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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用,不用。”太后摆摆手,“哀家有这么多人陪着呢,不用你,你有事儿便去忙吧。”
  沉锦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最后讪讪的退后两步,“那末将恭送太后娘娘。”
  太后放下车帘,看着马车内一脸羞意的杨玖姌,拍拍她的手,“这傻小子是为你而来呢。”
  杨玖姌有些脸红,忍不住透过车帘的缝隙偷偷看了一眼外面的人,以解相思之苦。
  沉锦眼看着马车再一次走了起来,懊恼的拍拍头。
  “将军,为何不直接同太后说您是来接夫人的?”跟在他身边的副将开口问道。
  “胡说什么呢,本将军是来见太后的,何时要见将军夫人了?”沉锦瞪他一眼,“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是将军的副将,我不跟着您跟着谁?”
  “少跟着我偷懒,去去去,那么多军务不去处理,跟着本将军做什么?”沉锦挥苍蝇一般把人赶跑了。
  正待沉锦打算翻身上马去往宫里时,便见太后的车驾再一次停了下来,车辕上出现了一个窈窕的身影。
  沉锦几步走上前,站在车辕上的女子也侧眸,两人四目相对。
  街上熙熙攘攘,人影如织,却都仿佛泡影一般,他们之间只看得到对方,那是跨越了多年回到往昔的思念。
  杨玖姌抬手抚了抚发丝,掩饰自己的羞意,侍卫在马车下放了小凳,沉锦伸手,“慢些。”
  杨玖姌顿了一下,才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大手里,他的手紧紧握住她的,不待她在小凳上站稳,便一个用力往前一拽,杨玖姌不察,整个人扑在了他的怀里。
  沉锦眉目不动,扶着她的腰让她站稳,在她耳边轻道,“小心一些。”
  杨玖姌分不清他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无法说什么,只推开他,往后退了一步,自己整了整有些乱了的衣衫。
  太后撩起车帘,脸上是温和的笑容,“麻烦将军替哀家送玖姌回家,将军可愿替哀家跑这一趟?”
  沉锦眉眼中带着不尽的笑意,躬身行礼,“这是臣的职责。”
  太后的车驾离去后,沉锦转身看向杨玖姌,幽深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她,那灼热的眼神似是要把她看进心里去。
  这么多年,杨玖姌从来没有在乎过自己的脸上的这道伤痕,可是此时此刻,她心仪仰慕的男子这般看着她,便让她生了些自卑之意,想要偏头躲开他的眼神,但心里的那份自傲又不许她这般看轻自己,一时之间面红如霞。
  沉锦似是看出了她的不自在,别开眼睛,往前一步走到她身边,与她并排,“这里离相府并不远,不若我与你一同走回去可好?”
  杨玖姌点点头,两人迈开步子不疾不徐的往相府走去。
  一路上,两人并没有说多少话,不过是些家长里短的事情,但言语之间却带着不尽的熟悉感。
  直到快要到相府之时,沉锦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先前的信你可有收到?”他临走之前将将军府的腰牌给了她,要她修葺房屋。
  沉锦的话一说出口,杨玖姌便知道他想问什么,只是她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只好点点头,“嗯。”
  她说了这一句便没有再言语,她如此聪慧,自然知道他话中隐晦之意,既然她不想说,他便不问好了。
  相府近在眼前,杨玖姌停下步子,“将军送到这里便好,我自己进去。”
  沉锦扬眉,他与她可是皇帝陛下亲下圣旨赐的婚,只要他想,明日大婚也可,这到了岳家,竟然被自己的媳妇儿拒之门外,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为何我不可进去?”沉锦往她身前走了一步。
  突然而来的压迫感让杨玖姌忍不住后退一步,身体抵在了石狮子上。
  杨玖姌眼神有些慌乱,却也没有隐瞒,“你应该知道我爹对你有些偏见,我怕你入了府被我爹为难。”
  原来是为他着想,沉锦眸中染上一抹笑意,抬手碰了碰她的鬓发,“那是不是以后都不见了?你嫁给我以后难不成不回娘家了?”
  杨玖姌垂着眸没有说话,只紧紧缠在一起的双手泄露了她的心事。
  沉锦本想着以礼相待,徐徐图之,只是此时看着她这般娇俏的模样,终于忍不住握住了她的手,“天色尚早,不若你同我回将军府坐坐,我再送你回来,可好?”
  杨玖姌挣了一下,没有挣脱他的手,便也由着他去了,小声道,“我许久未见爹娘,怕他们担忧。”
  “那好,我同你一同进去...”
  沉锦话音未落,便听到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紧接着,杨相从府内冲出来,抓住两人交握的手甩了开来,气的胡子都抖了,“你,你,光天化日之下,你们竟然在大街上如此有伤风化...简直是,简直是,是...”
  杨相简直了半天,指着沉锦,气的说不出话来。
  这些日子他与沉锦一同共事,见他虽是武人,但也不是胸无点墨,反而比许多文人墨客更加有才华,他心中那些不满也渐渐消散,未曾想到这厮竟然是个登徒浪子子,大庭广众之下就敢拉拉扯扯,真是丢尽了他相府的脸面。
  “杨大人,我与玖姌是未婚夫妇,发乎情止乎礼,并非你想象的那般...”
  “我想象的那般?我想象的哪般了?”杨相吹胡子瞪眼,“你自己不知检点,还有脸说我?”
  “跟为父进府。”杨相扯住杨玖姌的胳膊,“成亲之前,不许再见他...”
  眼见着杨玖姌被杨相拉进府中,那相府的大门毫不留情的在他面前关上,沉锦摸摸鼻尖,早晚不还是他的人,你关了她这几日又有何用?
  *
  太后回宫,帝后在宫门前迎接,眼看着太后的车驾渐渐近前,祁烨与江阮躬身行了一礼,“恭迎母后回宫。”
  太后看着那与她走时并无两样的宫门,心中不免感慨,其实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
  祁烨与江阮一左一右陪着太后往云泉宫行去,太后思虑良久,终于开口,“祁儿啊,把城墙上废太子的首级摘了吧。”
  祁烨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为何?”
  江阮扶着太后的胳膊,感觉太后握着她的手更加紧了些,“我知你心中的怨与恨,为娘心里同样也怨也恨,甚至比你的还要重过许多,可是,你可有想过,你现在是皇帝了,坐上这个皇位以前你可以有私心,可以是为了报仇,是为了母后,为了天瑞,为了你义父,为了那些因为你惨死的无辜人。”
  太后长长叹了一口气才又道,“可是当你真的处在这个位置上时,你便不可以再有任何的私心,你的心中要怀有万民,怀有天下,你要做一个仁慈的皇帝,做一个让万民敬仰的皇帝,而不是一个注重杀戮,心思过重的皇帝,母后这些话,你可明白?”
  江阮偏头看了一眼祁烨,他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摩挲着拇指上的碧玉扳指,背脊挺直的缓缓走着,面上看不出表情变化。
  “你皇兄在世时,经常说德治仁政,说什么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为君之道,母后并不懂,可是母后相信你会懂。”济州军十万大军,祁烨连投降的机会都没有给过他们,这般杀心,似是有些过了。
  “这废太子与前皇后是有千般过错,当母后身在冷宫之中,想到你皇兄惨死之状时,恨不得饮他们的血,吃他们的肉,在你登基后,母后却又改变了主意,因为母后想到了更阴毒的办法,这世上最痛苦的不是死,而是让活着的人受尽折磨,所以母后想着要让前皇后夜也感受一下儿子惨死,众叛亲离的感觉,然后在恐惧与后悔中过完自己的下半辈子。”
  “可是,现在母后不这么想了,若我们真的这般做了,咱们与他们还有何不同?”太后看着祁烨,眼中带着些湿光。
  “儿啊...”太后停下步子,握住祁烨的手,“我们可以为了自己去争取,却不能在这个过程中迷失了自己,把自己变成以往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是不是?”
  祁烨沉默了半晌,撩袍跪倒在地,头重重的磕在石板上,“是儿子狭隘了,谢母后开导。”
  将太后送回云泉宫后,祁烨与江阮携手在园花园中走着,祁烨一直沉默不语,但是江阮觉得今日的他似是有些不一样了。
  以往的他总让人感觉身上背负了许多无形的重担,可是现在他身上的担子似乎有所消退。
  “阿阮,我一直在害怕,害怕皇兄,义父,兄嫂怪我。”祁烨偏头看向江阮,摸摸她的头,“我怕他们怪我对敌人不够凶狠,不能替他们报仇。”
  “人的命只有一次,可他们尚未享受完这繁华尘世,便如此仓促离场,而想到他们的离去都是因为我,我便痛苦的无法自拔,后来我便把这种痛苦转移到了旁人身上,只要他们越痛苦,我的心便能有片刻的纾解,以为这样,义父他们便能原谅我。”
  江阮握住他的手,心中涌起阵阵疼惜,还有歉意,她虽知他心有郁结,却从不知竟如此这般之深。
  “母后一番话,倒让我豁然开朗了。”祁烨微微侧身抱住她,抵在她的耳边,“阿阮,我不能把自己活成我最讨厌的模样,义父仁慈,兄嫂豁达,皇兄睿智,他们会希望我做一个仁君的,对吗?”
  江阮抱住他的腰,靠在他的怀里,轻声呢喃,“是,先生身边有如此多的良将益友,定是能做一代明君的。”
  是夜,废太子的首级从城楼上摘下,而这一夜,太后前往前皇后被幽禁的宫殿待了一个时辰,没有人知道那一夜,太后与前皇后谈论了什么,只有少数人知道太后临走之前,赐了白绫。
  翌日,定国公呈上江瀚海等人谋反叛国的罪证,祁烨下旨查封鲁国公府,鲁国公府一众男子全部处死,而本应充为官妓的女眷,祁烨将之改为流放,废除了官妓制度。
  兴盛一时的鲁国公府彻底没落,唯一逃脱的也就只有鲁国公府前几个月刚刚嫁人的两位小姐了,而身为前太子妃的江静娴,带着五个月的身孕跳井而亡。
  因着这些事情,江静柳病了几日,方有些好转,便进宫来向江阮请安。
  不过几日,江静柳瘦了一圈,以前有些圆乎乎的小脸看起来尖了不少,脸色也有些发白,不似往日那般活泼。
  江阮端了一碗冰镇莲子汤递给她,“有些事情你要看开,莫要忧心挂虑,明白吗?”江静柳与她不同,她毕竟是鲁国公府的小姐,江瀚海对她虽说不上好,但也不差,在她心里那里是她的家,江瀚海是她的父亲,被砍头的那些人是她的叔伯,被流放的那些人是她的姐妹,他们与她虽说不上亲近,但是如此大的事情却也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江静柳抿了抿唇,轻声道,“阿姐的身世,舟逸都告诉我了...”江静柳声音有些哽咽,“我只是有些难过,我与阿姐竟然连一丝关系都没有...”她只是不谙世事,却并非傻子。
  她爹把阿姐偷走了这么多年,而到今日,阿姐为了救她,把她嫁给了舟逸,而定国公夫妇却毫无怨言,对她像对亲生女儿一般好,她的心里充满了愧疚,更觉无法面对定国公夫妇。
  第111章
  江阮握住她的手,拍拍她的脸,“傻孩子,这些事情与你无关,只要你开开心心的,这比什么都重要,日后,你要替阿姐在父亲母亲身边尽孝,知道吗?”
  江静柳再也忍不住,伏在江阮怀里痛哭出声,江阮轻轻抚着她的头发,“哭吧,哭吧,把你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阿姐在这里。”
  江静柳哭累了,爬起来抹抹眼泪,不停的抽噎着。
  江阮拿起绢帕为她擦拭眼泪,“好了,你看看你,都嫁人了,还哭的和个小花猫似的。”
  江静柳破涕为笑,“阿姐笑话我。”
  江阮刮刮她的鼻尖,“那你告诉阿姐,舟逸对你好吗?”
  江静柳重重的点头,“好啊,特别好,他虽然忙了些,但是只要他有工夫,就会陪我玩,每日都会给我带我喜欢的点心,还给我捉蛐蛐呢。”
  江阮见她有恢复了之前的小孩子心性,不由无奈的笑,“阿姐不是问你这个,阿姐是问...”
  饶是江阮是一个成过婚生过孩子的人,这种事情却也有些不好问出口,于是换了一种说法,“你与舟逸感情可好?”
  江阮本以为江静柳还是那副天真无邪不谙世事的模样,却不料她的话一问出口,江静柳的脸便红了,极轻的嗯了一声。
  江阮有些欢喜,撩开她额前的发丝,“柳儿可喜欢舟逸?”
  江静柳面色更是如霞,却也忍着羞意重重的点头,“喜欢,喜欢的紧。”
  再迟钝的姑娘遇到喜欢的男子,也会开窍的,一直以来,江阮对江静柳还有叶舟逸都存有些愧疚,当初为没什么感情的两人赐婚,江阮心中一直怀了忐忑,若他们日后后悔了,她怕是要自责一辈子的。
  “那舟逸呢?他对你又是如何?”一个自己的亲弟弟,一个自己的妹妹,江阮自是希望他们互相倾心,白头偕老的,舟逸心地善良,娶江静柳时存的便是救她之心,并无其他,若他二人真的可以彼此爱慕,便是成全了江阮最大的心愿。
  说到这里,江静柳却是撅了嘴,绞着手中的帕子,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江静柳说不出,站在她身边的小丫鬟却是忍不住插嘴,“自从小姐成婚后,姑爷还未与小姐同过房呢。”
  “珊儿...”江静柳皱眉斥责她,“别胡说。”
  江阮看了那丫鬟一眼,没说什么,这些她心里都有数,舟逸既然存了放静柳走的意思,便是断然不会碰她的。
  将丫鬟斥退,江静柳看向江阮,“阿姐,你莫要听珊儿胡说,我与舟逸之事我心中最是清楚,也知道当初陛下赐婚的真实意图,我对舟逸还有父亲母亲感激不尽,我喜欢他只是我喜欢他,若他不乐意,我定不会强求的。”
  江阮嘴角泛起一抹笑意,拍拍她的脸,“柳儿,记住阿姐的话,无论何时,无论何种境遇,只要自己相信,便不需听其他人妄言,明白吗?”
  江静柳重重点头,“柳儿知道,阿姐常说一定要坚持本心,柳儿都懂,绝不会因为旁人几句言语便乱了心绪。”
  两姐妹又闲话了些家常,天色接近晌午,江阮正待留江静柳用午膳,便见祁烨一身常服走了进来,江静柳忙起身行礼,祁烨摆摆手示意她起身,并道,“你与皇后许久未见,本应留你用膳,让你姐妹好好叙叙家常,只是今日朕与皇后有非常重要的事情,便不留你了。”
  江静柳也不是个不会看眼色的,便行礼告退出了茗萃宫。
  江静柳刚刚出来,便看到一身禁军装束的叶舟逸站在栈桥旁看着她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