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是大喜之日,入宫添妆的人很多。
到了坤德宫后, 并不需要再通报, 内侍唱名之后, 门口迎客的女官就直接领着她们进去了。
凤寥的大嫂平郡王妃, 挺着一个大肚子,已经带着平郡王的侧妃和夫人们来了。
听到内侍报了沈太妃的名,她立刻起身恭迎。
雍若随沈太妃行了参拜之礼后,就听到一个十分和气的声音说:“都起来吧!赐座!”
所谓赐座,自然是只赐给了沈太妃。
在这种皇室长辈、宫中贵妇云集的场合中,连英王妃这样的小辈媳妇,都没有资格在坤德宫正殿中就座,雍若等妾室就更加没有了。平郡王妃能捞到一个座位,是因为她挺着一个大肚子。
沈太妃坐下后,便是英王妃代表英亲王府,向隆庆公主添妆献礼。
她献上的添妆礼总共有三份:一份是英亲王府的,一份是沈太妃这个长辈的,一份是英王妃这个堂嫂的。
英亲王府之后,就轮到雍若上前了。
她手捧着那个装古画的长盒子,上前两步跪下:“妾身恒郡王夫人雍氏,代恒郡王府,献褚道元《蝴蝶成双牡丹图》并悟道山人《秋暝山居图》,为公主添妆,贺公主新婚之喜,愿公主与驸马百年好合、子孙满堂!”
周围一众贵妇发出了一阵惊叹之声:“竟然是那两位的真迹!”
“这两位的真迹,如今可都是有价无市、可遇不可求的宝贝。恒郡王竟然一次拿出两幅来给公主添妆,当真是兄妹情深啦!”
卫皇后也笑道:“寥儿这礼倒是投其所好。我代公主谢过恒郡王了!你起来吧!”
殿中伺候的女官,从雍若手中接过了那个盒子。雍若起身后退,站到了沈太妃身后去当背景板去了。
殿中不断有各个王府、长公主府甚至大长公主府的贵妇们进来,为隆庆公主添妆贺喜。
雍若的脑子里,则不断有漉漉在大声嚷嚷:谁谁谁的身上,有多少个单位的某级绝育药!
雍若尽量不着痕迹地将那些人都看了一遍,记在脑子里。
她打算等一下参加宫宴时,找机会把这些人体内的药力吸收过来。
虽然漉漉的扫描范围只有三米,但她刚才曾上前献礼,此时又站在靠近门边的位置,因此,殿中哪些人身上有绝育药而哪些人身上没有,漉漉差不多都已经知道了。
雍若听她说过一遍之后,便发现了一些很有趣的规律。
陪着长公主、大长公主进宫的,大多是她们的晚辈。
这些人的体内,很少有绝育药。
而各大王府中,身带绝育药的人就多了很多,而且她们身上绝育药的分布,都是一窝一窝的。
有几家王府中,从王妃到侧妃、夫人,体内大多没有绝育药,只有少数几个倒霉鬼例外。
另一些王府却恰好相反,除了一两个人体内干干净净以外,其他人都是身中绝育药的倒霉鬼。
另一个规律就是:同一座王府中,那些倒霉鬼所中的绝育药,大多是同一种,最多有两种、三种。
像英亲王府那样绝育药五花八门、品种繁多的府邸,她还没有发现别的案例。
比如说:平郡王府中,除了平郡王妃以外,其他侧妃夫人们的体内都有绝育药,而且是同一种绝育药。
基本可以断定:给平郡王这些侧妃夫人们下药的,应该是同一个人。
按常理来说,这种情况下平郡王妃的嫌疑最大,因为她是最大的受益者。
可雍若看来看去,都无法把这个人和这件事联结在一起。一脸温柔贤淑的平郡王妃,能干出这样阴险恶毒的事?那她也太能装了!
这一点,让雍若觉得有些不寻常。
英亲王府为何会成为这样的个案呢?
跟家风有关?还是有人在暗中制造这样的局面?
比如说:有意识地向那些存在利益冲突的王妃、侧妃、夫人们,悄悄提供这方面的消息,甚至提供购买绝育药的渠道,诱人犯罪?
还有比较奇怪的一点:皇帝都绝嗣了,皇后及宫中妃嫔的体内,应该满是绝育药才对啊!
偏偏除了两个年纪稍大一些的宫妃外,其他娘娘的体内,都没有绝育药。
看来……皇帝绝嗣的秘密,应该在他本人身上。
可惜,自己至今无缘得见皇帝陛下,无法确定原因……
雍若正在琢磨这些事情时,一个宫女从正殿的后房门出来,对一个侍立在皇后身边的女官低声说了几句话。
那女官又走到皇后身边,低声说了几句。皇后看了看雍若的方向,朝那女官点了点头,便又去应酬献礼的贵妇了。
那名女官就带着那名宫女,走到了雍若身边,低声说:“雍夫人,隆庆公主想见见您,皇后娘娘已经允准,请夫人随白鹭去。”
那名宫女便向雍若福了福:“奴婢白鹭,是隆庆公主身边的贴身大宫女。请夫人随奴婢来。”
虽然她们这几人的举动,已经尽量不引人注目了。
但皇后娘娘身边的一举一动,是殿中众人共同关注的目标,自然有很多人注意到了这一幕。
雍若周围的人听到了她们的对话后,脸上无不露出了一些或隐晦、或明显的羡慕之色。不说别的,被公主请去说话后,至少可以坐一坐、喝杯茶吧?
连英王妃也忍不住扭头看了雍若一眼,眼中不无艳羡之色。
雍若便跟英王妃打了声招呼:“……若太妃问起来,还请王妃代妾身禀报一声。”
英王妃笑容满面,低声说:“你且去吧!母妃若是问起来,我自会禀报的。”
雍若便跟着这位名叫白鹭的宫女,从人群之后绕过去,出了后房门去了中院。
隆庆公主,就住在中院的东厢房中。
快要进门的时候,雍若迎面撞上几个年轻的姑娘和小媳妇。
她们正嘻嘻哈哈地从东厢房中出来。看服饰,是各个王府的郡主、县主之类的。
其中一位穿着郡主服色、长相明艳的年轻媳妇,半含酸、半玩笑地说:“雍夫人快进去吧!公主正等着你呢!你一来,咱们这些人就成多余的了,正回避呢!”
雍若便笑道:“郡主玩笑了。”
根据朱樱的描述,她隐约猜到了面前这位郡主是哪一个。但既无把握,也不必造次,免得出错。
另一个同样穿着郡主服饰的人安慰雍若说:“你别理会这泼辣货!她逮着个人就要编排几句,虽然惹人嫌,却也不过是几句玩笑,不必当真。相处的日子久了,你就知道了。”
“多谢郡主指点!”
雍若进去东厢房后,便见一个十六七岁、模样十分乖巧、穿着公主服饰的少女坐在当中的主位上,心知这便是隆庆公主了。
隆庆公主双颊通红,嘴唇轻轻撅着,神情似嗔似怒、似喜似羞。
看到雍若进来,不等雍若行礼,她就劈头盖脸地说:“你若再来打趣我,我便真要恼了!”
雍若恍然大悟:原来那群郡主、县主被请出去,并不是因为自己来了她们要回避,而是她们玩笑开得过了头,让隆庆公主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雍若向隆庆公主福了福:“妾身恒郡王夫人雍氏,拜见公主!请公主放心,妾身向来不打趣人的。”
隆庆公主很明显地松了口气,站起身来,对雍若说:“咱们到那边儿炕上去说话吧!”
隆庆公主将雍若请到了炕上,与雍若相对而坐。
趁着宫女们上茶、上点心的功夫,隆庆公主将雍若细细打量了一番,笑道:“你果然像寥哥哥说的那样,生得极标致,看着极和气。怪不得寥哥哥那样喜欢你!”
“王爷也曾对妾身说过:公主是极好相处的人!妾身今日一见,所言果然不虚。”
隆庆公主将手肘撑在炕桌上,身体微微前倾,极有兴趣地问:“寥哥哥还说过我什么?”
“还说公主极喜欢画画。因此,王爷特意挑了两幅古画,给公主添妆……”
雍若将那两副古画的名称、作者说了,又道:“王爷说:那幅《蝴蝶成双牡丹图》,是他极喜欢的,意思也吉利,特意挑出来贺公主大婚的;那幅《秋暝山居图》,却是他早年答应过公主,要留给公主添妆的。”
隆庆公主听得眼神越来越亮,十分惊喜地说:“寥哥哥真的将那两幅画送给了我?”
“自然是真的!此时,那两副画已交由坤德宫的女官们收着。等前面的仪典结束后,或许就会给公主送过来了。”
“何必等仪典结束?”隆庆公主兴奋地说,“我现在就想看!”
她招手叫来了那个叫白鹭的宫女,吩咐道:“你到前边儿去,把恒郡王府送来的那两幅古画拿进来!”
白鹭笑着去了。
隆庆公主便有些坐立难安地等着,脸上的神情既激动又感动。
“以前寥哥哥还在宫里住的时候,有一回,我和他陪父皇看画儿。父皇让我们从那些画里各挑一幅,说要赐给我们。
“那些画中,有两幅是悟道山人的,一幅是《秋暝山居图》,另一幅是《春江花月图》。这两幅画我都极喜欢,不知道该挑哪一幅。
“寥哥哥便说:将两幅画都给我。父皇却坚决不许,也不许寥哥哥把自己那幅画给我,说是不能助长了我的贪婪之心。
“寥哥哥便叫我随意挑一幅,他则挑另一幅。又悄悄对我说:等我将来大婚,他再将另一幅当作添妆之礼送给我,那样父皇就无话可说了。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近十年。前阵子我想提醒他又开不了口,没想到他到现在还记得……寥哥哥待我真是太好了!”
雍若点了点头,很是赞同地说:“王爷待人,一向很不错的!”
隆庆公主也点了点头,然后一脸严肃地看着雍若:“既然你知道,那你也要好好待寥哥哥!才不枉了他那么喜欢你!”
雍若也脸色严肃地说:“请公主放心,我一定尽我所能,好好待王爷的。”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白鹭便将那两幅画取回来了。
隆庆公主拉着雍若一起洗了手,一起看那两幅古画,脸上的神色甚是痴迷。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让人将两幅画收起来,问雍若:“你会画画吗?”
雍若很是遗憾地说:“不会!”
若是会的话,此时就能与隆庆公主交流一下绘画心得了,两人沟通起来会更加顺畅、投缘。
隆庆公主脸上也露出十分遗憾的表情,又问雍若:“那你想学吗?”
雍若道:“以前没想过要学。但今日见了公主,竟突然有一点想学了。”
隆庆公主便笑了起来:“你说话倒老实。你若是当真想学,我可以教你!”
“那就有劳公主了!只是,倘若妾身资质鲁钝,不堪造就,公主不要太生气了才好!”
隆庆公主很是大气地挥了挥手:“无妨的!我父皇曾说:世间有千百样人、千百种天资。碰到某种天资比我们强的人,不必嫉妒,因为我们也有强过对方之处。碰到某种天资不如我们的人,也不必自傲,因为对方也会有自己的过人之处!”
雍若忍不住为这话点赞:“皇上此言,极是精辟!”
隆庆公主很是骄傲地说:“这是自然!”
她拉着雍若去了书房,手把手教雍若画画。
先从基本的颜料、纸张等用具说起,再教雍若基本的笔法、构图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