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老夫人强打起精神,招呼了远道而来的段老夫人,才见着这谁也不认识的江芝。她倒是机巧,道自己有个侄女在太医院读书,营造一副“我是医学世家出身”的假象,老夫人自是谢过她,给了她份丰厚的谢礼。
两府老人忙着叙旧,又忧心着淳哥儿病情,倒也未留意她,只请了她在花厅吃茶。
“老夫人,老夫人,太医请您过去呢,道……道……”两个老人也顾不得听那丫鬟吞吞吐吐了,起了身就往淳哥儿房间去,才进屋就闻一阵恶臭,心内“咯噔”一声。
“老夫人,老朽瞧了半日,也不知贵府小郎君到底是中了何物,问她们说不出,这肚子却是没办法……”
“那可先用些法子将这魄门(肛|门)止了?我这乖孙身子历来就不甚好,怕这般泄下去,人会受不住。”
那太医平日就是个精于著书立说的,临诊经验却是一般,只在太医局多教小儿一科,颇有名气。听闻淳哥儿平素身子不好,又是他未曾治过的危急重症,况且这说话的片刻功夫,小儿又泄了一回,已经带了血……自是早就待不住了,忙着告辞,道自己才疏学浅治不了。
两府老夫人气得半死:治不了你煞有其事的耽搁半日做甚?
话语间也就带了不满出来,惹得老者翘着胡子道“为何不去请了那‘小华佗’来”,笃定了她们不会相信那小儿。
“小华佗”就是江春。其实江春虽在四月十五出了个风头,打出点名声,但真正瞧起病来,却不太有人信她,京中贵妇该找太医的还是找太医……这太医在学里听了些她的事迹,早就见不惯她出这名,在这场合正好借题发挥了推脱责任。
无法,两位老人又令人去请了太医局另一位小儿圣手来,那老大夫倒是认真瞧过舌脉,连解出的水样便也瞧过,问过小儿两日来的吃用,山上气候,见也无甚特殊的,道因不知吃了何物,只能开一剂收涩止泻药试试看了。
窦老夫人眼见着无法,也只得点头同意,盼着能将那魄门收住。只段老夫人心念电转,连个普通太医都能对当家人摆脸色,难道真如自家郡守说的,这窦家是不行了?可明明窦淮娘还在中宫,大皇子也还是官家嫡长子,莫非……
那小秦氏见出了这事,早就脚底抹油躲回房去了,此番听见下人传的话“不知吃了何物”,灵机一动,换上副担忧神情来两老面前,道“既是寺里惹来的晦事,不如请个道士来做做法”。
和尚道士本就不是一家,她这颠三倒四的论调,若放以前早被窦老夫人训斥了,但现在老人家也慌了阵脚,与其这般干着急,不如就……恰好下人来禀有二郎君跟前人求见。
窦老夫人晓得那是元芳走之前给她们后宅留下急用之人,原以为暂时还用不上,哪晓得他才走了个多月,自己就没将他独子护住,反倒愈发愧疚了。
“老夫人,小的窦三,四年前护送过小郎君去大理郡……现小郎君病情危急,倒是令小的忆起那年在金江落水之事,不若就还是请了那位江小娘子来吧,她当年……”
“你是说当年救了淳哥儿之人?老身倒是还未见过,莫非她人现也在京内?”
窦老夫人倒是认真听了的。“正是,老夫人亦见过的,就是那日……胡家那位干亲,现在太医局读书。”
窦老夫人被前头那太医一“提醒”,本也正有此意,忙道:“是了是了,你快去将她请来。”
段老夫人亦反应过来,那年自己是去过她家中的,没想到现也来了太医局读书,倒是出息……只是,太医局……今日那女子也自称是金江人,也姓江,也有个在太医局读书的侄女……最主要的是她头上那片金叶子,与自己当年作谢礼赠予那小姑娘的一模一样,上头镶嵌对称的两条暖玉花叶把子掉了一半,是她当年戴掉了才收起来的。
可以肯定,那女子应该就是她家人了。
且说淳哥儿屋里,老大夫收涩止泻的汤药下去,小人儿倒是不泄了,亦早就泄不出甚来了。众人刚刚松了神色,他又开始红着脸哭喊“肚痛”,嗓子都哑了,滚着小身子哭肚痛,委实令人心疼。
那老大夫只得摇摇头道“请老夫人恕罪”,可险些将两老人气昏死过去。小秦氏又道定是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要请道士做法,两老也只得闭眼同意。
倒是没好久,窦三就将江春请了来,今日正好沐休日,胡沁雪回了家去,她一人留学里看书。
两人进屋,还未多说闲话,老夫人就忙拉了她手,嘴里“好孩子”“好孩子”的叫着,请她快去瞧瞧淳哥儿。
江春一进屋就闻见那满屋的恶臭,还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她有不好的预感。哪有腹泻到便血的,一般情况都是便血与腹泻同时发生的,淳哥儿怕是泄得太过,已经伤了肠络罢。
只见他素日白净的小脸已经烧成了红色,触手皆烫,仿佛一块烧得正旺的火炭。那唇色也烧得鲜红,嘴角还隐隐有血水流出来,她忙轻轻掰开他嘴巴,那血红色的口水就顺着嘴角淌下来,江春|心惊。
窦老夫人见“眼珠子”满口血,眼皮一翻就昏死过去,段老夫人虽还极力忍着,但饶是见过四五十年风雨的人物了,还是心疼得滚下泪珠子来。
江春顾不上管窦老夫人,脑中极速转动起来,腹泻带血,口腔内也出了血,莫不是滚落时受了外伤?
阿阳老妪掐人中将老夫人掐醒过来,见江春正在淳哥儿身上四处摸起来,却未见甚外伤青紫,忙急着问:“小娘子你看这是何情况?”
才说话间,就见床上的小人儿眉头紧皱,嘴里嘟嘟囔囔说着胡话,手脚开始动起来,众人还当他醒了。
江春却陡然间将心提起来,这面红耳赤胡言乱语手足乱动的样子,怕是要厥过去了……有些像热盛神昏,热盛……难道是吃了甚大辛大热之物?
晓得问也问不出来,若不抓紧时间救治恐怕届时就算救过来,也得有终生后遗症了……窦元芳那个王八蛋得多伤心?这是他唯一的儿子。
江春也不管了,不管是甚缘由导致的腹泻,都是水液丢失,导致气阴两虚,先来气阴双补急救总是对的。
急着吩咐下人赶紧端了半大碗温开水来,用等分的糖和盐兑进温水,搅拌融化了紧着给淳哥儿喂下去……先补上丢失的水分和电解质,稳住生命体征再找原因。
待糖盐水灌下去,小儿烦躁稍微减了两分,她才问起来,淳哥儿一整日可有吃过甚东西。
那奶嬷嬷忙晃着金簪子出来:“除了早食用过半小碗粳米粥,至今滴水未进。”江春愈发觉着奇怪了,光那半碗粥哪里经得住这半日水泄?定是还吃了甚的。
况且,据窦三所言,淳哥儿刚回来时泄出的便色是酱红的,那粳米粥雪白软糯,哪有那红色?
“你再想想,可有在何处吃过旁的?”想起这奶嬷嬷的“前科”,她又问:“淳哥儿跌下时你可有一步不离跟在身旁?当时是何人在他身旁?又是何人第一个发现的他?与那人待了多久?”
这一串问题问得妇人张口结舌,今日没照顾好淳哥儿就是她最大的错处了,若真有个三长两短,她这条小命是不用要了……故忙将江芝扯出来,道她们寻下去时,是她与淳哥儿在一处的。
段老夫人心内一震,忙使了人去将她叫来。
直到见了真人,江春才敢相信,原来那位“好心的娘子”就是江芝。
江芝见了她也犯怵,毕竟本就做贼心虚,又见这素来看她不顺眼的“侄女”,只满心懊恼,今日这计划又要坏在她手里了。
姑侄俩大眼瞪小眼,众人尚且不知情,段老夫人却是看出来了,她二人就是亲姑侄,莫非还唱起了双簧?
她倒是想把人往好处想,但自己姑娘去了这几年,女婿元芳也未再续弦,安国公府越发名声在外……不可能会没人打这主意。尤其是这女子抱着淳哥儿的样子真将他当亲儿一般了。
江春自见了江芝那咕噜乱转的眼神就有了猜测,今日这事定与她有干系!她这一心只盼着往上爬的“雄心壮志”……但,淳哥儿只是个孩子啊!
江芝自是一口咬定了并未接触过小郎君入口之物。
江春见她这般危急时刻了还不说实话,耽搁急救时间,摆明了未将淳哥儿性命放心上,心内冷笑:好,江芝,这是你自找的,从这一刻开始,你不再是我江家人……我江家也没你这般心狠手辣之徒。你不说,那就让淳哥儿醒来了自己说!
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恨的,江春红了眼。
她只详细问过众人,当时在寺中江芝是拿冰块化成水与他喝的,她能拿准了那极寒的水有用,那就是确定他中毒是中了热性的,而毒物里头,既能致泄出血又是热性的,她只想到一味——巴豆。
巴豆大辛大热,有大毒,可温肠泻积、逐水消胀,其有效成分巴豆油对皮肤黏膜有较强的刺激作用,故内服易致口腔黏膜、胃肠黏膜出血,这与淳哥儿嘴角流血、便血的症状对上了。后世也证明呕吐、腹泻、白细胞升高等是巴豆中毒的主要表现。
本朝药典有“本品有大毒,非急症必须,不得轻易使用,有娠及体虚者忌用”的明文规定,从张仲景时代就意识到巴豆油大毒,要先经过压榨,去掉它大部份油脂,以剩下的残渣,名巴豆霜,配入丸散应用……
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给淳哥儿吃下,江春猜测,那定是压榨出来的巴豆油了。她这般直接用巴豆油,与喂淳哥儿一口□□有何异?其心可诛!
江春惊出一身冷汗,人都是会迁怒的,“连坐”“诛九族”……这时代上层统治者要整死几个人,何其容易?这毒妇自己找死也就罢了,还扯上江家一家人来陪葬?
江春冷冷望了江芝一眼,“噗通”一声对着两位老夫人跪下:“民女江春,恳请老夫人恕罪,恳请两位老夫人为民女和小郎君做主,缉拿犯妇江芝,民女定会竭尽全力救治淳哥儿,我江家一众老小远在金江,并不知情,也万万不敢想到这犯妇敢如此行事,恳请老夫人饶过江家老小!”说完猛磕了几个头,就连额头出血亦未察觉。
这是她自来这时代后真正的磕头了,不知是后背冷汗黏腻得她不适,还是砰砰剧跳的心脏,令她觉着,她的人生,她的穿越,从这几个头开始,就是对这时代的屈从。
除了认干亲那次意思性的磕过头,求神拜佛不算,她从未向任何人跪下真正磕头过。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来自人人平等的社会,从小接受善良、平等、自由的教育,知道人命的可贵。她不敢看杀猪杀鸡热血横流的场景,她见着买卖人口之事会心痛,见着莲心流产跳湖会难过……这些与她没有任何血缘牵绊的人事她都忍不下心来,更何况是奶奶王氏的亲生女儿?
她心疼她婚姻不顺,心疼她两次流产际遇坎坷,不到万不得已,她都在宽容她,虽然不愿承认,但她又未尝没侥幸过?侥幸的以为自己痛斥她一顿,给她点苦头吃,令她认清现实,就能令她回头是岸?她将她当作活生生的人,珍视她可贵的生命……可是她呢?
她有将旁人性命当一回事吗?她有记得自己是江家女儿吗?淳哥儿稚子何其无辜?!
她上辈子从小就听了外婆不幸的一生,有时甚至听得泪眼婆娑;她来到这时代才两个月就见识到了舅母被鲜血浸泡得衣裤发黑的不幸……她知道,女人历来不易,这时代的女人更加不易,所以她给了不幸的江芝无限的宽容与期待,甚至纵容。而今天,此刻,她的“同情”变成一把利剑,刺向了她自己,以及无辜稚子!
直到此刻,她不得不承认,她对同类的同情与宽容,变成了一场笑话。
第100章 端倪
江春猛磕了几个头后,也不待震惊的两个老人反应过来,自己极快的从地上起身,冷静的吩咐下人去找半斤黄连来煎浓汤,既然巴豆大辛大热,按“热者寒之”的治疗原则,解毒就得以大苦大寒之物。淳哥儿上午就吃进肚的巴豆油,中途被江芝用深山寒塘水与冰水压制过,现在才来催吐已经来不及了,只得内服解□□了。
正好黄连不止大苦大寒,还能止泻,保护胃肠黏膜,后世家喻户晓的常用药“黄连素”就是从中药黄连、黄柏中提取的生物碱,对腹泻具有良好的治疗效果。
下人见了窦老夫人眼色,两个武婆子上前将兀自狡辩的江芝制服,余下几人去找黄连急煎汤,几人原地待命。
江春早已将江芝的折腾抛之脑后,又转头问:“敢问老夫人,可能寻到牛乳?”若没有,就只能用鸡蛋清了。
窦老夫人皱着眉望了她两眼:“自是有的。”就有人去厨房找了半盆牛乳来备着。
床上的淳哥儿,补下半大碗糖盐水后,终于排了一次小便出来,江春松了口气。她将三指搭淳哥儿脉上,凝神细切,仍是数(音硕)脉,体内热毒甚重,但数中又虚细,仍是气阴两虚的表现……江春又找来太子参先急煎汤备用。
终于,在漫长的等待后,黄连汤煎好了,众人七手八脚找来冰块、冷毛巾等物帮汤水降温,待已几无热度时,几人抱起小儿,掰开嘴巴想要将那黑绿色的药汤灌下去。
但黄连实在太苦,而小儿天生就排斥吃药,淳哥儿即使是睁不开眼,嘴巴也是抗拒的,只虚弱的晃着小脑袋喂不进去,众人看了无不心疼,都拿眼来望江春。
江春无法,若要似那影视剧一般嘴对嘴的人工喂药,那不现实,搞不好咳呛进肺引起肺部感染还是致命的,但这时代又没有插胃管鼻饲的……只能强硬点了,令婆子端好了药碗,她轻轻按摩了小人儿喉结一下,令他习惯性的做吞咽动作,这才咽下一口汤药。
那苦入心脾的黄连汤才入了口,碰到小儿口腔黏膜破损处,直将他刺激得皱了眉头哼哼几声。两个老人心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如果眼光能作刀,此刻的江芝已经体无完肤了。
待换了三次碗,才灌够一碗浓浓的黄连汤的量,莫说淳哥儿了,就是江春身上的衣裳也被染得看不出样子来了,但众人哪顾得上这个,全都聚精会神望着淳哥儿,只盼着这小娘子的法子有用,不然……这屋里不知得有多少人丢了饭碗,甚至性命。
就在众人眼眨不眨的注视下,不到半刻钟,淳哥儿红成虾米的脸色终于退下去了,神情亦不似之前烦躁了,江春又松了口气,法子对了!
但,淳哥儿本就是体弱小儿了,先是大辛大热中毒,神昏半日,现又大苦大寒灌进肚……江春只担心这般折腾,他的身子,恐怕吃不消,可千万莫留下后遗症啊。
众人静静观察,待一个时辰后,又灌了一碗进去,脸色倒是不红了,众人也顾不上炎炎夏日里后背那层冷汗了,俱觉着希望之光越来越明了。
只除了江芝,任凭她如何挣扎,嘴巴里又被塞了块抹布,看着众人慢慢转喜的脸色,她只觉着自己脖子上那把刀却是愈发近了。
她想告饶,想说自己是鬼迷心窍,却只能“呜呜”着折腾得鼻涕眼泪满脸。江春眼角余光见她这狼狈样子,只觉齿冷,这就是她的好嬢嬢,为一己私欲害得无辜小儿险些丢了性命,她还有脸还有胆为自己辩白?
自己对她的宽容就是对别人的祸害,她心痛的闭上了眼:奶奶,对不住了,我不能再纵容这样的女子,不能让整个江家为她陪葬。
众人静悄悄又等了一个时辰,淳哥儿脸色终于正常了,腹泻便血也已止住,身上热退,江春切脉一看,脉亦静下来了,有了正常的节律。她忙叫着几个下人将那早已备好的凉牛奶给他慢慢的小口小口喂下去,慢慢进食以最大可能的修复黏膜。
待半碗牛乳喂完,小儿又尿了一次,这次的尿液颜色较前又清亮了些,即使众人是不通岐黄的,亦晓得这是救下来了。
江春长长舒了口气。
留下三人不错眼的看住淳哥儿,两个老人带着众人回了花厅。
花厅内,窦老夫人漫不经心的吃了两口茶水,才淡淡来了句:“说罢。”
自有那婆子将江芝口中的破抹布揭开。
来不及喘气,她就跪地上哭求起来:“老夫人,老夫人,求老夫人饶命,民女不知小郎君怎就病了,当时民女在林里休整,听见小儿哭喊声,民女以前落了两胎,对这小儿哭声敏感得很,这才急忙过去瞧……民女未曾谋害小郎君,求老夫人明鉴是非,莫被江春蒙了双眼,她早就看不惯我这姑姑,她……”
“哦?我明鉴是非?到底哪个才是糊了心的?”
段老夫人也将视线放姑侄俩身上流转,到底哪个才是主角?刚开始以为是姑姑,现在又觉着侄女亦有嫌疑了。
江春|心内冷笑,问出口来:“我的好嬢嬢,你说你并未做手脚,那我且问你,在下头半个时辰的功夫里,你可有喂淳哥儿吃过甚?”
她自是否认的。
江春令婆子找来她随身带的包袱,也确实是未翻到甚,但江春却在包袱皮上闻见股油辛味,她自穿来后日日吃用猪油,对那味儿却是再熟悉不过的,且那辛味又不似辣椒那种辛辣,是闻着有股灼热、刺激之感。
很好,已经“毁尸灭迹”了?不要紧的。
“可我怎在这包袱皮上闻见巴豆味?好端端你随身带巴豆做甚?”她也不确定,只诈江芝。
“你莫乱打一耙,我不知你说甚巴豆油不油的。”
“看吧,我才说巴豆哩,你就说是巴豆油了,我可未说哦,你问问这些嬷嬷她们有几人晓得巴豆油是甚?”这倒是真的,普通人顶多晓得巴豆致泄而已,无缘无故哪会晓得甚巴豆油,更何况是巴豆油提炼方法了?
“无妨,你不说我也有法子,顶多等到淳哥儿醒来再问就是了,你喂了他甚吃食,一问便知。”只盼着他莫留下甚后遗症,伤了脾胃还好,日后慢慢调理,就怕那大辛大热的毒物所致的高热伤了小人儿神经……他是窦元芳唯一的儿子,是偌大个国公府的嫡孙,还有很大概率是日后的窦家继承人。
思及此愈发恨自己了,都怪自己姑息养奸,养大了她的胃口,养大了她的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