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扬州几天了,安佳氏竟然从来没有露出对扬州的熟悉!
敏宁继续帮他把衣服脱下来,放到旁边的桌子上边叠边说。
“是的,说起来我小时候在扬州可是待了有五年时间。”
四爷没有开口,凝神看她。
敏宁刚叠好的衣服放在一旁,拉着他的手让他在一旁坐下。
“爷,我也不瞒着你了,小时候我被拐到扬州来,就被卖到一户大户人家做女儿。读书习字,学习管家,就这样过了三年,某一次突然生了一场大病。那户人家怕我病死就将我随手给了人牙子。”说是做女儿不过是好听话,扬州这边人心里都清楚,卖给大户人家做女儿以后的出路会是什么?
四爷一直生活在京城,自然不知道敏宁这句话隐晦的含义。
他握住敏宁的手像是在无声安慰她。
敏宁像是回忆一样继续开口,“那段时间我一度以为自己会死,当时就觉得自己还没有找回家人,人生才刚开始开头,不想年纪轻轻就死了,努力撑了过来。病好后,奉承人牙子,在人牙子家里努力干了两年活。”
“养到了十岁,人牙子不愿意再养了,就想将我卖掉。而这时候扬州来了一位大官,因为大富人家送女儿给大官做妾的行为,惹怒了那位大官的妻子,整个扬州开始了打击拐卖人口的行为。只要是人牙子手中有身份来历不明的全都查明。”
说到这里,敏宁对着四爷笑了一下,四爷揽住她的肩膀,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
“要是不想说就别说了,将这些不好的记忆全都忘了吧。”
“不。”敏宁缓缓的摇了摇头,“不,有爷在,我已经能够面对这些不好的记忆。”她手指与他的手指相交缠。
“我是从小被拐卖来的,身份自然是来历不明,眼看在那位大官夫人在扬州还要呆上几年,一时之间也出不了手,那人牙子索性带着我以及其他人北上。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来京师,却觉得非常亲切。”
她抬头看到四爷的侧脸,以及他下巴上的一颗浅浅的圆痣,“爷,您知道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吗?”她伸出另一只手去摸他下巴上的那颗痣。
四爷抓住她调皮的手,低下头问她,“什么时候?”
敏宁像是想到什么笑了一下,“那个时候的我因为吃不饱,也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干瘦的跟个七八岁的孩子一样。第一次见到爷的时候,就觉得这个少年一定出生富裕家庭。当时是我面临人生中最大危机的时刻,与我同在的孩子都被人牙子卖了,只留了我一个品相不好的。人牙子想省事,就想把我卖的烟花之地。后来我就逃了,在逃跑的路上,刚好撞到了爷……”
四爷开口,“所以,后来我把你买下来了?”
敏宁摇了摇头,“不,当时买下我的是大皇子,只是他把我转赠给了爷。”
“就算是现在,我还记得当初的情景,那时候我碰到爷,就发现爷身上佩戴的玉佩材质非常好,就明白若是想要逃脱这场危机只能够求助爷。”
四爷听她说起大皇子,脑海里有了隐约印象,记忆中老大好像是请过他喝了一次花酒,不过当时半路上遇到了一些事,他趁机将脱身了。
原来那是他和她第一次相遇。
“当时我向爷求救,不过爷还没有开口,一旁的大皇子就扔了块银子打发了那人牙子。对于你们来说,那笔钱可能还不够一顿饭,但是对于我来说救命之恩。”
四爷不由撑着头,原来这就是她所说的救命之恩?
敏宁扁了扁嘴,“后来因为爷当时还住在宫,就把我随手安排到小汤山那边的庄子上。”
“这么说来,救你的应该是大哥才对。”
敏宁摇了摇头,一把抱住了他的腰,“不管,反正我当时是向爷求救的,大皇子也是看在爷的面子上把我买下来,后来不又把我赠给爷了吗?”
“所以就是爷救了我!”敏宁固执的将救命之恩戳在四爷身上,至于大皇子那出银子的恩情,以后她自会报答。
四爷一听她这么一说,竟然附和的点了点头,“是,是我救了你。”自己的女人,四爷自然不愿意将救命之情推到别人身上,就算是他大哥也不行。
“那你说说为何之前没有告诉我?若不是这回汗阿玛说起,我竟然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件事。”
敏宁恍然大悟,原来这件事是皇帝查出来的,随后她有些警惕起来,大概那费劲心事藏起来的生意,也被皇帝查的一清二楚了吧?
好在新城那边还没有暴露出她的真实目的,只要那件事顺利通行,就算这些产业被皇帝查到又如何?难道还能把她抄家灭族不可?
这么看来也不怪安家那边,再怎么掩藏也是抵挡不过国家机器想要彻查的心。
敏宁心里有些好受了,至少安家不是故意有目的说出来的。
“爷,当年我在你那庄子上呆了一段时间,一次入京突然间发现京城里的人说话的腔调很耳熟,随后一天夜里就梦见了小时候的事,循着一些蛛丝马迹找到家人。之后的事您大概都知道了吧?”
四爷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不知道你竟然还有个未婚夫!”
敏宁小拳头轻轻的砸在四爷胸口上,嗔道:“爷,你在胡说什么呢?不是未婚夫,只是我阿玛觉得年纪不小了,该说上一个了,更何况连面都没有见过。后来参加了选秀,不是直接指给您了吗?”
这最后两句话说的四爷心花怒放,不过这面上他还是一本正经,手放在唇上轻咳了一声,“你确定,真的没见过面?”
敏宁捧住他的脸,两眼认真打量了一圈,“爷,您该不会在吃醋吧?”
四爷的脖子脸红了一圈,当即站起来,“胡闹!”说完,甩了甩袖子离开。
敏宁在后面啧啧一声,这儿子都生了,现在才想起来害羞,反应也够迟钝的了。
随后脸上轻松的表情散去,眉头皱在一起凝重起来,“这么多事情都暴露在皇帝眼下,看来得抓紧时间了。”皇帝这一日坐在上面,她就得继续心惊胆战下去。
她那些医学院、庄子、工厂还有那座城,只要皇帝动了心思,瞬间就会烟消云散。
现在可不是后来的私人财产不可侵犯,现在无论赚多少钱,还不是看皇帝意思?
就像后来大名鼎鼎的和珅,在乾隆朝累及了亿万家财,那又如何?一朝嘉庆帝上台,转眼就成了皇帝的。
辛辛苦苦开拓出来的局面,敏宁不敢赌在皇帝身上,除非她也拥有在这个国家说话的权利。
目前只能靠四爷。
皇帝离开扬州,继续去巡视黄河一带的河堤。
敏宁这次随同前往,毕竟这已经是回程,在离队说不过去了。
还未离开江南一带,无论船到哪里,第一件热闹的事就是当地美人选拔比赛,其次才是圣驾降临。
在船上呆了十余日后,来到了山东省,船队刚好行驶到德州,敏宁接到德州来报,原来消息有误,梅文鼎已经离开德州,她派去的人一路追寻,结果愣是没找到人,这才来信告诉她。
敏宁刚想来形容,让手下继续查探,没想到一转眼又听到了最新的消息,皇帝在龙船上召见了梅文鼎。
她愣了一会儿,感情她的人追了半天没追到,这人是被皇帝截胡了?
“爷,听说万岁爷招见了梅先生,不知爷能否将我引荐给梅先生?”走出了房间,敏宁在船尾拦住了四爷。
四爷正打算带着元宝去龙船上去,这一次出行,皇帝还带了几位年幼的小阿哥,与元宝差不多岁数,叔侄正好可以一块玩。
听到敏宁的话,四爷停下了脚步。
元宝抬起头看着额娘,心里期待额娘能把他留下来,他一点也不想跟小叔叔们一起玩幼稚的玩具车,那都是他已经玩够了的。
“不行,汗阿玛召见梅先生期间,你如何能去见人?”
敏宁双手合十拜托道,“爷,我没说现在就去见,在万岁爷送他上岸的时候,能否引荐一下。我极其仰慕他的算学,有些学术方面上的事希望跟他探讨一下。”
四爷一听,就知道她没说实话,抬脚就拉着元宝要走。
敏宁拉住他,“好吧,我说实话就是,我打算开一家学院,类似于医学院这样的特殊类别学院,专门教授算学和历法以及西洋的西洋学,所以想问问梅先生有没有去教学的想法。”
四爷叹息,真是不容易啊,这一次终于不是从汗阿玛口中得知她都干了些什么,沉吟了一下,他说,“你先回去,我会帮你问。”
敏宁高兴道:“那我就在船上等爷的好消息。”
四爷嗯了一声,刚才拉着元宝走,结果却发现元宝抱着敏宁的腿不放。
两个大人都有些囧,敏宁问元宝,“这是怎么了?”
元宝委屈的看着敏宁,“额娘,我不要去陪小叔叔。”元宝说的小叔叔是十八皇子,跟他同岁,不过元宝要大几个月。
四爷摸了摸他的头,开口,“昨天你和小叔叔玩得不是很开心吗?”
元宝抬头看了他阿玛一眼,继续委屈道:“可是那些玩具都是我小时候玩过的了!”
见一个还不到大腿高的小不点说着自己小时候,敏宁“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她蹲下来一把将儿子搂在怀里,在他蛋上亲了一口,“宝贝儿,跟额娘说说,你小时候到底是什么时候?”
一旁的四爷却板起了脸,对元宝说,“弘暻,刚才你是怎么答应阿玛的?”
元宝推开敏宁,可怜巴巴的凑到四爷身边,一只手抓住了四爷的手。
“知、知道了,男子汉答应的事要做到……”
敏宁被自己的儿子萌的不行,可是在四爷教育元宝的时候,她从不插嘴,不过还是有些可怜自己儿子,她朝他挥挥手,“弘暻,额娘让墨兰姐姐给你准备好糕糕,等你回来就可以吃了。”
元宝原本苦恼的脸,顿时散开,两只眼睛笑成了弯月牙。
看着父子俩坐上小船朝着龙船而去,敏宁回过身,开始做一些准备。
若是这位大拿不同意她,她还得拿出一些好东西,来将人吸引住。
敏宁等了几天,直到皇帝三次接见了梅文鼎后,才将人送上了岸。
这日傍晚船在渡口靠了岸,皇帝需要接见山东的地方官员。
趁此机会,四爷安排敏宁跟梅文鼎见了一面,见面的地点是渡口旁的一家茶馆。
坐在茶馆包间内透过窗户朝下望,还能看见从船上往岸边挑货的脚夫,以及旅客。
还未到五月,山东天气还有些寒,这些脚夫却一个个都是短打,不停上上下下忙着卸货。
四爷随同皇帝一行人接见山东的官员,元宝和十八阿哥一同被带了过去,敏宁这才空出时间来。
在茶馆里等了一会,敏宁看到下面一辆马车停在了茶馆下方,很快马车里下来一位清瘦约莫五十来岁的中年男子。
看模样比皇帝还要大上几岁,头发和面上胡须都染上了白霜,人削瘦,不过精神气确实足。穿着一身深蓝的长衫,一副文人气息。
敏宁大概猜到这人的身份,正是她要等待的客人。
人进了茶楼,敏宁没多久就听到嗵嗵上楼梯声,很快脚步声来到了她包间前,有人敲了门,自有人去开门。
“梅先生。”
敏宁起身对着刚进门的梅文鼎福了个身。
梅文鼎原先只知道有一位贵人要来见他,但是却没有想到会是一位女子,显然有些吃惊。
“这位夫人,莫非是你找老夫?”
敏宁笑了笑,伸出手,“梅先生还请坐。”
等梅文鼎坐下后,她说,“先生之才,连万岁爷都有所耳闻,听说还亲赐“积学参微”四字予以褒奖。”
梅文鼎昨日才离船,所以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眼前这位女子消息这么灵通,很可能就是船上的家眷。
看年纪不大气势倒足,应该身份不低。
跟皇帝身边的妃子并不符合,这么一来应该是某位皇子的家眷。
梅文鼎虽然没有猜测出敏宁是谁,不过他都活这么大岁数,一些眼光还是有的。
“是万岁爷谬赞了。”梅文鼎先是朝着城中的方向拱了拱手,随后又问起敏宁,“不知道这位夫人找老夫是有何事?老夫并不参政,跟万岁爷商讨的也只是一些算学跟历法。”
敏宁明白梅文鼎是把她当成某位皇子拉拢他的人,他说这句话不过是表明立场,不掺和站位上去。
“先生误会了,这次来找先生是妾,跟妾的夫君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