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避无望,纪梵坦然地将面前的两杯酒端起,一饮而尽。玻璃杯触及大理石茶几,发出清脆的声响,湮没于三言两语的交谈声中。
“我的妈?”
见他喝得如此畅快,路子浔不可置信地看了眼纪梵,又满脸不解地望向另一侧的宋昭南,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宋昭南神色不变,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他先离开。
年轻男人“嘿嘿”干笑了两声:“那个梵哥,你先喝着啊,我去那边活跃下气氛。”
话落,路子浔极其有眼色地跑到一边和其他朋友玩了起来,背影稍稍有些无措和后怕。
陡然间,这一侧只剩下他们二人。
宋昭南和纪梵年龄相仿,到高中为止一直都是校友。
直到上了大学,一人去了政法大学,一人报了民航大学,如今都算是这些公子哥中有正经工作的人。
比起宋昭南天上飞来飞去的工作行程,纪梵比他方便得多,但也不常来“萃魄”。
不是没时间,而是没兴趣。
“心情不错?”
听到宋昭南的声音,纪梵才收回落在酒杯上的目光,分了一记过去,嗓音淡淡:
“什么?”
穿着深色衬衫的男人此刻翘着双腿,领口松敞,微弱的灯光落在他的身上,更显气质柔和。
和纪梵身上由内而外散发出的不近人情不同,宋昭南无需刻意伪装,便可轻轻松松赢得一片好意。
“往常子浔想坑你几杯酒那可不容易,今日无言又爽快。”
他笑了笑,桃花眼泛滥,酒色迷离下颇为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对面的人:
“纪检何时这么好酒了?”
沙发间一静,狂劲舞曲的节奏声便愈发明晰。
“宋昭南。”
纪梵没什么温度地念着他的名字,宛若法庭上诵读起诉书那般,漠然中含着堂而皇之的警告:
“你很闲?”
宋昭南不怵反笑,慵懒地眯了眯眼,视线一寸不离地打量着纪梵。
“认识那么久,校友都当了十二年,我还不了解你?”
他倾身碰了下纪梵面前的酒杯,虽是发问,话语中却是明显的笃定:
“碰上什么开心事了?”
纪梵:“没有。”
他伸手拿起男人刚刚碰过的酒杯,这次倒没着急喝,而是握着酒杯慢条斯理地晃着杯中的液体。
宋昭南看他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蓦然开口:
“我听闻,纪检输了一场官司?”
话音刚落,余光中的男人动作一顿,泛着波澜的液体在短暂的空档后再度恢复平静,像是从未摇晃过。
纪梵唇角微勾,不慌不忙道:“是又怎样?法庭上岂有一直不败的好事。”
宋昭南轻嗤:“这话从别人那听听就算了,从你口中说出可信度直接打对折。”
“怎么着?又开始和叔叔唱反调啊?”
尾音还未落下,那双褐色的眼睛眸光微凝,顷刻间染上寒意。极短的静默后,传来一道不轻不重的冷哼声。
霓虹灯自玻璃面扫进昏暗的包厢,掠过男人那张轮廓分明的俊脸,恍若布满阴霾,转瞬即逝。
他骤然一笑,好似先前的阴冷不复存在,笑得满不在乎:
“说什么呢,我和他有什么好斗的?”
陷在沙发里,被霓虹灯和筒灯交替笼罩的男人虚幻得有些不真实,让人无法真正抓住他脸上的神情。
眼神被镜片反光,嘴角的那抹笑成了唯一的亮点,一眼识破其中的不屑一顾。
宋昭南敛了敛眸,低声唤他:
“纪梵。”
纪梵抬眸,对上后者难得认真的视线,仍然无动于衷。
宋昭南看在眼里,唇瓣微抿:
“你现在,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在做检察官?”
唇角渐渐上扬的弧度停顿,几不可见地垂下一寸。
男人柔软的指腹有条不紊地摩挲着冰凉的杯壁,随着时间的流逝,温热耐不过凉意,逐渐失了热度。
纪梵状似思考,为难地皱了下眉,说话的态度却是十分随意:
“嗯,谁知道呢。”
宋昭南眸色一沉,便听到男人后来居上的答案,透着不加收敛的散漫:
“总归不是为了某些人,口口声声说要维护的正义。”
宋昭南握着酒杯的力度不断加重,正想说什么,突的看到亮起的手机屏幕,话锋一转:“我先接个电话。”
纪梵抬了抬手中的酒杯,对突转的话题丝毫不介意,示意他自便。
宋昭南一走,纪梵只身一人坐在沙发上。原本交叠的长腿微敞开,姿态慵懒,眉眼间的清冷和傲气只增不减,更显寂寥。
转着手中的酒杯,男人的眸色映着不甚明晰的光显得愈发深沉。
周围是路子浔那帮人打牌吆喝的声响,他面无表情地扭头,透过单向玻璃,一览无余舞池的盛况。
看着那些衣着暴露,浓妆艳抹,大胆贴着异性劲歌热舞的身影。不明所以,他突然想起出门前看到的姑娘。
本来是听到对门那边有什么声音断断续续传来,依稀听见“邻居”二字,结果一打开门就看到正在弯腰拿外卖的女人。
他瞥了眼,欲关门便听到身后传来的声响,嗓音是柔软的,语调却是十足的夸张:
“哎嘛帅惨了!绝对妥妥的大帅哥!”
“……”
这声音。
纪梵眸光一顿,好整以暇地转身靠着门框,无声又耐心地看着女人的一举一动。
注意到她弯腰时略显宽大的上衣盖过裸露的大腿,注意到她盘起的头发下露出的雪白后颈,注意到她依旧漂亮的脸蛋不知为何比往日更显柔和,似是收敛了锋芒。
那个光鲜亮丽的简律师只能在眼前人的身上依稀辨出个残影,剩下的都是属于年轻女孩热爱生活,满满的烟火气息和难能可贵的真实感。
总感觉,她把工作和生活分得很开。
生活中的样子和工作时的样子截然不同,让人十分意外。
想到这里,纪梵没忍住翘了下唇角,心情颇有几分愉悦地端起酒杯灌了一口。
冰凉的液体润过喉腔,短暂的冰意消散后徒留的,是灼灼辛辣以及满腔苦涩。
他的大脑并未因此开始混沌,反而越发清晰,亢奋地衡量着这位新邻居存在的利弊。
不排斥,且很好奇。
至于性格和行为上判若两人的反差这一点——
不讨厌,且很喜欢。
……
宋昭南接完电话走回来,就看到纪梵俊俏的脸上溢出抹不易察觉的笑容,似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盈着轻松。
步伐蓦地一顿,他就这么站在门口,盯着男人此刻的表情,深觉怀念。
纪梵,生来就是众星捧月,天之骄子,活得比谁都要潇洒自在。
曾几何时,年少的他们穿着整洁的高中校服,在篮球场上任汗水挥洒,迎着头顶热烈的阳光,肆意地谈论着对未来的蓝图建设。
他,宋昭南,要成为蓝天中扶摇直上的机长。
而他,纪梵,要成为法庭上所向披靡的检察官。
鸾翔凤集,绝类离伦。
他骄傲恣意,从不向任何人低头,言行举止都彰显着满腔的自信和骨子里的高傲。
他以为,纪梵的一生都会如此。
可就在升高三的暑假,随着那抹纵然跃下的身影,一切偏离了轨道。
宋昭南见过纪梵最狼狈的时刻,便是他捏着那一纸遗书,眼眶猩红,任凭自己白净的衣衫被飞溅的血滴所染。
像是神明被拖下神坛,骄傲击溃得破碎不堪,落满一地,任人践踏。
宋昭南看着他高瘦的背影,凉意从脚蔓延至全身,寸步难行。
那一刻他有很强烈的预感:
纪梵的骄傲——
即使拾起重组,也是支离破碎。
第22章 第二十二页 原则问题,不能被扑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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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害郭纤纤的凶手是在七月的某个清晨被抓到的。
王碌, 是郭纤纤的前男友兼高中同学,高考失利之后连大学都没上就直接找了份工作。
两人是高考前在一起的,之后也一直在谈。只是郭纤纤似是有意隐瞒, 所以她的身边人就连她父母都不知道这件事。
郭纤纤是教师子女,长得漂亮也优秀,对另一半的要求不高。她并不在乎王碌的学历, 想着若是他好好打拼也不会比那些高校毕业生差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