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儿!”杜文财瞪了他一眼,“还不去干活儿去,在这里插什么嘴!”
四儿嘻嘻一笑:“掌柜的,你们喝茶,喝完了我给你们倒。”
“掌柜的,我自己住一间。”平安平静地提出自己的要求。
“这……我们雇工的房间从没有一人住一间的先例,大家都是四五个人住一间。你看这……”杜文财有些为难。
“哎呀,掌柜的,这位兄弟喜欢清静,不如就和我一起住吧。反正我那一小间也只有我一个人。我们年岁差不多正好做个伴儿!”四儿一边擦着他们隔壁的一张桌子,一边及时插话。
“要不,你和四儿一间好了?”杜文财征询平安的意见,“实在做不到一人一间啊,其它都好几人一间呢!”
四儿见平安状似犹豫,将白布巾往隔壁桌上一扔,几大步跨了过来,一把揽过她的肩膀:“跟我一间就这么定了!兄弟,别犹犹豫豫的像个娘们儿了!”
292四儿
平安承认,她完全是被四儿那句“像个娘们儿”给激将的!她真是弄不懂了,以前都是人家说她像个汉子,这才穿到这地方半年,竟然有人说她“像个娘们儿”了!
若不是遇到他,她也不会改变这么大吧?
平安就这么在离萧府最近的一家“醉清风”安顿了下来。她的同寝四儿很是开心,乐颠颠地帮着她铺床:“兄弟,你看,我这铺床的技术还不错吧?想当初我刚进‘醉清风’的时候,可是在那一批受训雇工里头活儿干得最好的呢!不然,我也不会这么快就被派到大厅。好些个和我一起进来的还在铺床叠被呢!”
平安看着四儿颇有些成就感的样子,笑笑:“你真厉害。”
“那可不是!”四儿铺平了床褥,拍了拍,“俺娘说了,事情要做就要做好,要么就不做,不然费了功夫累了身子还叫人不看好,不划算!”
“你娘说得没错。”平安说。
“可惜……”四儿原本笑嘻嘻的脸瞬间就耷拉了下来,嘴唇翕动着,说不出来话了……
平安似是猜到了什么,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别难过了。”
四儿垂头看着简洁的蓝布床单,一滴泪水落了下来,晕染成一朵深蓝色的花儿。
“该死的水患!”四儿咬牙切齿地咒,“该死的官府!”
平安叹了一口气。
四儿转过身来,一屁股坐在了只铺了一半的床上,脸上泪痕清晰:“我娘死得好惨!”说着,他已经压抑不住,呜呜地哭了出来。
平安默默地看着他,心里有些难过:“你娘在天上一定希望你每天开开心心的。”
“我娘……我娘她就是被活活饿死的……呜呜……”四儿用袖子不停地抹着眼睛,那眼泪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越擦越多,“汇安县的知县只知道每年叫我们交粮交税,一遇到事情却只知道推脱!咱们县被水淹了个彻底,三天三夜呀,我家房子垮了,我爹,我爹为了救我,在洪水中不知去向。我娘……我娘为了我能活下来,在路边找到的一点野草她都舍不得吃,全都留给我了!”
“平良,你不知道汇安县几个周遭的县城有多惨!有小孩子饿死后,那些大人……”四儿再也说不出话来,“我这一辈子从来没见过这么惨的事!我娘饿得奄奄一息的时候,路旁过路的人就眼巴巴地看着了……”
“我怕啊。”四儿抽噎着说,“我怕我娘在还没到云慕城也饿死!我更怕我们被一起逃荒的人给吃了!所以,晚上的时候,我们悄悄地从破庙往北走。可是……可是,我娘却在半夜再也没有了力气!”
四儿一把抱住平安的肩膀悲恸大哭:“我挖了半夜,才挖了个坑,也不知道够不够深,会不会被野狗嗅到气味……”
平安难过地闭上了眼睛,萧煜祁在她面前与林梦月言笑晏晏的时候她没有掉眼泪;他当她是空气的时候她也没有掉眼泪;他甚至要派人来了断和她的尘缘,想要杀了她的时候,她依旧没有掉眼泪!
可此时,不知是不是被四儿悲恸的哭嚎所影响,一滴眼泪从她眼角慢慢滑落。
人生在世,悲欢离合……
最苦的就是与自己最亲最爱的人生离死别了吧……
休整了一夜,平安第二天天不亮就起床了,今天轮到四儿开门,他的床铺上老早已经叠得整整齐齐的了。平安在屋子里头活动活动了筋骨,觉得精气神要比前些天好上了许多,便开始一拳一脚练习了起来。
幸好跟着的商队并不着急赶路,不然她今天怕是没力气锻炼身体了。
这具身子骨很弱,完全比不上前世,加上受的苦进的毒不少,到现在仍显得有些病态。
才不过三五分钟,平安额上就微微出了薄汗。她停了下来,走到桌边倒了杯冷茶喝了两口,用冷水洗漱好了,这才推门出来。
雇工们住的屋子在后厨后方,此时大伙儿老早已经开始忙碌了。
平安进到后厨,杜文财正在和一个身形彪悍五大三粗的男人说些什么,见她进来,忙道:“来来,平良兄弟,你过来,这是我们的大厨卢海卢师傅。”
平安点了点头,问了声好。
“卢师傅,这是我跟你提过的画水县城那个顾平安的哥哥顾平良。”
卢海身形高大,平安站在他面前跟个小孩儿一样,而且他一道连心眉和两片厚嘴唇在一张圆圆的黝黑的脸上显得尤其引人注目。他声量也很大:“哦,原来就是你小子!听说你厨艺不错嘛!”说完,就在她后背拍了一掌,这一掌直打得平安连连咳嗽,差点儿没把她给拍晕过去。
“咳咳!班门面前不敢弄斧,以后还要靠卢师傅关照。”平安缓了缓,谦虚地说。
“小子,你小身板儿可真够弱的,这厨房里的活儿能扛得下来吗?”卢海很明显不大信任他,“颠炒烹炸都是要力气的,切剁砍摆也不简单啊。”
“那个,大师傅,力气活儿就让他少干点儿。”杜文财说,“她对菜谱点心等新奇玩意儿拿手,就让她多开发开发新菜品。”
卢海的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应了下来。
杜文财这才放心地出去了。
等到他一出去,卢海便皱着眉头问:“你都会些什么呀?”那语气与刚才的完全不同了!俨然一副天下我最大的样子。
“对呀,对呀,你都会些什么呀?掌柜的竟然让你少干点儿力气活儿?这不都是厨房里的帮工吗?凭什么你就能少干力气活儿?而我们得做死做活才能拿到这点银钱?”一个个子矮矮的帮工不服气地说。
“不公平啊。我听说这小子昨天找掌柜的开价说一月二两银子呢!你想想看,咱们才多少钱?半两都不到!”另一个黑瘦的帮工抱怨,“大师傅,您才多少呢,一月也不过三两不到银子,他竟能得二两!”
“对呀对呀,而且我听说,掌柜的昨天把他追了回来,还好茶招待呢!掌柜的平时哪里对咱们那么客气过?”
“听说他还要单住一间!”
……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卢海的脸色更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