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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起他是他母亲为了报复亲生父亲而生下的产物这样狰狞的现实,更加令于少卿伤心的是,他跟那个他孺慕了二十多年的男人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
  甚至因为他的存在,才造就了成日与科研成果为伍,如同程序规整的机器人,身上一点人气都没有。
  对身世的震撼,对母亲的失望,对于养父的愧疚,对亲生父亲茫然而又陌生的思绪,这些纷杂的,凌乱的情感,排山倒海地呼啸着快要将于少卿给淹没。
  “什么时候醒的?”
  不知道是不是一晚上没怎么开口说过完的缘故,一开口,嗓音就沙哑得厉害。
  什么时候醒的?
  熊宝贝其实醒得挺早。
  她是被尿给憋醒的。
  是的,在车上睡了一路,中途短暂地醒过一段时间,后来又睡过去的熊宝贝,在梦里感到了膀胱汹涌而来的笑意,于是就醒了。
  睡醒后习惯地摸了摸身边,没人!
  熊宝贝一个激灵,就清醒了大半。
  身体需求刻不容缓,熊宝贝灯都没开,黑灯瞎火,火急火燎地就去了卧室内的洗手间。
  坐在坐便器上,就听见了外面隐隐有谈话声。
  就这房子的隔音设备,能隔得住悄悄话,还能隔得住宋方怡撒癔症式地爆料?
  少卿哥跟少北竟然是同母异父的兄弟?
  震惊、震撼都不足以形容熊宝贝那时的心情。
  少卿哥怎么就不是于家子孙了呢?
  过年时慈爱可亲的于老爷子,高情商的小姑于思谣,还有少卿哥家的那几个堂兄弟,表兄弟,多可爱的一大家子。
  她死死地咬住握拳的右手,才没有让自己发出任何的心情。
  在今晚之前,熊宝贝从来没有恨过宋方怡。
  在给当初侮辱性地给她一张卡要她离开少北,后来又千方百计的反对她跟少卿哥在一起,她都没有恨过她。
  可是,现在她的心里却不受控制地眼衍生一种怨怪的情绪。
  当年报复性地生下少卿哥,生下后又从未尽职尽责地履行过一个母亲的义务。
  言怀瑾三个字,更是像一个兜头劈下来的惊雷,轰然在熊宝贝的心底炸开。
  欢儿上手术台,血不够,少卿哥的血型刚好跟欢儿的匹配。
  好像,冥冥之中,一切都安排好了的。
  而他们,都不过是命运翻云覆雨,面目全非之下的一枚小小棋子。
  她不是当事人,骤然听闻这样的二十多年前的那段辛密都这么难受,何况是少卿哥这个当事人?
  熊宝贝一直坐在马桶上,水都没敢冲。
  后来谈话声停止,她听见关门声。
  熊宝贝猜到于少卿要送宋方怡出去,因此,听见这声关门声,她倒也不急
  她蹑手蹑脚地回去床上躺好,等了许久,却没有等到于少卿回房。
  又过了许久,熊宝贝再一次听见关门声。
  熊宝贝几乎是立即就追了出去。
  还是晚了一步。
  于少卿的手机就在客厅上放着,熊宝贝也没有办法联系到他。
  只能等。
  想起洗手间的厕所没冲,又跑回去冲厕所。
  等到她冲完厕所,门口传来关门声。
  熊宝贝的心终于落地。
  然而,于少卿还是没有回房。
  过后没多久,熊宝贝就听见了于少卿撕裂般地咳嗽声。
  熊宝贝的心被那咳嗽声给揪成了一团。
  一开始,熊宝贝是想着,冷不防听见关于自己身世,于少卿或许需要时间一个人静一静。
  他没有回房,就是最好的证明。
  直到听见于少卿的咳嗽声,熊宝贝是怎么也忍不住了。
  熊宝贝跑出去的时候,于少卿刚好掐了烟,从阳台进来。
  于少卿没有看见熊宝贝。
  他径直往酒柜走去。
  自然也就不知道,他开了酒柜上方的那一盏灯,打开酒柜柜门后,他的挣扎跟犹豫也都悉数地落在了熊宝贝的眼里。
  熊宝贝抱着于少卿,没吭声。
  于少卿就知道,今天晚上他跟母亲的谈话,宝贝估计是都听见了。
  于少卿的身上还带着初春夜晚的寒意,身上也有淡淡的烟味。
  熊宝贝环抱着的手不由地紧了紧。
  这人,得多难受才会想到去抽烟?
  于少卿自己也闻见了身上的烟味,他的眉头皱了皱。
  于少卿去浴室洗了个澡。
  于少卿洗澡的功夫,熊宝贝什么都没干,光顾着盯着浴室的方向发呆了。
  她在想者要说些什么安慰的话才好。
  搜肠刮肚地想了半天,也没找大几句合适的话。
  所谓的感同身受,根本就是扯淡。
  这事也就是没落到自己的身上,要是自己的身上,谁都得难受。
  “少卿哥,我替你把头发吹干。”
  一见到于少卿从浴室里出来,熊宝贝就殷勤迎上去。
  平时于少卿哪里有这样的待遇。
  于太太就不是情感细腻的人,何况,男人的头发那么短,毛巾随便擦擦,也就完事了。
  于少卿哪里会不清楚宝贝的妥帖是为了什么,不过是想要让他心里舒服些罢了。
  心里暖暖的,好像有暖流缓缓流淌而过。
  在这个世界上,不管他是何种身份,何种出身,总会有那么一个人,她始终都会在你的身边。
  于少卿握了握熊宝贝的手,沉默地在床沿坐了下来。
  “少卿哥,你想要,见一见一他么?”
  抵足而眠的时候,熊宝贝抱着于少卿的腰身,轻轻地问道。
  熊宝贝口中的“他”是谁,彼此都心照不宣。
  熊宝贝心里怪宋方怡为什么瞒了近三十年,不继续瞒下去。
  但是,她却又清楚明白地知道,如果不是言怀瑾这起官司结果不乐观,宋方怡很有可能当真会瞒一辈子。
  宋方怡是怕了。
  她担心有一天秘密瞒不住的时候,于少卿会怪她,怪她连亲生父亲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着。
  她已经剥夺了他们父子二十多年亲近的机会,她有什么权利连这最后一面都给剥夺?
  所以宋方怡把选择权交给了于少卿。
  但是,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自私?
  因为怕有一天秘密会遮掩不住,怕自己余生都会活在愧疚里,毫无征兆地就将陈年心血淋漓地疮疤解开,少卿哥是握着创伤药的人。
  可是,说到底,这件事情当中,最无辜的,不就是少卿哥么?
  “我不知道……”
  于少卿紧紧地抱住宝贝,在她的耳畔叹息地道。
  如今天是另外一种情景。
  如果言怀瑾还没有落马,他的家庭美满幸福,他的仕途亨通顺遂,这个问题甚至不需要花费一秒钟,于少卿就能够自己给出答案。
  可是,他面对一个很有可能会被判死刑的将死之人……
  如何抉择,真的是个两难。
  熊宝贝听出了于少卿叹息里的矛盾。
  两个人在一起也有段时间了。
  熊宝贝怎么会领悟不了于少卿异常沉默背后得的煎熬呢。
  她依偎进他的怀里,坚定地道,“少卿哥,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熊宝贝没有直接劝于少卿,认还是不认言怀瑾这个父亲。
  她给了于少卿充分的尊重跟选择权。
  “嗯。先睡吧。”
  喉结上下滑动,于少卿收紧了环在腰间的那只手。
  两人互道了晚安。
  可是,这样的夜,又有谁,真的能够睡得着?
  言怀瑾的案子即将进行公开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