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何忠灿快接近五十岁时,他病了一场住了院出来之后,才把烟戒掉了。
现在,何忠灿还是个连长呢,就吸上烟了,提前了好几年。
老实说,丁小甜有点儿头大。
但她现在却不想在戒烟的话题上展开了,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跟何忠灿说。
要说的话,她早就组织好了语言的。
“忠灿,前几天我大哥打了人,打得人家头破血流,住进公社卫生院了。”
“打得这么厉害?打得是谁,为什么打他?”
“说来话长,我讲给你听。这个人是潘晋原的同乡,是从上海来的知青,名叫李志文,几个月前,他住到了丁家老屋这边。当时我大哥大嫂,还有我妈他们为了这个跟我三妹吵架”
丁小甜把李志文被打的前因后果都说给了何忠灿听。
何忠灿听完后气不打一处来,他想起了今天下午到丁家老屋这边,在院坝里看见的那个头包着纱布的年轻人,原来他就是李志文。
暗搓搓的打自己老婆的主意,偷了老婆的花布内裤,他简直想跳起来,这就去找到李志文再把他揍一顿。
碍于现在已经是晚上,何忠灿坐起来,拿过放在床边桌子上的烟盒,抽出一支来,就着床头的煤油灯点燃了,咬着烟嘴,使劲儿吸着烟。
丁小甜也坐起来,穿上内衣,嫌弃他怎么又抽上烟了。
何忠灿皱着眉,气愤地说:“我今天看见李志文了,要是我早知道这件事,肯定也要打他一顿。”
“所以,我说人以类聚呢,潘晋原那个人人品不咋样,他的朋友也不咋样。李志文和潘晋原是从上海一起来宜南下乡插队的,他们两个平时走得很近,今天我看见你还跟潘晋原说说笑笑呢。”
“潘晋原嘴甜,一口一个姐夫地叫,满脸是笑。人家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我虽然从你的信里面知道潘晋原这个人的人品不行,可是面对着他,我也不能垮着脸,只能敷衍下。幸好,我马上就要带你回何家了,不然,让你在娘家呆着,我还真不放心。”
不知道为什么,丁小甜觉得潘晋原很阴,很善变,工于心计,他可不是表面看起来那样,是一个英俊阳光斯文讲礼的年轻男人。
她认为,不管是自己,还是丈夫,最好都少跟潘晋原打交道,尤其是自己的丈夫,她怕他被潘晋原骗,会栽跟斗,被人家卖了还替人家数钱呢。
“总之,你呀,要提防着潘晋原,你可别被他骗了。”丁小甜切切叮嘱丈夫。
何忠灿嗯一声,说:“你也把我想得太没脑子了,是个人都能骗我?”
丁小甜伸出一根手指戳一戳他额头:“你呀,十八岁之后都在部队里面,部队环境相对单纯一些,跟外面不能比的。”
何忠灿握住她手指,道:“行了,我知道了,只要少跟那个三妹夫打交道,他就骗不了我了。”
丁小甜向何忠灿坦白了李志文这件事之后,何忠灿虽然生气,但他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的老婆,觉得一切都是那个龌龊的李志文在觊觎丁小甜。
出了这么件事,何忠灿再次重新发现了自己老婆,觉得她虽然结婚生了孩子,可还是年轻漂亮,甚至比以前没生孩子之前还多出来一些成熟女人的魅力。
他想,他一定要在工作上再努力些,争取早点儿升职成为营长,那样他就可以让老婆随军了,杜绝一些好色的男人再觊觎自己的老婆。
吃过醋的何忠灿抽完一只烟之后,躺下去再展雄风,又跟丁小甜过了一次夫妻生活,然后才抱着她睡觉。
一晚上,没撒过手。
丁小甜恍惚觉得好像回到了刚刚结婚的那一晚,那一晚丈夫也是紧紧抱着她,一晚上没撒手。
这种感觉既甜蜜又幸福,而且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第二天早晨,丁小甜先起床,把屋里的东西收拾收拾,以及开门去做早饭。
何忠灿后醒,他紧跟着也起床了,第一件事情,他就走去了丁家老屋北房那边找李志文算账。
他也没想到要狠揍李志文一顿,但是一拳两拳他还是要打的,为自己老婆出气,表明自己是个男人。
谁知道,他敲开门之后,潘晋原告诉他,李志文昨天下午回来拿了衣服就走了,回知青点了。
听到李志文回知青点了,何忠灿没再去知青点找人。
毕竟他是军队干部,公然去知青点找人打人,很快又会传得满生产队的人都知道,过几天还会传到别的生产队去,影响不好。
何忠灿只能把这个账给李志文记下了。
吃完早饭之后,丁家人都过来了,他们帮着丁小甜和何忠灿拎着包,抱着秀琳,提着秀琳的小童车。
丁小甜把自己手里的锁和钥匙交给母亲,跟丈夫一起走到村头,接过孩子抱着。何忠灿背着装了行李包的大背篼,手里拎着小童车。
在村头跟娘家人等挥手作别,丁小甜抱着女儿秀琳,跟丈夫一起并肩向婆家人所在的桃树村走去。
何忠灿要回家过年的事情,何家人早些天从他写给家里的信里也知道了。
何家柱和周素芬两口子一早就预备了饭菜,等着给他们老两口心里最有出息的儿子接风洗尘。
杀鸡煮了腊肉,自己家还磨豆子点了豆花。
何忠灿最近一封信里面说了他坐多少号的火车,回来之后先去丁家,接上老婆孩子,隔天中午之前到家。
何家人对于回家过年的何忠灿,那是举双手双脚欢迎。
但对于跟着何忠灿一起回家的丁小甜,意见相当不小。
尤其是周素芬和她的大儿媳妇赵艳玲。
自从丁小甜任性带着女儿秀琳回了娘家后,三儿子何忠灿往家寄的钱就少了,从之前的四十元变成二十元。
周素芬和何家柱打听到,三儿媳妇去部队探亲之后回来,儿子就给她每个月寄四十元钱了。
在周素芬看来,儿子这样做就是不听话,把儿媳妇看得比父母更重。
为了这个,她生气伤心了很久,也让女儿良珍写了不少信去部队,教训外带诉苦,但她的三儿子却不为所动,还是给丁小甜寄四十元钱去。
控制不住三儿子的钱,也就控制不住三儿媳妇了,何家的另外两个媳妇慢慢地,也是不太听她的话了。
这些账,周素芬都算在丁小甜头上。
曾经她想过,丁小甜既然不想回何家了,那就永远呆在娘家不要回来好了。
这种想法,直到她听到丁小甜成为一个老革命的干孙女,那个老革命的儿子是自己的三儿子部队的领导后发生了改变。
桃树村知道这件事的村民们都在说,有了这个关系,何忠灿以后的前途有保证了,因为背靠大树好乘凉,这个道理大家都懂。
大家都羡慕周素芬有了丁小甜这样的儿媳妇,以后不但何忠灿会前途似锦,就是丁家其他的人也会在参军和参加工作上面得到照顾。
在当时的人看来,不管是农村或者是城市,能够参军参加工作,那是最好的出路。
成为了老革命的干孙女的丁小甜,一下子成了大家眼里的香饽饽。
不少人都想跟丁小甜认识,交上朋友,希望通过她,为自己或者儿女或者亲戚谋取好处。
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周素芬显然不能把跟着儿子回家的三儿媳妇往家门外推。
对丁小甜再多不满和意见,她只能藏在心里,忍着不发作。
毕竟何家还有那么多人指望着通过丁小甜的关系,能够参军,或者去国营单位里参加工作呢。
一直跟丁小甜不对付的赵艳玲,在丁小甜离开何家,回到娘家之后,没少在婆婆和公公跟前说丁小甜的坏话。
她就巴望着丁小甜以后回不来何家,又或者说回到何家后,公婆会狠狠收拾她。
听到丁小甜成为老革命家干孙女这件事之后,她一开始是不相信的。直到生产队的黄队长某次亲自说,公社的干部那次参与迎接了三位老革命,丁小甜也在迎接的行列,并且三位老革命专门去公社小学看她等等。
知道她听到的关于丁小甜是老革命的干孙女的事情是真的之后,赵艳玲是又羡慕又嫉妒又恨。
不过出于跟婆婆周素芳一样的目的,想让自己的一双儿女以后有关系可以参军有正式工作,甚至想让自己的娘家人因此受益,她也只能把对丁小甜的不满和意见藏起来。
在何忠灿和丁小甜返回何家这一天,她跟婆婆还有妯娌在灶房里忙碌,做饭,虽然一千个一万个不想干活。
大约十一点钟左右,何忠灿带着老婆和女儿回到了何家。
早就在家门前的竹林小坡上望着坡下那条小路的何良珍,看到三哥和三嫂走来,就让自己的侄子何文军去向爹娘报告,三哥三嫂到了,锅里的菜可以炒了。
她自己则是跟自己的侄女何秀蓉两个人跑下坡去迎接三哥三嫂。
“三哥!三嫂!秀琳!”何良珍跑过去高兴地大声喊人。
何秀蓉则是喊他们三叔三婶。
何忠灿伸手摸一摸自己侄女的头,笑着说她又长高了。
何秀蓉一眼就看到了三叔手里拎着的小童车,一下子就转不开眼了,追着问这个小车子是谁的可以骑吗?
何忠灿说这是秀琳的小童车,一会儿叫秀琳教她骑车。
一行人走进何家的院坝里,何家人都从屋里出来了,看着他们。
何忠灿把手里的童车放下,何秀蓉和何文军两个小孩就跑上去围着小童车转,兴奋地大喊大叫。
赵艳玲从灶房里出来,一开始看到自己的两个孩子围着那辆小童车转,还以为是何忠灿这个三叔送给孩子们的礼物。
小童车的价格她也有所耳闻,要真是何忠灿送给孩子们的,那绝对称得上大方。
然而很快,她看到秀琳跑过去,非常熟稔地坐上车骑起来,而且那辆车并不是新的,而是半旧的,她就明白了这不是给自己两个孩子的礼物。
看来,这辆小童车是以前买的,买给秀琳骑的。
一想到小童车价值五六十元,老三两口子说买就买,而自己和丈夫辛苦一年下来,手里落不下十块钱,她的怨气一下子就又上来了。
她觉得她无法再忍受下去,让公婆管家,把钱都管起来。
想要分家的念头,自从她嫁进何家之后,这么多年一直都存在。
要不是丈夫一直劝一直劝,让她别闹分家,还有她婆婆最信任她,以及老三把他工资的绝大部分都交给公婆,她也能占一些好处,她估计早要跳出来吵着要分家了。
可现在老三只给家里少量的钱,婆婆用这个理由,把家里吃的菜的油都减了一半,本来就很少吃的干饭,彻底变成了稀饭,家里鸡生的蛋,几个月了都没人能吃上一个。
生活质量直线下降,赵艳玲私下里不知道抱怨了多少回。
现在眼前一辆价值五六十元的小童车,直接刺激到了赵艳玲。
她连招呼都没跟老三两口子打,直接愤愤地走回了自己住的屋,把腰间的围腰取下来,用力扔在地上。
何忠耀眼尖,看到自己老婆从灶房里出来,很快又垮着脸回屋了,连招呼都没跟才到家的三弟和三弟妹打。
他暗怪自己的老婆是个憨货,再不满三弟妹做个样子招呼一声也好,这可好,直接撂脸子跑了,让人家三弟和三弟妹怎么想她这个大嫂。
于是,他这个当大哥的,快步走上前去笑着喊何忠灿和丁小甜,并帮两人把手里的行李包等提回屋去。
何忠灿和丁小甜先是喊人,挨着把何家的人都喊了一遍。
心细的两人也发现了大嫂不在,好像瞟到她一眼,从灶房里出来看了看,又跑回她跟大哥的屋子里去了。
“老三,老三媳妇,先去堂屋里坐着歇会儿,一会儿就吃饭。”何家柱脸上带着笑,招呼何忠灿和丁小甜。
“好,爸。”何忠灿笑着答应,接着一牵丁小甜的手。
周素芬一眼看到儿子的小动作,心里立马又不得劲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