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想起了宝玉。
书里面,宝玉早早就在梦里被秦可卿启蒙了,然后跟袭人捣鬼。那时候,他才多大呢?十二三岁?
上回东府赏梅,因着贾蓉腿断了,在屋里歇着,故此贾宝玉并没有歇我屋里,在客房睡了。他有没有做淫梦,我便不知道了。
但就算没有,只怕也不远了。身边十几个俏生生的丫头,他忍不住的。
扯远了。
贾宝玉有贾母和王夫人仔细看着,尚且年纪小小便启蒙了。贾蓉有个那样的爹,难道还能晚了?
他还要出去厮混,要玩丫鬟玩小厮,哪有精力喂饱我?
他是没指望了。
我是养个小厮在身边,还是离了东府的好?
一番思索,并没有结论,眼下说这些还早,且走一步看一步。
我们两个在厢房里,睡得糊里糊涂,不知时辰。
直到听到外面有异样的动静,竟是喊打喊杀的声音。
我心里一惊,立时坐起。
“发生什么事了?”我拢了衣裳,趿着鞋子下床,打开门找伺候的人。
有个小厮急急忙忙跑过来,见了我先是一惊,随即低下头道:“不知哪里来的水匪,将咱们这几条船都围住了。”
水匪?
“咱们这几条船,都是京中大户人家,哪个水匪不长眼,敢在咱们船上作乱?”我拧眉道。
若是劫财,打发一点也就是了。可没道理要害命的?
“不知。”小厮苦着脸道。
我便点点头,叫他在外面候着。关了门,叫起贾蓉:“大爷快起吧,外面出事了。”
我先给自己穿戴好,然后又叫他起来,把外面的事情说了:“咱们是宁国府上,但凡有点眼睛的贼子,都不敢惹的,大爷别怕。”
贾蓉倒没怕,他穿戴好后,就抓着我的手,往外走:“你紧跟着我,别走远了。”
出去后,站在甲板上,就见一片黑暗中,闪烁着几点火光。水面上却不平静,扑通扑通,不时有人落水,发出惨叫声,十分吓人。
我倒不惧这个。当年我还不会九阴真经的时候,都能在海上生还,何况此时?
只我有些好奇,这江面不比海面,沿路当是有许多城池的,怎么窝藏了这样凶狠的水匪?
“把钱财都交出来!”才想着,蓦地几道黑影跃上船来,浑身上下湿漉漉的,蒙着面,握着刀,十分凶狠的模样。
贾蓉握着我的手心都冷了,他把我塞到他背后,然后看着对方道:“我乃宁国府上公子,此行前去扬州巡盐御史林大人府上探亲,只带了些孝敬的礼物,并无贵重物品,还请各位手下留情。”
我听得他这番话,倒有点刮目相看。
他倒精明,知道摆出自己的身份,又亮出此行的目的,摆明了势力雄厚,对方但凡有点脑子,就不会跟他过不去。
但出乎意料,黑衣人相视一眼,反而目中露出凶意:“原来是官家公子!我们最恨鱼肉百姓的赃官!”
说罢,就举起刀,朝贾蓉砍过来!
贾蓉不意有此,吓得脸都白了,躲都不知道躲,竟是愣在了当下!
第78章
看着杀气腾腾围过来的黑衣人, 我斟酌了下,拽着贾蓉就跑。
贾蓉被我拽得踉跄一下,跑出一段才回过神来,竟是反握住我的手,带着我跑。
我有点惊讶, 不成想他还有点良心。
一路跑, 我一边暗中摸点小东西,不拘是石子还是果核,逮着机会就朝黑衣人扔去。
天色昏暗, 贾蓉拽着我只顾跑, 倒没留神我的小动作。
而黑衣人只觉关节处疼痛,脱力跌倒,也不知是谁出手干的。
绕了几圈, 追我们的黑衣人都倒下了。贾蓉还不觉, 抓着我只顾跑,跑得头发都散了。
“大爷, 有人救了我们。”我抓着他的手, 挣了一挣。
他才回过神, 站定之后, 转身往后看。追我们的黑衣人,已经一个也不剩了。
他又将周围扫视了一圈, 只见茫茫江面, 不见丝毫人影。
便连方才下饺子似的落水声, 也都没有了。
“不知是哪位高人救了我们?”他站定后, 定了定神,便拱手拜下。
似模似样的,看起来还挺恭敬。我在心里受了。
等了一会儿,不见有人回答,贾蓉又拱了拱手:“多谢恩人搭救。在下乃宁国府贾蓉,日后若有不便之处,尽可来宁国府寻在下,决不推辞。”
话落,还是没有人理他。他等了一会儿,就站直身子,拖着我往阴影处走。
“可卿,你没事吧?”他摸摸我的肩膀,又摸摸我的身上,声音都在哆嗦。
“我没事。”我摇摇头,“就是有点害怕。”
他立刻把我抱在怀里,一下一下地抚我的背:“不怕,贼人都被打跑了。”
他的身体抖得比我还厉害,他才是真的吓到了。
他也算机灵,抱着我躲在阴影里,一声也不吭。下人来找,他也不搭腔。
直到江面上平静下来,再无其他动静,另外一条大船上的郑公子带人找来,他才带着我从阴影里走出来。
“万幸,有高人搭救。”贾蓉对着郑公子唏嘘。
我站在贾蓉身后,打量了郑公子一眼,他虽然狼狈,倒也没受伤。
站在他身后的那名侍卫,因着身子沉浸在阴影中,故此我看不见他的情形。但听着他呼吸沉稳,心跳稳健有力,应当也没受什么伤。
似乎察觉到我在打量他,他抬头朝我看过来。不知道为什么,我不太想跟他接触,因此移开目光,看向别处。
就听见郑公子和贾蓉说道:“也是倒了霉,出行前不曾听说这段路上有劫匪?死了七八个下人,伤的更不必提,幸亏我带着护卫,不然岂不是命都丢了去?”
说着,他又问贾蓉:“是哪位高人搭救的你们?”
贾蓉摇头:“我也不知,那位高人不曾现身。”
两人唏嘘了一通,便散了。
受了惊,贾蓉不再在外面晃,牵着我便回了厢房。怕丢了一样,搂着我,不肯撒手。
我偎着他,闭上眼睛,却是睡不着。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到了快天亮时,却听见外面又传来呼喝的声音。
我坐起身来,推了推贾蓉,他不动。
我觉他身上发热,触手一摸,竟然发烧了。
我心里有点虚,他这样的年轻人身子骨强健,一般很难发烧的。多半是昨晚跟我厮混多了,又吹了冷风,故此病倒了。
我便也没叫他,只出去对下人道:“大爷发热了,熬点驱寒的姜汤来。”
下人应声,便去了。
我听见外面呼喝的声音不停,动静愈发大了,便出去看了看。
“又怎么了?”我问一个舱外的下人。
下人答道:“是郑公子他们船上。说是有个贼人藏在了船上,趁机掳走了他们的重要东西,他们着人下水,搜寻着呢。”
什么重要的宝贝?我心里愈发觉得古怪。
但这跟我又没关系,摇了摇头,就往船舱里走。
然而,走到一处,却见湿哒哒的水迹,顿时住了脚步。
“你这小厮,倒是机警。”话落,一处不易察觉的死角里,现出一道身形,“容我躲半日。”
是郑公子身边的那个护卫。
他脸色发白,衣冠散乱,气息虚浮,显然是受了伤。
“为什么不向郑公子求助?”我挑眉问他。
他面色无波,只眸中有莫名情绪闪过:“自然是不能求助。”
我心中一动,他是郑公子身边的人,却不能向郑公子求助?
“你是什么人?”我问他。
他口气淡淡:“知道了对你没好处。”
我笑了笑,又问他:“昨日那些水匪,是针对你来的?”
他点点头:“是。”
倒是老实。
我暗中打量他的脚下,已积了一滩淡红色的血水,是从他裤管里流出来,看来受伤颇重。
昨晚他跟着郑公子来我们船上,还气息稳健,并无伤势的。
看来是方才的大乱,使他受的伤。
“救了你,对我有什么好处?”我抱起手,扬眉看他。
面对我的冷漠,他倒也不急,更不见恼意。沉吟了下,说道:“日后宁国府有难,我保你一命。”
我心里微惊。
如今宁荣两府,如日中天,谁敢言宁国府有难?
但不出十年,宁国府便被抄家,什么都没留下。他是在说大话,还是当真知道什么?
片刻之间,我心中已有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