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商受到了冲击,那些小作坊自然也受到牵连,像这种家庭式的小作坊,零散的客户不多,大部分做出来的不批都是卖给布商。
如今这些布商拒绝收货,这些小作坊自然惨了,家里的钱可都堆积在原料上,布卖不出去,一家老小只能喝西北风。
一群又一群的人围在衙门口,跟衙门告状。
衙门又如何处理?只能连忙将这件事上报给织造局,虽然说县里的工厂挤兑了这些小作坊,但小作坊交的税哪里比得上工厂?衙门自然心里有数,将这个压力转移给织造局。
反正这事情也是织造局自己捅出来的,好好的当皇帝的眼线不好,非得掺合进夺嫡当中,这下可好了,直接捅马蜂窝了吧?人家出了个大招,将布降价,摧毁的是整个江南的布料市场。反正不碍着他们衙门收税,就让织造局头疼去吧!
织造局哪能管得了这些事?除非将那些即将破产的商户手里的布全都接收。
可实际上织造局自己就堆积了大量的库存,如今还头疼着该怎么处理?
这么多布,除了供品以外,可都是要出售出去,堆积一日就得亏损多少两银子。
没多久,织造局也撑不住了,想要派人打击那些民间工厂。
可织造局只是行走的衙门,顶多向皇帝上上折子,可没有能力调兵遣将。
就算跟那些官员下令,不是一个系的,织造局根本无法插手地方上的事。
但要是跟皇帝上报,之前帮助皇子打击人家商业的事情肯定会暴露出来,那后果可是比现在还要严重。
不管是曹家还是李家可都是靠着皇帝的信任,才能掌控制造局这块肥肉,这要是知道原本只听皇帝话的他们偷偷帮众位皇子办事,那他们谁都知道等待他们的后果是什么?
所以这件事绝对不能向皇帝禀报。
江南一带布匹价格下降,很快蔓延到周边府城,又迅速传到大清各地。
无数的百姓拒绝购买当地贵重的布料,而是等待更便宜的布料来了人。
逼得当地的布商,不得不快马加鞭前往江南购置那些便宜的布料。
京城也是如此。
布料一降价,不管是百姓家还是富人家,几乎人人都换上了新衣,如同过年一般热闹。
因为京城是大清的心脏,所以这里跟江南一样,最先充斥着便宜的布料。而京城的百姓又比别的地方富裕,布料一便宜自然舍得拿来做新衣服。
很快,朝廷那边也注意到这个动向,毕竟多家报纸在宣传各家布庄便宜又好看的布料,日常大街小巷的人也都穿着新衣,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到。
又派人查探,才发现是江南那边引起的。
这一日九阿哥带着十阿哥来五贝勒家喝酒,喝酒时谈到这件事,都在感叹,没想到这人倒是下得狠心,直接将江南那边的布料市场摧毁。
“这位女财神可真是了不起,竟然能下得了这般狠心,得有多少人因为这件事流离失所!”五贝勒开口。
“也怪不得人家,也是织造局那边逼狠了,一点不也不允许流到那位手中,俗话说断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也不怪人家反击。这下子织造局算是入了局,还不知道怎么收拾这番烂摊子。毕竟那可是织造局自己的老窝,啧啧,老窝都被掀了!圣人有句话说的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女子可是放在小人前面,得罪了女人,那可厉害了。也不知道四哥那张人脸怎么将这女人擒住?”九阿哥一脸担忧,就像是为四爷操心一般。
十阿哥哈哈一声笑,“算了,喝酒,反正这也不关咱们的事,咱们就好好看热闹,也不知道是谁有那么大能耐,竟然能指使得了织造局?啧啧,那可是汗阿玛最忠心的一条狗,没想到还有听别人话的时候!”
江南那一带的风风雨雨很快传到四爷耳中,经过四五个月的酝酿,整个布匹的价格已经降落到低到不能低,普通人花上十来文铜钱就能够做上一身衣服。
这对于百姓来说,是以前从未敢想过的,那以前衣服没有百文铜钱根本就不要想。
一件衣服往往是缝缝补补,直到破的不能再破,那山沟沟里的贫困人家,有时候一家人只有一条裤子,平日里都窝在床上,谁出门才穿裤子。
布价一下降得那么低,自然是布商吃了大亏,有些更是亏本甩卖都卖不出去。
那有消息灵通的人,循着蛛丝马迹查出这生意背后的主家是谁。
敏宁的身份对于普通商人来说可能太神秘,但对于一些了知道林源的人来说,就知道这些产业到底属于谁的。
可敏宁身处后院,一些人自然是接触不到,并将主意打到了四爷身上。
然后四爷就从门人手中得到了一条信息,说敏宁那些手下将江南弄得一片腥风血雨,不少人破产卖妻卖女。
大概其中的信息,太惊人骇闻,四爷没有找敏宁,而是将林源叫来。
林源名义上是敏宁的手下,实际上是他的人。
从林源那里得知了事情的内情后,四爷便问,“你能保证江南,那边真的不会一夕破产的人?”
林源回答,“回爷的话,我们那些布匹真正上市才两个月,这两个月就算那些人布卖不出去,也可以靠着以前的积蓄活下去。而且我们已经行动了,将那些真正困难的人都招到工厂里给人一份工作。一份工作足够养活一家老小。”
但是对于那些宁死也不愿意给他们做工的人,林源就呵呵了。对于这些脑子里进水的人,他才不管他们的死活。
四爷沉吟一声,“可是江南那边的动静闹得有点大,有可能会传到圣上耳中,到时候圣上要是怪罪下来,可不好收拾。能平息还是快些平息下来。不要惹得民怨沸腾。”
“这个,爷,这件事该如何处理还得听安侧福晋的安排,奴才没有那个权限自行处理。”
四爷便说,“行了,这件事我会跟安佳氏说。”
……
“这件事是你搞出来的,总要得给个解决办法,最终受累的都是那些养蚕户跟种植棉花的农人,布的价格太低,那些纺织户为了避免亏损,就不会再织布。这些原料要是砸在养蚕和农户手中,很容易引起民怨。”
敏宁正在看江南那边的汇报,对背着手站在桌前的四爷说,“爷,那些原材料我已经加派人手吃下,您放心,绝对不会让那些人吃亏。”
然后四爷又问,“那些小作坊呢?我怎么听说有一大部分小作坊都跟着倒闭了?你到底有什么打算?”
敏宁从一旁抽屉里抽出一张纸,然后指着纸上的手摇式纺织机说。
“爷,这种织布机可以加快织布的速度,原来一匹布或许会一两天时间才能织出来,可换成这种织布机只需要几个小时。这种织布机的出现,原本就会令涉及到布料的各个环节都会受到冲击。织出来的布一多,势必会降价。虽然目前看来江南那边是有一些乱象,但长久下去,对整个大清都有好处。”
“您觉得,要是真正的盛世来临,一个衣衫褴褛,一个衣着完整,哪一个更能代表盛世。”她问。
“你觉得什么样才能被称为盛世?”四爷反问她。
敏宁将图又收起来,一脸郑重的对他说,“最起码吃得饱、穿的好,这就是盛世。”
四爷不置可否,“所以你将布料的价格减下来?但是对于百姓来说,衣服并不是必不可少的,粮食才是最重要的。要是将粮食增产,才能达到你所说的盛世。”
敏宁拍了拍胸口说,“放心吧,爷,我正在朝这方面努力!”
她知道四爷过来问这件事,肯定是织造局那边知道是她出手,所以才想用四爷来给她施压。
这群混蛋,不跟她正面在商场上较量,反而弄出这些鬼魅魍魉不入流的手段。
敏宁撇了撇嘴,有些不屑。
“爷,我这边有个计划,需要寻求您的看法。”敏宁直接扯开了话题,不再让四爷的心思放在江南那边。
“何事?”
敏宁又掏出了几张图纸,“您看,这几张是可以纺织羊毛的机器。如同江南的织布机一样,可以纺织出大量的毛线出来。以后咱们完全可以在蒙古那边收购羊毛,做成毛线,再织成毛衣销售到大清各地。”
“对于这些不用的羊毛可以换成钱财,想必蒙古那边绝对不会拒绝。”
四爷点了点头,“你这个想法挺好,难道想让我帮忙联系蒙古那边的人?”
敏宁摇了摇头,“只是这个事关重大,所以才寻求爷的帮助。爷,您别看这羊毛生意小。但这羊毛剪掉之后还会再长,这完全就属于再生资源。以后,蒙古那边从羊毛上面得到了甜头,肯定会养更多的羊。而且做生意肯定不止这一样,还打算收取奶粉,蒙古那边牛奶、羊奶多的有时候都会倒掉,完全可以做成奶粉,贩卖到大清各地。还有一些羊油牛油等等,也可以做成皂。”那些奶粉在蒙古那边只当成干粮用,还从来没有想过贩卖到中原来。
“等时间一久,蒙古肯定会依赖这些生意。若是再出现葛尔丹那种事,咱们掐住了这个渠道,拒收羊毛,蒙古人肯定不乐意,第一个就自己将那些不定因素掐灭。所以这个事情真的很重要,小小的羊毛可是能够控制住蒙古的脉门。”
四爷越听脸色越沉,“你在胡说什么?满蒙是一家,你怎么能有这种心思?”
敏宁才不理会他的冷脸,“我只是不希望将来生的女儿也被送去抚蒙,只要打通蒙古那边的商道,咱们大清就不用再将金贵的公主嫁过去,你也不瞧瞧,你那些姐妹们还有几个是活着的?”
四爷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行了,这件事我会写个折子上奏汗阿玛,只说通商一事,至于那些有的没的别让爷知道从你这里泄露了出去!”
敏宁唇角一勾,“是,爷!”
等四爷一离开,敏宁就冷笑不已。
那群人以为将状告到四爷那里,她就会收手,简直是异想天开。
这回四爷和皇帝肯定都心思是转移到蒙古那边,绝对不会管江南那边的事儿。
只有这样,她才能腾出手来对付这些人。
每一次改革注定要清洗一些人,这些阻挠的人不过是螳螂挡车,最终会碾与历史的巨轮之下。
敏宁直接命人在庄子里启用更多的工厂,这些工厂全力造出更多的手摇织布机。
又派人将那些破产的织户吸收到工厂里,虽然说自由受到了限制,但是赚到的钱每个月也不少。一些手熟的女工赚的比以往在家里还要多。
以前在家里做出来的布料都被那些商户压低了价格收购,那些商户相互串联,价格压得很低,不卖的话只能够压在手里卖不出去。
哪里像现在这样,不仅不需要像以前那样日夜织布,只赚取那微薄的钱财。像如今这样收入固定,家里在种上几亩田,有了粮食,一家人完全可以过的很好。
这样就出现了一个奇异的状况,破产的小织户倒是过得很滋润,反倒是那些大商户一个个被重创,手下织工外流的厉害。
毕竟薪资没有那些工厂高。
这些大商户跟工厂不同,大商户招取织工,只付出少少银子,而工厂里每月赚到的一半被分给了织工,这样就达成了双赢的目的,通常赚钱织工们也赚钱。
赚钱了就更舍得花了,直接也带动了一些县城商业发展。
织造局那边也受到了重创,主要原因就是内务府和户部那边发现民间的布价跟织造局提供的布价差额太大,所以坚决让织造局也跟着降价。
制造局供应着整个大清商人的官服、吉服,以及整个皇宫的布料,原来只要布料送过去,皇宫那边都会接收。
可这回民间的布料价实在太便宜了,按照原来的价钱,那中间的差价,对于朝廷来说不可能看不见。
那可不是小数目,可是差了几十万两银子,这还是一季就差这么多,那一年、十年呢?
任谁都接受不了这么大的差距。
谁知道这么多银子是不是被织造局贪了?曹家那建的豪华园子,谁看不见?肯定是用贪污的钱建的。
曹家也觉得自己亏得很,之前民间的布料下降,那是因为人家用了新式的织布机,可他们还是用原来的人手和工艺。
所以价格自然跟以前一样,朝廷拿这个说茬,完全是为难他们。
要是真的价格下降的话,那么首先死的就是他们制造局,连给织工的银子都付不起,这么大的亏空,谁都不愿意拿自己的钱财来弥补。
求爷爷告奶奶之后,又走了皇上那边的路子,这批货总算是被收下。
但户部和内务府都说了,下一个季度的布料价格得降,既然人家用了新式的织布机,没道理织造局还守着原来的老破烂不放。
如今国库紧张,织造局身为朝廷的一部分,理应降低成本,为朝廷分担压力。
这么一说,织造局的官员还能怎么办,只能跟人家投降。
不投降怎么将织布机弄到手?
江宁织造、苏州织造、杭州织造三方联手找林源讲和。
毕竟以后还是要在江南发展,也不能太得罪织造局,他们可以利用民间的压力迫使织造局投降,但却不能做的太过,闹得不死不休。
而且布价降低这个目的也达成了,林源便爽快的和对方讲和。
然后在织造局的牵线下,江南各个城市的布商商会也跟着投降,然后组成了一个江南布商总商会,且将会长这一位置让给了林源手下。
敏宁接到消息后也不小气,直接在江南办了一场拍卖会,拍卖各种布料的纺织机织布机的图纸。反正手下工匠,因为银子激励,创新不断,拿这些迟早过时的纺织机卖出去也算是收回,也算是剪了一次羊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