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因为过多的仁慈而受到的教训已经够深刻了。”
“……”
白爵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看着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打断他的男人,下意识地皱起眉——他从空气之中嗅到了一丝丝的焦虑,愤怒……
或者是别的什么,非常负面的,阴暗的……他很少看见法伊瑟有情绪这么无法控制到外放的时候。
男人快步走到监控室的床边,推开窗,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草抽出一根点燃……星火之下,白爵看见依靠在窗边抽烟的男人面如沉水。
白爵挑起眉,走到男人身边,抬起脚踢了他一下:“还有两分钟,你不把该说的说完,我就走了,以后你都不要……”
话语未落,刚要转身,下一秒便被人从身后一把扣住手腕,白爵被轻易压在墙上,男人抽走唇边叼着的烟草,用带着浓烈烟草气息的唇覆盖上他的唇——
鼻息交换之间,白爵听见法伊瑟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
“二十一年前,我们的父亲,当时的帝国第一上将兰斯洛特上将率领一支军队和十几艘装载着珍惜矿物资源的航舰,护送前来帝国和亲的联邦玛格丽特公主以及她一岁的儿子回联邦省亲——本来是一件加深两盟友好的好事,但是谁知道在去程时遭遇了星际海盗团伙联盟,那些家伙有备而来,要大干一票……”
法伊瑟的唇瓣就在他的唇边,白爵能感觉到他说话时私有似无得触碰……然而此时,他却完完全全忘记自己应该推开他,心跳莫名地加速,白爵开始记事的时候他的父亲就已经是在家里养老的老不死一枚了……
他从未听过父亲提起这件事。
“然后呢?”白爵有些不安地催促下文。
“然后,队伍中出现了间谍——你父亲最信任的儿时伙伴,最亲密的狼群副官。这个副官私通星际海盗,第一次被发现和星际海盗做交易还是那件事发生的三年前,你父亲原谅了他;第二次,那个副官卷土重来,这一次他将贪婪的目光放在了更可怕也更巨大的利益之上,在前往联邦的路上,他引诱玛格丽特公主的孩子脱离监管,将他花言巧语骗入海盗们早就张开天罗地网的星辰深处……”
“……”
“玛格丽特公主知道之后,心急如焚,驾驶机甲独自前往救援,兰斯洛特上将发现的时候她已经离开了足足一个小时,兰斯洛特上将当即立刻返航追寻——但是已经迟了,兰斯洛特上将的军队全部落入早已等待许久的敌网……这是帝国历史上最大的耻辱,整只护送队全军覆没!……得知此事,联邦皇帝震怒,训斥帝国从未把联邦皇室血脉看在眼中待以尊敬,一度撕毁和平条约,出兵攻打联邦——”
听到这里,白爵倒吸一口凉气,一把猛地拉住法伊瑟的衣领,却因为心中的震惊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就像是蝴蝶效应,没想到吧,只是一个小小的背叛,却引发了近代最大规模的战争爆发……那一次联邦军像是疯了一样疯狂进攻,帝国连退十几条星际防线,丢失的城池数以百计——当年罗曼将军那相比之下,都是小事了。帝国元帅也因此震怒,剥夺了兰斯洛特上将身上一切实权,并一切的错归咎于一个无辜的女人和孩子身上,下暗令诛杀玛格丽特母子……”法伊瑟排开白爵的手,将他推开了一些,“不过其实并没有这个必要。”
“为什么没有必要?”
其实白爵觉得自己已经猜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一个女人,落在臭名昭著的星际海盗手里能有落着什么好啊,”法伊瑟声音轻飘飘的,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自杀了,你父亲赶到的时候就剩一口气。”
“她儿子呢?”
法伊瑟夹着烟草的手停顿了下,事后,动作自然地将烟草送到嘴边,轻描淡写的语气淡淡道:“死了。”
法伊瑟的语气完完全全的平静称述,如同在述说一个遥远的,和他完全没有关系的历史故事。
这下白爵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嗓子里就像进了一只苍蝇。
后来的后续他可以猜了,又是一段被尘封掩埋的历史,毕竟战争的理由千千万,哪一个都说得通。
可是……
一下知道了以前闻所未闻的家族黑历史,这让他整个人都烧得慌……他觉得自己的三观都被颠覆了,一直以来信赖的,相信的,崇拜的——
看着身边的少年瞬间陷入沉默,那副与往日的神气活现判若两人的失魂落魄,男人的指尖跳动了下……
黑暗之中,近乎不可闻地,他叹了口气。
终究还是心软。
“告诉你这些不是为了给你一个下马威,白爵·兰斯洛特,”男人的大手落在愣怔在原地的少年头上,揉了下,“发生的事情都过去了,再去回忆或者缅怀只是浪费时间……但是它所带来的教训我们应该铭记着,时时刻刻警惕,不要重蹈覆辙——相信你的父亲,也是这么认为的。”
“……最后一个问题,法伊瑟。”
少年开口时,嗓音干涩得几乎难以发声——
“嗯?”
“如果那一天,在模拟训练中我真的遭遇危险……”
“我一定会出现,少爷,就像我曾经承诺的那样,无论何时何地。”
“而我不需要你,”白爵嘟囔,“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
“是的,”黑暗中,法伊瑟翘了翘唇角,“我不怀疑。”
作者有话要说: 我都说了,这他妈是个甜文惹!!!!
ps:不解释就一个劲儿骂法伊瑟,解释完了又反手一个:所以都是白爵的错?
↑
文里说是他的错了么,只是解释了攻这么干是合情合理的没有在不尊重受……
最后说法伊瑟明明关机为什么还承诺出现,去看星季说的话吧,那一段难道是我在灌水凑字数么(老阔疼)发问之前问问自己:白爵遇见什么危险了吗,还是法伊瑟承诺的是“随叫随到”而不是“你遇见危险我会来”。
第43章 你看上去不太显高,我以为你只有一米六。
尽管心中对法伊瑟破有怨言, 但是这一天晚上的对话并不是毫无意义——
回去的路上白爵也没有说就这样原谅了法伊瑟, 不过也没有再提什么让他从此滚出自己的视线范围这种话,气氛有些僵持,白爵却没有心思理会太多。
………毕竟该烦的事已经够多了。
相比起自家老爸当年那点黑历史带来的冲击,法伊瑟这都快不叫事儿了。
况且就这问题上,事实上白爵一时半会根本没办法想明白自己还应不应该信任法伊瑟, 这种感觉抓心挠肺的, 有那么一瞬间他恨不得穿越回几天前去吸血虫族的爪牙底下躺平——
然后就看看法伊瑟这口口声声说自己站在监控指挥屏幕后面看护着他的王八蛋到底会不会出现。
……总好过在这胡乱猜测的好。
大概是日有所思的缘故, 当晚白爵回去做了个混乱噩梦。
他梦见自己成为了军部的指挥官, 大战当前, 他和自己的下属说说笑笑,外面血流成河,梦中的他在旁边急得上蹿下跳,而在和下属说笑的他看上去一点也不着急——
【就让一小队去吧, 呃,算了算了, 一小队好像在南边呢, 要不让二小队去救援一下?二小队队长哪位来着,好像是我妈妈远方叔叔的儿子, 我倒是打电话问问他们舍不舍得儿子去到前线,啊哈。】
白爵被梦中嬉皮笑脸的自己气得脑壳疼,然后画面一切,他又成了战场军医。
这一次,他则因为在路上被一片星云吸引了注意力, 等他到达的时候,本来应该他救援的一艘陨落战舰已经葬身火海之中。
如此这般。
醒来之后,白爵整个人都不太好,背部被冷汗浸湿了一片……
摸摸枕头底下想要拿起通讯器日常找个人吐槽,等他反应过来自己的通讯器已经被摔坏,而他现在想要找到吐槽的对象好像也是那个害他摔了通讯器的人时……
他深呼吸一口气倒入床中,拽了拽被子,有点烦。
……
模拟训练的事情告一段落,因此被造成巨大心理阴影的不止是白爵,整个一年级的学生都活在惶恐之中——
一惊一乍,上课的时候外面的落叶被风吹在窗户上都能把他们吓得跳起来尖叫着冲出教室;
半夜闹着“不要吃我”“妈妈虫族来了”从噩梦中挣扎着醒来的不计其数;
部分女生看见蟑螂吓得抱头痛哭“蟑螂已经很恶心了为什么还有一百倍大的蟑螂这个星球给你们我们滚还不行吗”;
每天到心理咨询医疗室做客的人从走廊排队到楼梯……
这些都是日常操作。
每天教授们一脸无奈地看着学生们一言不合跳起来狂奔出教室,早就习以为常,也开始怀疑年年这样搞自己是不是也得成神经衰弱——
特别是今年的奥斯卡影帝提若教授,享受到了其他教授当影帝时候的待遇:那之后,每个学生看他的眼神都很微妙。
“白爵再也没有来上过我的选修课,如果我因此失去了一个学生,那就是你们的错。”提若教授在周一教师晨会上这样说。
史滨分教授一脸淡定:“着什么急,沙盘战争游戏秋季赛马上就要到了,法伊瑟·兰斯洛特被他老爸打得屁股开花没办法参加,白爵·兰斯洛特顶上的话不加强训练怎么赢,难不成就这么白白给那些南方哈士奇送分么?”
史滨分教授的话引起桌边部分拥有南方狼族血统的教授一阵不满的骚动——
“种族歧视。”
“我受够了北方狼族的骄傲了,体型高大有什么用,没我们动作敏捷和迅速,来个捉兔子大赛还不一定谁赢呢!”
“这一次不是莱茵家的小子带着那群一年级找到地下庇护所,一年级的大概得团灭吧……南方狼族还是有排面的。”
“什么,难道不是兰斯洛特家的小子提醒了莱茵家那个有庇护所这件事吗,别随便就把好事儿拦自己身上了!”
七嘴八舌的争论中,会议又跑题了。
而正如教授们说的那样,伴随着炎热的天气逐渐转凉,树上的叶子变为枯黄,整个帝国中央城市仿佛被罩在金色的光芒中……学生们陆续换上了秋季军制校服,正式迎来了秋季。
秋季最重要的一项全员参与的活动就是沙盘战争游戏的秋季赛——
虽然说出征的就校队那么些人,但是一旦有自己学校的比赛,那几个小时内全校将会处于停课状态,然后每个班级的学生统一坐在自己的教室里利用光脑转播看直播。
如此隆重。
包括出征的那天,也是有校长、教授以及学生代表们夹道欢送,祝福校队在这一年旗开得胜,将去年得到的奖杯留在学校再放一年。
今年的沙盘战争游戏秋季赛的比赛地点是在南方的比吉尔骑士学院,从帝国皇家学院的航站点乘坐普通的民航飞行器大概需要两天三夜的时间。
白爵一行人在众人的簇拥下登上飞行器,各自回到房间放置好行李之后,回到前面大厅的座位上坐好系好安全带。
法伊瑟作为队长总是习惯善后,所以是最后一个上来的,上了飞行器之后顺手就把自己随身的外套放在了白爵旁边的空位上,白爵挑了挑眉,没说话:看上去在很克制自己不要在所有人的面前给法伊瑟难看,把他轰走。
而他这个情绪完美地被法伊瑟接收到了,所以在飞行器起飞之前,男人坐到了副队长的身边。
星季原本一个人占两个人坐位美滋滋,冷不丁旁边落下来个体积不算小的“邻居”,嫌弃都皱皱鼻子:“怎么不坐前面,你家小崽子要喝奶怎么办?”
法伊瑟面无表情沉默了几秒,吐出四个字:“还在生气。”
自从那晚之后,白爵先是沉默了两天,那两天简直可以用死气沉沉来形容,法伊瑟甚至有点后悔那晚告诉了他老兰斯洛特上将的事……直到第三天,白爵忽然想明白了这件事:父亲做错了事也许不能得到别人的原谅,而作为儿子,他会原谅自己的父亲。
想明白之后,白爵忽然就恢复了往日的活力,没等法伊瑟松一口气,就发现白爵的少爷脾气好像变得有些变本加厉——
对他也不再视而不见,只是呼来喝去得特别理直气壮,并且不太给好脸色……
这大概又是因为另外的一些原因了。
“……”星季拍拍身边低气压的人的大腿,“乐观点,至少他愿意和你说话了,看你的时候眼睛里也有了焦点,而不是把你当做空气。”
法伊瑟依然不说话,把放在他大腿上的爪子拿开,陷入沉思——
星季也没有再找他说话,只是觉得那晚之后,按照白爵的反应好像明明两人之间是把话说开了的,但是法伊瑟在那之后整个人都显得有点阴沉……
似乎不光光只是白爵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