正生出情意,决定下嫁的,李镜是第一个。
秦老爷见过李镜一次,就李镜的面相、举止、谈吐,就不像没主意的人。便是与李家的亲事,当初也是妻子十分热心,秦老爷自也盼着儿子能娶个好媳妇,故而,就任由儿子发展了。不承想,真的是不承想,这亲事,李家姑娘竟然真的乐意!
如今,李家公子也点头了。
秦老爷更是决定,不论有多大的难处,定要为儿子争取这桩亲事!
不提李家的出身,李家的门第,就是儿子先时听得人家姑娘有亲事的假消息,就能伤心的去庙里出家,秦老爷就是为了儿子,也得把这亲事办成啊!
只是,李大公子,你这脸是怎么回事啊?怎么伤了?尽管红肿是消褪了,但也瞧出唇角上还有些青紫来。这事,秦凤仪就很机伶了,他知道大舅兄最爱面子,秦凤仪道,“哎,这事我都忘了,爹,昨天我不是掉湖里了么,大哥下去捞我,我那会儿吓坏了,不小心撞到了大哥。当时也没看出大哥伤得这么厉害啊。”
李钊给了秦妹夫个满意的眼神,心安理得的接受了自己爱护妹婿的大舅兄设定。
秦老爷一听这话,立刻表示了对李钊的感谢。李钊很是谦逊了一番,而后,俩人说起两家的亲事,秦凤仪就开始心猿意马来。亲事上的事,让他爹跟大舅兄商量去好了,他有好些话没跟阿镜说呢,他想跟阿镜妹妹说话。
秦凤仪一会儿就四下扫一圈,一会儿就四下扫一圈,倘有不晓得这是李家的姑爷,还以为家里来了个贼呢。李钊实在见不得秦凤仪这坐不住的样,说他,“你这贼头贼脑的看什么呢?”
“贼头贼脑”这话一出,秦老爷先羞愧了,说来,他儿子也只比李公子小三岁,人家李公子,已是举人功名,进士在望,自家儿子,还是个跳脱的孩子呢,坐都坐不住。
秦凤仪就没啥羞愧的,他老老实实的说,“我有事想跟阿镜说,大哥,你跟我爹商量这些事吧,我瞧瞧阿镜去。”说着他便起身要自己去找媳妇商量事。
李钊脸一板,“便是现下民风开放,咱们于礼法上也不能不讲究,既是在议亲,你们便不好成天在一处呢。说来,先时结拜了兄妹,这以后人家问起来,如何又要做亲,可如何说呢?”
“这有什么不好说的,情之所至罢了。”
秦老爷也说儿子,“阿凤,你坐下,好生听着我与你李大哥说话。这成亲,就是大人了,得担起一家子的责任来,人也得稳重才是。”
好吧,大舅兄和老爹都这样说,秦凤仪只好憋着不去见媳妇了。他认真听他爹与大舅兄说话,倒也有个乖乖样。
中午,李钊设宴招待秦氏父子。秦凤仪见席间一道焦炸丸子,给他爹夹了一个,“爹你尝尝,这焦炸的小丸子,可好吃了。有一回我饿坏了,一口气吃了半盘子。”又给大舅兄布菜,笑道,“说来,有许多南方人,乍吃京城菜就吃不惯,我就吃得很惯,大哥,可见这是老天预示着,我能做京城女婿。”
李钊笑道,“还有这个预示?”
“有,有。”秦凤仪给大舅兄执壶斟酒,“我小时候,就盼着有个哥哥,这不,现在就有了。大哥,我敬你一杯。”
秦老爷回家都与妻子夸儿子,“别说,咱们阿凤,当真机伶。”
秦太太令厨下端来酸梅汤,又让丫环往儿子院里送一碗,这才笑道,“看来,今儿个顺顺利利的。”
“还算顺利。”秦老爷道,“那李大公子,可不是个寻常人物,说起事情来头头是道。李大公子也委婉的把他的难处与我说了,哎,人家别的都不图,就图咱们阿凤真心。只是,他兄妹二人远来扬州,家里还不晓得这事,李大公子得先打发人送回书信,才好说定亲的事。”
“这是正理。”秦太太道,“礼出大家,李家毕竟是侯府,这上头,定是极讲究的。”
“是啊。”秦老爷道,“难得他不过比阿凤大个两三岁,为人稳重,远胜阿凤。”
“阿凤不是还小么。”
“咱阿凤,也有咱阿凤的好处。”秦老爷笑,“这孩子,有时候吧,就觉着他莽撞,可要紧的时候,他又特别的有眼力。今天中午,李公子设宴,咱阿凤在家都是娇惯的,不想这在外头,特别会殷勤人。我看,李公子也挺喜欢他。”
秦太太脸上的笑就没断,“这到岳家,当着大舅兄的面儿,可不就得这样殷勤有眼力才招人喜欢。”
“是啊。”秦老爷喝了半盏酸酸甜甜的酸梅汤,笑道,“咱家就他一个,打小这么宝贝过来,先时我还担心给宠坏了。不想,这孩子当真机伶,在外头又另是一个模样。这在外摆谱谁不会啊,难得的就是能放低身段。你想,他这样年轻气盛的年纪,先时还与人在古玩铺子打架呢。这样的道理,我以为过几年他才能明白。不承想,他如今就这样懂事会交际了。”
秦太太听着丈夫这话,唇角翘啊翘的没个停,秦太太笑,“要是咱儿子在外头不好,就能交际下这许多朋友来?再者,咱们私下说话,李姑娘可是侯府出身,那姑娘,一看就稳重,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结果,一眼就相中了咱们阿凤。不是我自夸,咱阿凤的好处,断不是寻常人能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