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星哑口。
“腰椎患病的人,别说康复期,康复之后都尽量别干重活。她没这个条件,又摊上那么个丈夫。不论给她多少次手术,都会复发。这样的志愿者我不知道你是怎么选进来的,现在我把她给你剔除了,你还想留?留下来做什么,做星辰试验史上的一块黑历史?你是开救济院呢还是当慈善家?这次不断干净,他们能反反复复狗皮膏药似的粘你一辈子你信不信?到时再来个手术七八次仍有后遗症的新闻,你这公司要不要开了?”
善与利的较量,不过如此。
纪星脑子骤然麻木,徒劳而机械地说着自己都不知真假的话:“治疗过程记录在案,能证明星辰没错。哪怕接受第三方检查都行。她……我刚看见她后悔了……把她扔在那里不继续治疗,以后就是个残废……”
“你到今儿还没弄清楚身份呢?你是个商人,真把自己当救世主了?她要死要活,路都是她选的。自个儿不争气,怨不得任何人。”韩廷冷声,“我只道你端着一副道德标准高高在上,却没料你愚善到这种程度。你好心收她,她怎么待你?你以为她感激你,人家跟你眼里那个欺她压她的丈夫一条心,把你往死路上逼。她在门口闹事断你后路的时候,想过你半分难处?!”
纪星彻底失语,突然间没了任何情感。是羞,是愤?是怒,是恨?是嘲,是苦?是悲,是叹?她都不知道了,只是眼睛很痛,鼻子很酸。
今日连遭背叛,平日合作愉快的医生出了事把她推去最前头,真心帮助的患者却被家属绑架过来讹她……他们一个个挑战着冲击着她自小信奉的价值观。她不知道究竟是世道太险恶,还是她太书生气,太过理想化。
她本就被这番冲击搅得心力交瘁,原想强撑着解决了问题再独自消化,此番却猝不及防被韩廷一手撕开遮羞布,将她的狼狈模样暴露无遗——她就是那个滑稽而固执的唐吉坷德。
眼眶越来越酸了,她突然解开安全带,摁开车门锁,推开车门,逃下车去。
韩廷追下车,几大步上前,拉住她手腕将她扯回来,训斥道:“说你几句你还耍脾气,你这性子……”
话到一半,戛然而止。
她别着脸庞,嘴唇直颤,水珠子在通红的眼眶里晃晃荡荡。
韩廷愣了愣,眉一皱:“怎么还掉眼泪了?”
她羞不过,拿手遮挡,手背上的伤触目惊心。
他脸色一变,将她往家里带。
“不要你管!”她发脾气挣扎,甩他的手。
他再度拉住。
他愈是管着,她愈发情绪激动,是彻底什么都不顾了,孩子般的闹脾气:“我的事不要你管,都说了不要你管!”
他掐住她手腕往家里走,他力气太大,她挣不开,却也一路较劲不给他好过。
韩廷开了门,费力将她拖进屋内。里头窗明几净,是个别墅。落地窗外,秋阳铺洒。
他一手牵制住她,一手抽开墙边的柜子,从里头提出个急救箱来,单手掀开了,拿出药水棉签和绷带。
纪星抽泣着,满面泪水,还在发脾气:“我不要!”
韩廷回头,用力扯了她腕子一下,将她扯到身边,恼道:“我说你这人怎么就不知好歹呢?”
“就不知好歹!就不要你管!”
韩廷被她气得笑起来:“咱换句词儿行么,还复读上了?”
纪星更羞更恼,不知为何和他对峙,总是她失控而他云淡风轻掌握一切。她叛逆心起,挣着手就不让他上药,仿佛接受他的好心恩惠会让她死掉一样。
韩廷忍无可忍,不知道这姑娘能这么倔,警告:“你给我老实点儿啊。”棉签粘了药水。
她甩手挣扎。
“啧!”韩廷皱眉,一把将她小身板拧过去从背后将她搂进怀里。他双臂将她牢牢箍住,一手将她两只细细的手腕都捏紧了。
她动弹不得,这会儿勉强算规矩了。
他另一手拿棉签沾了药水,往她手背、手指上擦。
才碰上,她整个人一抖,疼得泪水涟涟,咬着唇死犟着不吭声。他放轻了力道,可擦到指甲处,
“嘶——”她哭,“疼!”
她直缩手,偏偏人被他钳制着,缩不了;她身板扭来扭去,不经意在他怀里摩擦着。韩廷身子僵了一下,在她耳边低声:“别动。”
她察觉到什么,忽然不动了,乖乖让他擦药。隔一会儿,又哭:“疼!你轻点儿啊!”
他拿她没办法,低头轻轻给她的手呼气,凉丝丝吹着,真没那么疼了。
他拿纱布轻缠她的手指,低沉的嗓音绕在耳边:“你这人,给你讲好话不听,歹话不听。三岁小孩儿都比你懂事儿。”
“那你别管我呀!”她赌气。
“忍不住。”他说。
纪星心尖儿一跳,顷刻间有些恨他,眼泪再度涌出:“你这算怎么回事,自相矛盾吗?”
韩廷没说话,缠着她手指上的纱。
纪星恨恨道:“那天是我脑子短路了没有吵赢你。你凭什么那么说我?我根本没有耍心机去接近你,我只是……”
她喉中哽咽,又说不出口了。只是仰慕,只是渴望比肩,却被他说的那么不堪。
“我也是被你气的。”他低声说,像是某种不言而喻的承认。
纪星低着头,泪水蓦地止住。他躬着身子,高大的身躯将她整个儿笼罩在怀中。男人的侧脸近在咫尺,正捧着她的手轻轻缠纱,气息凌冽而成熟。
她突然就从任性闹脾气的各种情绪中抽离出来,心跳在不知不觉中缓缓加速了。
他说完那句话,心里也有丝异样的情愫。纱布已缠好,他低头看她,她睫毛还是湿漉漉的,耷拉着个小花脸,撇着嘴,模样又可怜又倔强,人却乖乖被他搂在怀里。
秋天的阳光缓缓爬上两人的脚踝,照出暖意。
他的手微微松开她手腕,往前移动少许,触及她手心。
她蓦地一颤,如触电般醒过来,立刻从他怀里逃出去,他却摁住她肩膀将她扭转过身来,正面相对。
纪星整个人抖了一下,望着他。就见他的眼睛黑而明亮,幽深地锁着她。她忽然不敢直视他的眼睛,眼神四处躲闪,瑟瑟地后退一步,仿佛惧怕着某种预料中即将到来的事情。
韩廷凝视她半刻,有条不紊地捡起她鬓角散乱的碎发,别去她耳后,摸一模她滚烫如火的耳朵,说:“胆子不是很大么?躲什么?”
她不吭声,只是喘气,胸口剧烈起伏着。心头已是天人交战,他这种眼神她再熟悉不过。几乎能想出接下来他要对她做的事,又害怕想要逃避,却又刺激想要堕落。两股力量撕扯着她神经兴奋紧张,眼睛惊恐圆瞪。而他迅速结束掉她的胡思乱想——
韩廷上前一步,食指勾住她的下巴,低头就吻了上去。带着十足的攻击性,用力吮咬着,男人灼热的呼吸喷在她泪湿的脸颊上。她猛地缩起脖子,双手无力想要推开他,人却被他抵在墙壁上死死摁住。她顷刻就陷入这种攻势中,身体莫名一阵暖流,刺激得她双腿打抖,人都有些站不稳了。
韩廷深吻着,撑着她的身体,忽然将她抱起放到柜子上。
纪星思绪尚在慌乱中,已被架了起来。
她望着他暗下去的眼神,惊得满面潮红。
他将她的手搭在自己脖子上,嗓音暗哑:“怎么还犯傻了,要我教?”
她惶然搂紧他脖子。他人已靠近她。
只是交触,她猛地战栗起来,呜咽着想往后缩。却终究是敌不过他的坚定而用力。
“呜!”她的心仿佛被胀满,颤跳已近癫狂。紧张得呼吸都不畅了。
韩廷顿了一下,呼吸撩人:“你这么紧张干什么,动不了了。”
纪星耳根通红,没料到白日里那么正经的人也能讲出这种话。
她稍稍放松下去,接纳着;亲吻着他的唇,脸颊,耳朵。
他像汹涌的海浪,而她如颠簸的小舟失去控制。
她缓缓将脑袋安放在他肩头,出了呜呜,几乎发不出声,只见他的后背衣衫凌乱,而她的白净光洁,她羞得紧紧闭眼。
完蛋了。
又干坏事了。
☆、第51章 chapter 51
chapter 51
纪星觉得自己要被韩廷折磨死了。所谓的风淡云轻都是假象, 他这人绝对记仇。他一定是在报复她, 一定是。
她躺在他二楼卧室的床上, 灰烟色的大床像深夜的海,她是翻滚海浪中无力挣扎的一条鱼,滑溜溜的鱼, 在他掌握中徒劳地扭捏翻滚。
她已分不清自己是何种心情, 好像有点儿怕他,却又并不抗拒;好像明知道是做坏事,却又有一丝刺激的期待。
而他像一个经验老道的渔夫,昏暗光线中, 眼睛紧盯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手轻而易举将她抽筋扒皮。
纪星张着口,呼吸急促,是一条被抛上岸的鱼, 在他挑逗的指下徒劳地蹦跶翻滚。她咬紧嘴唇死犟着不吭声,不愿表现得太遂他意思。
偏偏今天他似乎格外有耐心, 格外有着某种恶趣味, 非不让她如愿,察觉到她快忍不住时,便撤了行动。堆砌的空中楼阁瞬间坍塌。
如此几番, 纪星被他折腾得死去活来,又羞又恼:“你变态!”
“怎么?”他佯作不知,手指拨弄她的鼻尖,“你不出声儿我以为你不乐意。……要是舒服, 你得跟我说明白了。”
纪星咬牙:“是。就是不乐意。你别碰我。”说着往床边滚。
他一把将她捞回来圈进怀里:
“纪星,你全身上下最硬的就你那张嘴。”他嗓音暗哑,将她捏了一道,“其他地儿,软得一塌糊涂。”
她脸热心躁,而他说着,这会儿动了真格。
“啊……”她霎时心跳如停,紧抱住他的脖子。
韩廷不动声色地吸了口气,哑声:“没说谎,声儿是好听。”
她被他逗得抬不起头,要逃。
他将她摁回来,道:“爽完了就跑?不厚道啊。”
不想她也不羞了,回怼道:“你都没有利用价值了,不跑干嘛?”
他讶异,继而笑出一声:“这才刚起了个头儿呢。过会儿有你受的。”
“啊!”
肌肤相亲,她凝望着他的眼睛,忽然不知他看中了她什么。
只是,他给她的感觉依然充实满盈,而她竟很喜欢他身上的气息,亲近着心里便莫名熨帖。
她抱住他,轻轻地闭上了眼。
……
日落月升,暮色四合。
窗外夜色.降临。
纪星趴在床上朦朦欲睡,她眼睛眯开一条缝儿,瞄一眼窗外。是秋天了啊,天色黑得早了呢。她模糊地想。
浴室里传来沥沥的水声,她又闭上眼眯了会儿。渐渐,水声消失。没一会儿传来门拉开的响动,韩廷出来了,她身边的床微微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