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只是急怒攻心,晕过去了,过一阵自己就会醒的。唉!发生了这样的事,夫人就算醒过来,只怕……只怕也活不久了!”许太医黑着脸,摇头叹息不已。
苏名剑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瞪着一双发红的眼睛说:“好端端的,王爷为何会薨逝?他……他那个样子,像是中了毒!食物和水,你不是都检查过吗?王爷究竟是怎么中毒的?”
许太医的脸色,更黑了!
“王爷是被毒蛇咬了,被蛇毒毒死的!这能怪得了老夫?真是见了鬼了!王爷好端端地睡在床上,为何会被蛇咬了?莫非中元节真的有鬼不成?”
苏名剑不服气地大吼道:“王爷被蛇咬了,难道不会惊醒?为什么这一整夜,一点动静也没有?”
“那你就要问问王爷和夫人身边侍候的人了!那屋子里,残余的安神香味道略重了一点。昨天夜里,王爷和夫人怕是睡得很沉的。”
东屋里的花柔,似乎听到了许太医的话。
她跌跌撞撞地从东屋里冲出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非常着急地说:“许太医,苏大人,安神香不可多用,奴婢服侍这么多年,又岂会不知?求大人和太医明察!”
许太医叹息一声:“你跟我解释有什么用?王爷薨逝,皇上必定会大发雷霆。咱们这些跟着王爷的人,一个也别想脱得了干系。到时候,你恐怕得亲自向皇上解释了。唉……”
他叹息一声,佝偻着腰,低垂着头,神情无比沮丧地走出了堂屋。
花柔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木着一张脸开始发呆。
东屋之中,隐隐传来了太监们的哭泣之声。堂屋里的众护卫,也无不神情沮丧、失魂落魄。
此情此景,让阿兰心中升起了一种强烈的快意。
谁叫你们这些狗官欺负人?谁叫你们这些下贱奴婢目中无人、眼睛长在头顶上?如今遭报应了吧?!
堂堂王爷被蛇咬死了,还死得无声无息,你们要如何向皇帝交待?哈哈!我都无法想象你们的下场会有多凄惨。
她克制着自己心中的快意,尽量表现出一副呆若木鸡的神情。
苏名剑呆了好一会儿,才咬牙切齿、恶狠狠地安排后事:“罗布,你带五十个人,在村子里找些材料,或者砍些树,做一口简单的棺材给王爷装裹一下,然后秘密护送王爷的遗体和雍夫人、许太医回京。
“姜宝弓,你去召集护卫,咱们带其余人去追击那群流寇。哪怕咱们都战死沙场,也一定要灭了他们,鸡犬不留。就算不能以此将功折罪,也要在死前拉几个人垫背!”
罗布和姜宝弓答应一声,沉着脸各自去了。
苏名剑在阿兰面前蹲下,铁钳子似的大手,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皮笑肉不笑地说:“阿兰,你不是想跟着去灭寇吗?本官成全了你!”
阿兰惊惧地看着他,抖着声音说:“是!是!大人……”
然而,不等她把话说完,一股淡黄色的、带着尿骚味的液体,就迅速地从她身体里流了出来,浸透了她的裤裆,浸湿了半条裤子,还滴滴答答地流了一地。
这一泡尿,阿兰憋了一晚上,此时当众释放出来,自然十分有冲击力。
阿兰竟然当众尿裤子?!
一个再过两三年就可以嫁人的姑娘家,竟然当着一众男人的面,尿了裤子?!
这个场面,简直惊呆了所有人。
苏名剑呆愣之后,立刻松开了阿兰的下巴,无比嫌恶地站起身来退后两步,怒喝一声:“滚!去把自己洗干净!”
阿兰脸上露出又羞又窘、简直无脸见人的神情。
“是!是!民女这就滚去洗干净。”说完之后,她一手捂着脸,一手努力护着裆,在一干护卫既好笑又嫌恶的目光中,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她没有再回厨房,而是跑到院门口,夹着腿,无比羞窘地对守门的护卫说:“我……我尿了裤子……苏大人让我滚去洗干净……”
守门的护卫看了看她的裤子,又闻到了那股淡淡的尿骚味,就捏着鼻子向后退了退,又好气又好笑地朝她挥了挥手:“快去吧!”
阿兰从村子里,往后山那处有山泉水潭的山洞里跑。
一路上,她遇到了好几处岗哨,却都用自己那条被尿湿的裤子以及无脸见人的模样,顺利过关了。
进了山洞,她却没有往水潭那边跑,而是转去了另一个方向,无比熟练地在曲折幽深、像迷宫一样复杂的洞穴中绕了好一会儿,就看到了山洞的另一个出口。
这个出口处,站着一个身材高大、满脸横肉的大汉。
那大汉牵着两匹已经上了鞍的马。
一见到阿兰的模样,他就从一匹马的鞍袋里,掏出了一条干净的裤子扔给阿兰。
“你这一招‘尿裤子遁’还真是好用,竟然让你毫发无伤地退到了这里!可是,一个大姑娘当众尿裤子,你真的不觉得很难看吗?”那大汉摇头咂舌不已。
阿兰接过裤子,哼了一声:“难看有什么关系?好用就行了!把头转过去,别偷看老娘换衣服。”
那大汉也是一声冷哼,转身背对阿兰:“你想叫老子看,老子也没兴趣看!瘦得皮包骨头、跟鬼似的,有什么好看的?”
阿兰也不搭理他,飞快地换好了裤子,将脏裤子一卷,往鞍袋里一塞,动作无比利落地翻身上马。
她与那大汉骑着马出了山洞,在山间小道上小跑起来,很快就消失在了小路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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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兰骑马离开后不久,苏名剑就得到了斥候的回报。
他点了点头,说了声“知道了”,转身就向凤寥等人居住的院子里走去。
原本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脸色灰黑、被许太医宣布已经“薨逝”的凤寥,此刻正坐在廊下,由着小太监给他洗脚。
他的脸上,已经恢复了原本红润健康的颜色。他脚上那些“红黑肿胀”,正被小太监细心地一点点抠搓下来,拿水洗掉,脚就恢复了正常的大小和颜色。
“怎么样?”凤寥笑问苏名剑。
“夫人所料分毫不差。那个阿兰,已经从山洞的另一个出口逃走了。”苏名剑叹息一声,很是感慨、很是佩服地说,“这一次,真是多亏了夫人!不然的话,属下就要铸成大错了!”
凤寥摇摇头,脸上的表情除了感慨、佩服之外,还夹杂着浓浓的自豪和爱意:“是得感谢她!这一次,多亏有她……”
不然的话,我现在可能就是个死人了!这已是若若第二次救自己了!
凤寥默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叹息一声:“但愿那些斥候还有点用,别把人跟丢了。”
放长线、钓大鱼的风险在于:一不小心线断了,鱼饵就白丢了。
第77章 反客为主
向凤寥禀报了阿兰的消息后, 苏名剑就去拷问昨夜抓到的那名刺客了, 想在出发之前问到一点有价值的线索。
凤寥坐在椅子上,后背靠着椅背, 一边由着小太监洗脚,一边看着正房的窗户,回想着昨夜的事。
他想:这会是一个让他终生难忘的夜晚。
昨夜, 雍若把她的各种怀疑向凤寥、苏名剑、许太医等人和盘托出后, 定下了一个瞒天过海、反客为主之计。
苏名剑带着精锐护卫,躲在正房里守株待兔。凤寥和雍若则去了东厢房, 和衣而卧, 等候消息。
到了半夜的时候, 正房那架雕花大床下面的地窖入口被打开, 一个身材矮小的汉子悄无声息地爬出来。
那汉子摸到了搁在床头的一个香炉,朝香炉里撒了些东西, 然后将香炉悄悄塞进了帐子里。
早已等候多时的苏名剑,趁机用一个手刀将他劈晕了过去。
这名刺客被绑了起来,塞住了嘴。
苏名剑搜了刺客的身,发现他身上带着一副抓蛇用的手套, 腰上还系着一个小竹笼子, 笼子里有一条剧毒的蛇。
他又检查了那个地窖,发现地窖的另一个出口, 在院子后面的一片废墟里。
许太医发现, 那个香炉里被刺客撒了大量的安眠香……
到了此时, 刺客们的行刺计划, 已经完全摊在了凤寥等人的面前。
行刺的凶器,就是那条毒蛇。
那名刺客从地窖里钻出来后,打算先用安眠香让床上的人安眠,再用毒蛇咬凤寥。
据许太医说:这是一条银环蛇,是毒性很剧烈的一种蛇。
但人被这种毒蛇咬伤后,疼痛的感觉不会太明显,再加上安眠香的作用,可以确保凤寥不会被蛇咬惊醒。
不会被惊醒,也就失去了求救的机会,凤寥会在睡梦中无声无息地毒发而亡。
而等到凤寥的尸体被发现时,刺客早已从地道中退走了。
如果苏名剑等人事后仍然没有发现地道,那凤寥的死,就是一场见鬼的“意外”。到时候,皇帝和英王府再怎么愤怒,也无可奈何。
如果苏名剑等人事后发现了地道,也为时已晚,只能自己承担了“失职”的罪名。
阿兰在这个计划里的作用,一是将凤寥引到这个村子里来,二是向地窖里的人传递消息,三是确定凤寥的生死——这一点,至关重要。
只有确定了凤寥的生死,幕后主使才知道下一步要怎么办。
如果不成功,阿兰会继续潜伏下去,下一步计划也就继续推进。
如果刺杀已经成功,他们就得立刻停止下一步行动,并开始进行收尾和善后工作。
苏名剑当时有些想不通:“地窖里这名刺客,为何不自己确认了行动成功,再从地道里退走?”
许太医便有些好笑:“因为被这种蛇咬伤了的人,是不会立刻就死的!通常得一两个时辰。”
苏名剑恍然大悟:“若刺客在屋子里呆这么久,风险太高了。”
雍若笑道:“还有另一种风险:万一王爷入睡之前,临时换了住处呢?这种可能性很小,但并不是没有。所以确认计划是否成功这件事,只能由阿兰来做。如果幕后指使者够谨慎,会要求阿兰至少看一眼王爷的‘遗体’。”
虽然识破了行刺计划和阿兰的身份,但此时把阿兰抓起来拷问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因为雍若并没有阿兰参与其中的决定性证据,阿兰有充足的借口推脱,声称自己不知道此事。
凤寥到马家村,是他自己主动提出来的,不能完全算是阿兰引他过来的。
至于说传递消息,那更是无凭无据了。
就算被抓到的那名刺客把阿兰供出来,说阿兰是他的同谋,阿兰也可以矢口否认。
她只是用笛子吹了两首曲子而已,这算是什么传递消息?分明是那刺客攀诬,你们不可上了当,屈打成招。
就算阿兰最后扛不住酷刑,招供了。
那自己这些人也不过是多拿住了一个女刺客而已,对于当前的局势,没有任何积极方向的助益。
还不如借机将阿兰放了,让她去找幕后主子。
这样一来,流寇之祸或许也能迎刃而解,因为阿兰和流寇首领很可能是一伙的。
雍若觉得,流寇首领之所以裹挟马家村的百姓造反,一是为了替阿兰的身份和毒蛇行刺计划打掩护,二是在为下一步计划做铺垫。
如果马家村的行刺计划失败,流寇首领或许会利用被他裹挟的流民,安排下一次刺杀计划。
就算刺杀计划始终没有成功,他也可以利用一场声势浩大的民乱,结束凤寥的政治生命,让凤寥再也没有被过继为皇嗣的可能。
如果她的这个猜测没错,流寇首领在接到“凤寥已死、苏名剑将不惜代价灭寇”的消息后,很可能会重新调整今后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