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及百姓之故,萧评不敢大肆搜查扬州境内的世族,唯恐引起慌乱。不想萧宁才入扬州城,先是颁布新政,随后竟然利用扬州百姓,将藏头露尾,不敢正面和萧氏对抗的扬州世族尽都揪了出来。
眼看抓住的人越来越多,扬州越朝名册上所谓大臣名字都在其中。这些都是百姓告发才能如此迅速拿下人。
一时间,扬州牢狱人满为患。
同时,不少人也好奇,扬州世族如此诸多,萧宁如何处置?
这个问题,萧宁被人问到跟前了。
不过,这个人萧宁是第一回 见,萧宁颁下新政,为安抚民心,习惯性的巡视扬州边境。意外在路上被人拦车直问:“敢问小娘子。策动百姓擒拿扬州世族,如今人已抓住,小娘子打算如何处置扬州世族。”
站在萧宁眼前的是一个20来岁的人,身着华服,看起来也像是世族出身。
“伪朝之臣,犯上作乱,草菅人命,祸乱百姓,致使民不聊生,这样的罪名,将他们满门诛杀亦不为过。”萧宁细数那些人犯下的过错,等着对面的人给出点反应。
让她意外的是,年轻的郎君露出了一抹讥讽笑容,“难道小娘子会彻查他们犯下的过错?”
“为何不?”萧宁不答反问。
想给人定罪总得查清楚人犯下的罪行,若是不查而定罪,岂不是草菅人命?和她现在控诉世族的过错,有何区别?
“听闻当年雍州世族作乱,小娘子将雍州世族尽数擒拿,最后却放了雍州世族。”郎君提起当年萧宁做下的事。
萧宁不至于健忘到,不过才过去几年的事,她就忘得一干二净。
自然萧宁也就知道,这位郎君提及当年之事,究竟何故。
“阁下以为,今日之扬州世族和昔日之雍州世族并无区别?”萧宁听明白,当然得就对方提出的观点,且问他一问。
“请小娘子赐教。”郎君十分客气,亦是彬彬有礼,且等着萧宁给他一个答案。
“当日的雍州世族所谓作乱,那是要与我萧氏争权,期间并无犯下任何草芥人命,祸乱百姓之举。放与不放雍州世族,端看我萧家愿不愿意与他们计较。
“可扬州世族,他们是伪朝臣子,在扬州境内搜刮民脂民膏,无视百姓疾苦。听闻扬州境内赋税极重,皆因他们打着朝廷战乱不休的名头,一再剥削百姓。偌大的扬州,被他们搅得民不聊生,不得安宁。
“难道在阁下的眼中,我萧氏一门生死,竟然可比扬州一州百姓生死?”
一番话音落下,那位郎君一时语塞,不知如何辩来。
“我已经告诉阁下,我会彻查所有世族所犯过错,但凡他们没有做出草菅人命,祸乱百姓之举,我绝不滥杀无辜。”萧宁这点行事准则,定不改。
其实萧宁在打亮对面这位郎君,这身世族打扮的人,敢光明正大的出现在萧宁的面前,敢质问萧宁这些问题。这位到底是什么身份?
这一位得到萧宁的回答,这时候朝萧宁作一揖,“小娘子所言,在下已然明了,多谢小娘子解惑。告辞!”
似乎这一趟前来,仅仅是想问萧宁这么几个问题而已,得到了答案,也就心满意足的准备离开。
“阁下是?”萧宁终于有机会问问对方身份了。
“不过是不入流的世族罢了,越朝朝堂之上,无我家族之位,如今不过是代扬州境内其他世族问一问小娘子。既已明了小娘子处事公正,并非滥杀之辈,在下也就可以回去向其他人交代。多谢小娘子赐教。”郎君说到这里,再一次同萧宁作揖道谢,转身离去。
一旁的玉嫣问:“小娘子,是否要将人拦下?”
“若是有心人,今日能堵到我跟前来,来日必然也能寻到我的痕迹,既然他没有下一步的打算,我们又何必强人所难。且让他去吧。”
萧宁方才一问,何尝不是有留人之意,但那位既然拒绝自我介绍,也就是不愿意在此刻投入萧宁麾下。
或许正如他自己所言,不过是前来代人问一问萧宁,一解心中之惑罢了。
玉嫣一想亦然。
“扬州是个好地方,你有没有兴趣留在此处?”扬州如今是百废待兴,而且因韩靖之故,扬州世族必然会被萧宁好好清理一番。
如此说来,便成为天下除了曹根清除过的京城之外,世族最少的地方,也是最利于女子施展手段的地方。
突然被萧宁一问,玉嫣明显愣住了,抬头不可置信地望着萧宁。
萧宁道:“你的籍贯我已经帮你改了,如今你是良人。你既有才,求贤令中言明,不问出身,不问来历。纵然天下人皆知你的出身,但凡你有本事能立得住,我也能让你光明正大的站在人前。”
把人带出来,萧宁既有打算扩展女子的影响力。扬州这个好地方,现在纵然偏僻,一番经营,五年,十年后会是什么样子,必然能出乎任何人的意料之外。
这可是极大的功绩,但凡这样的功绩出自女子之手,将来也能成为一份极好的简历。
“玉嫣必不辱使命!”明白萧宁的打算之后,玉嫣不再犹豫,扬声回应萧宁,向萧宁保证,绝不辜负她的厚望。
“你该知道,我不可能一开始给你高位,所以你得从县令做起。”萧宁有言在先。玉嫣立刻道:“小娘子放心,玉嫣都明白。玉嫣必一步一个脚印,稳稳当当的往前走。”
萧宁选择扬州这个地方,必有其深意。玉嫣或许现在并不能完全明白,但相信萧宁绝不会有错。
“选你作为一方县令,我得好好考虑考虑扬州刺史。”其实萧宁心里是有一个人选的,只是不能确定这一位愿不愿意。
玉嫣一听立刻明白,萧宁忧的必然是刺史人选,能不能容得下她这第一个女县令。
第一个女县令!玉嫣的眼睛亮了,她必然会做好这第一个女县令!
这会儿说话的功夫,萧宁已经回到萧评的府邸,正好在门口见到萧评。
萧评远远看到萧宁领着一群黑衣铠甲的人回来,为首的萧宁一身素白,在这一群黑衣人之中尤为显眼。
“方才你在路上,是不是碰见什么人了?”萧评眼皮动了动,看到萧宁下马,迫不及待的询问。
萧宁一愣,还是老实的回答,“是,碰见了一位郎君。有何不妥?”
细想那位郎君问的问题并无唐突之处,况且萧宁的应答更没有丝毫问题。
“有不少之前不入越朝的世族,执求贤令前来毛遂自荐。”萧评说到这里,脸上浮现了笑意。
这些日子求贤令一直挂着,偏偏没有一个人上门,一度让萧评在考虑,是不是不应该对世族们太过赶尽杀绝?
萧宁立刻悟了,面带笑容地道:“如此说来,我当谢他。”
那一位郎君,萧宁本以为是不怀好意而来,不想竟是要帮萧宁解决一个大麻烦!
求贤令在扬州颁布以来,无人毛遂自荐的局面,的确让人尴尬。
萧宁路上被堵才多久,回来就从萧评的嘴里得到这样的好消息,心中岂能不欢喜。
“只是这一回扬州世族毛遂自荐者不少,还是如同从前一样取才?”萧评挑动眉头,也是计上心来。
“自然不是。取才之法千千万万,哪能一成不变。我这一次从雍州来,带了一份由诸大家一起出的试卷,不如就让他们做一做。”取才之法以应试,这就算是小试牛刀,一旦发现效果不错,便可以大力推广。
萧评一听便知道,他不在雍州的这些日子,萧宁和萧谌坐镇雍州能做的事情更多。
“进去说。”萧评显得有些期待,示意萧宁有话进去说,这时候却听到一阵快马加鞭的声音传来。
萧宁和萧评不约而同的站定,望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只见一个斥候手持一封密信,“小娘子,梁州有信。”
叫喊着,人已经翻身下马,冲到萧宁的面前,双手将密信与萧宁奉上。
萧宁连忙接过,打开一看,脸上浮现的笑容。
“梁州约我见面。”萧宁在扬州等了许久,等的就是梁州那边能有反应,如今终于让她等到了。
“是在扬州还是梁州?”萧评只着重于追问这一点。
“自然是梁州。五伯莫不是忘了,梁州境内还有大长公主和公主在,纵然贺郎君愿意将梁州双手奉上,我们也更应该亲自跑一趟,拜见大长公主和公主。我们依然还是大兴的臣子。”
这一点提醒也是萧宁对自己的告诫,不管打下多少城池,人设万不能崩,一旦崩了,极有可能会引得天下群起而攻之。
“可在梁州境内,若有意外,当如何是好?”萧评最担心的莫过于此!
萧宁的眼中闪烁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光芒,“明知山有虎,须向虎山行。如今我们没有退路,若连尝试都不敢,梁州如何能得?”
权衡取舍,萧宁一向果断,梁州,姬氏余脉,传国玉玺,皆至关重要。
第78章 萧宁的周全
萧评再是担心,亦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萧宁得信,扬州一直都在等着的信,接下来如何,已然早定。
萧宁迅速给梁州去信,约定在三日后,她亲自前往梁州,拜见长沙大长公主和清河公主。
当初贺遂奉皇帝南下,所有皇室家眷,一并护送而来,皇帝惨死,公主自叫贺遂庇护在内。
眼下的贺遂,于天下人眼中,是除了萧氏之外,公认的忠于大兴之人。
萧宁的信送达,随她一道入梁州的,不过是南宫致远、程永宜、玉嫣而已。
简明倒是想跟着一块去的,萧宁一句话成功让他安安分分的呆在扬州。
若扬州生变故,论水战,无人能及你简明!
在攻占扬州之际,简明险些中了韩靖的计,简明颇是心虚的。好在萧宁不是那等吹毛求疵之人,过程如何曲折不论,结果皆大欢喜的足以。
萧宁带在身边的就这么几个人,护卫不过百人罢了。于梁州境内,萧宁并不直接入境,分外有礼地相请,“宁前来祭拜先帝,请允之。”
一句先帝,自然是那一位为了扣死韩靖弑君之名,最终惨死于韩靖之手的皇帝,是为哀帝。
这一位以死相拼,其性之烈,值得无数人敬重,萧宁一身素服,在她身后的人何尝不是。
萧宁没跟任何人提过这事,显然这几个能让她挑中的都是一等一的聪明人,梁州境内有什么值得他们敬重,避讳之,焉能不早作准备。
当然,大家都不作声,何尝不是都在对彼此试探,观各自是不是有心之人,往后又当如何相交。
在听到萧宁的话,守卫梁州的人立刻肃然起敬,连忙朝萧宁作一揖,“萧娘子稍候,末将立刻前去禀报。”
“有劳。”萧宁客气相待,那位立刻前去禀报,不一会儿,贺遂亲自前来,“萧小娘子。”
一别三年,贺遂甚是客气,萧宁对他有救命之恩,倘若当年在京城没有萧宁相救,他早就死在韩靖手中。
“贺郎君。”萧宁何尝不是以礼相待。
“小娘子欲祭奠陛下,请随某来。”其实,兴哀帝此人,萧宁等纵然一直称大兴之臣,并无人认为萧宁一来竟然会首昌祭奠,若说之前贺遂未必没有别的怀疑,然萧家之人,果真做到仁至义尽,他亦挑不出任何毛病。
“有劳贺郎君。”萧宁作揖聊表谢意,贺遂不敢受之。
三年的时间,各自都变了些样儿,想当年贺遂不过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突逢家变,彼时求救无门,仓皇而逃,狼狈之极,多得萧宁施以援手,这才保全了性命。
贺遂在前引路,亦注意到萧宁所带之人并不多,此时与萧宁轻声说起,“清河公主一直甚是挂念小娘子。”
萧宁淡淡地道:“想必更是心存感激贺郎君。”
听得出来贺遂和清河公主往来甚密,能提及萧宁。
“当年萧小娘子请某务必照顾清河公主,某当不负小娘子所托。”贺遂提起昔日之事。
于天下大乱之际,一个公主,更是一个不受重视,不过是因需要而被推出来当棋子的公主,没有人会在意她失去价值后的下场。
萧宁请贺遂闲时照顾清河公主,何尝不是仁至义尽。
“多谢。”请求是萧宁所请不假,贺遂既道不负萧宁所请,可见这些日子将清河公主照顾得极好,萧宁自当感谢。
贺遂笑了,“小娘子如此拘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