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瑶反反复复琢磨他的话,等领悟到他话里的意思后,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支支吾吾道:“不……不会吧?”
“直觉而已,是不是事实,还得有证据。”白笙安边说边起身,苏瑶下意识的也随着他站起来,白笙安走了两步,又回头看着一瘸一拐,脚程明显跟不上的苏瑶,不轻不重的说了句:“毕竟,大部分的人还是像你一样,脑子不够用,还总是埋怨证据不足。”
嘿!你这人,就不能好好说话吗?不就是擅离职守了一次吗,至于这么死咬不放,可着劲编排我吗!
白笙安出了门,直接拦了出租车,苏瑶瘸着条腿蹦哒过去:“你要去哪?去找罗薇薇吗?那女人不简单,是个大麻烦。”
白笙安微皱着眉,始终垂着眼睛,似乎格外讨厌刺眼的阳光,猫一样眯着眼,瞳孔也变得浅薄,表情有点不耐烦,只是从她这个角度看,他的侧脸氤氲在阳光下,不再那么冰冷阴沉,竟然也透出了几分和煦。
【第三章】
愣怔间,他已经把她推上了出租车,自己则是隔着窗户给司机报了她家的地址,苏瑶在心底“咦?”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做反应,就听见他似乎又说了什么。
紧接着,司机师傅发动车子,一打方向盘融入了主干道的车流。
耳边不时地响起汽车的鸣笛声和车子飞速驶过掀起的风声,苏瑶觉得耳蜗里依旧嗡嗡作响,毛茸茸的,温柔的不可思议,她低头看着自己肿胀的脚腕,突然想起他最后说的那句话。
他说:“解决了小麻烦,才能解决大麻烦。”
那语气带着调侃,却没有他一贯的讥诮和冷漠,戏谑中似乎透着微不可查的暧昧,他把她称作“小麻烦”,宠溺一般的形容词。
她的掌心骤然出了层薄汗,心口哐当哐当的跳,一颗心脏似乎像是刚刚解冻,软绵绵的,明知道这一切可能是自作多情,可能会万劫不复,但还是忍不住变得柔软。
车子转弯上了高架,惯性把她甩在车门上,她贴着车玻璃深深地呼着气,暗自祈祷,白律师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冷吧,她的自知之明压根禁不起他的撩拨,再这样下去,她明知道他是不可触及的人,也会忍不住深陷。
那样的话,既痛苦又危险。
这世间,最残酷的就是求而不得,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女生,做不得那些灰姑娘的梦。
愁肠百结之间,已经到了她家楼下,她知道白律师是嫌她碍事,她也不是那种非要逞能的人,他既然要她休息,她自然从善如流。
只是,刚一进门,就看见陆霖大大咧咧的在沙发上坐着,苏妈一脸和蔼可亲的瞧着他,在她进来之前,两人肯定是好一番的相谈甚欢。
她把崴了的脚先搁上来,头也不抬的问陆霖:“你怎么来了?”
苏妈很不高兴:“这孩子,你怎么说话呢!”
“阿姨,没事,我和苏瑶不是那矫情的关系。”
呵!这喧宾夺主。
“我过来瞧瞧你,我最近接了个活,是日本的一家漫画公司开在中国的分公司,待遇不错,主要是能见识各式各样的高手。”
“所以呢?”这人可不像是个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准备学成归来报效祖国的好青年,估计是又给她下套呢!
果不其然,陆霖嗫喏了一下,才格外怨愤的说:“你也来吧,人家这正好缺一个插画师,你好好干你的老本行不行吗?非要跟着那个姓白的上窜下跳的跑案子,那是女人干的活吗?他说要你给白笙安画插画,到现在都几个月了,连个影子都没有,所以说,不是所有姓白的都是好鸟,你还是趁早辞了吧!”
“嘿!陆霖,你是打好草稿来编排我的吧!”苏瑶没心情和他斗嘴,因为她自己也清楚,她此时的心境已经没有当初那么单纯了,白律师不是普通人,和他这样太过耀眼的人在一起,她很难做到心如止水,在变得更加难捱之前,她觉得,是不是确实该想想后路了?
她瘸着脚往回走,陆霖这才注意到了她的异常,嘴里碎碎念:“看看,看看,跟着他能有什么好事!脚又崴了!”嘴里抱怨着,但还是麻溜的爬起来扶她进屋。
苏瑶这头心烦意乱,白笙安的脑袋却是终于清净了,有她在身边,他简直烦不胜烦,她不似其他女孩子一样,懂得示弱,总是硬着头皮逞强,净给他添乱。
送走她,他回身又回了局里,负责调查李湘平通话记录的刑警把单子递给他,他瞧了一眼,李湘平最后的几个电话分别打给了李湘和,张林娜和罗薇薇。
李湘和是李湘平的亲弟弟,而张林娜是她的好友,罗薇薇则是她的雇主,李湘平社会关系简单,除了在罗薇薇家做帮佣外,其余时间也没其他的社交活动,所以说,这三个人就足以代表她的交际圈。
一个人会在什么情况下如此密集的把自己圈子里最重要的人挨个问候一遍?
白笙安勾唇一笑,眼底溢出一丝凉意,自然是觉得以后再难联系的时候。
“把这三个人都带过来好好问话。”
“是……白先生。”
张林娜和罗薇薇就在本市,要调查问话很方便,而李湘和在外地打工,一来一回估计要花费不少时间,于是,负责调查的刑警犹豫了一下,小声的问:“白先生,这个李湘和在电话里问行不行?”
“就目前而言,李湘平的死是熟人作案,而她死前又和这三个人通过话,所以,他们三个就是最重要的嫌疑人,当面审问可以从他们的神态,言行和小动作发现一些漏洞,如果是电话中询问,遗漏的信息太多。时间上来不及的话可以先问张林娜和罗薇薇,李湘和就明天再说。”
听白先生这么解释,那刑警也不敢再质疑,赶紧去联系人了。
很快,张林娜和罗薇薇就一前一后的被带来了,张林娜在看到罗薇薇后,眼底迅速的闪过一抹惊恐的神色,白笙安双手环胸靠在栏杆上,这一幕恰好就落在了他眼里。
张林娜和罗薇薇素昧平生,是没有任何交集和瓜葛的陌生人,如果是出于对罗薇薇这种有权有势之人下意识的敬畏和排斥,那么,眼底的神色该偏向于惊讶,而不是惊恐。
刑警领了两人分别进了审讯室,罗薇薇的陈述乏善可陈,听起来普通而正常,要么,是事实如此,要么,就是她早已安排好了一切,并且做好了应对一切突发状况的应急预案,他们的小打小闹,她根本瞧不到眼里。
罗薇薇说,她给李湘平打电话仅仅是为了交待一些日常工作,并没有说其他多余的话,她神色自然放松,没有一点紧张局促,看着格外的无辜。
只有白笙安清楚,正常人在这种瓜田李下的时刻,会下意识的事无巨细的做陈述以排除自己的嫌疑,那种不想被冤枉的迫切心理会让他们呈现出一种焦虑不安的状态,有别于心虚慌张,但绝对做不到泰然自若。
罗薇薇之所以这么镇定,可以解释为她气度不凡,心胸豁达,见识过大风大浪,但是她忘记了一点,那就是过犹不及。
劲使的太大了,这表演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她的陈述,白笙安暂时不想多做挖掘,总之,不到最后一刻,这女人是决计不会承认的,与其白白浪费力气,不如把证据都摊在她面前,让她哑口无言。
于是,他转身去询问张林娜的审讯室瞧了一眼,相比于罗薇薇的镇定泰然,张林娜的表现符合大部分普通老百姓在面对杀人事件时惊恐无助的反应。
对于那通电话,张林娜的陈述是李湘平近期的表现很焦虑,像是遇到了什么大事件,每天处于惶恐不安的状态,大约是心理压力太大,所以才找自己这个好友倾诉,至于倾诉的内容,她含糊其辞,并没有说出个所以然。
眼神闪躲,嘴角僵硬,言辞断断续续,凌乱而没有章法,手指紧张到骨关节发白,这一切的小细节都在说明,她似乎在隐瞒着什么,或许是关于李湘平的,或许,是关于罗薇薇的。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肯定和这件案子脱不了干系,而她作为知情者,下意识的趋利避害也实属正常。
审讯过程中,嫌疑人有权保持沉默,因此,即便她有所保留,警察也无法采取强制措施。
就这么干耗了一个多小时,捋了点不咸不淡的陈述出来,就放两人回去了,临走,张林娜远远的落后于罗薇薇,姿态闪躲,唯唯诺诺的模样倒是毫无保留。
白笙安趴在栏杆上目送她们回去,罗薇薇大抵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走到门口,悠悠的回眸瞧过来,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得体有礼的笑容。
白笙安一只手撑着栏杆,另一只手夹着只没点燃的烟,对于她的微笑示好不方便做任何回应,只是清浅的点了点头,算是看到了。
他的视力并非绝佳,他不戴眼睛,但有轻度的近视,像这样的距离,即便他微微眯起眼睛,也只能看清罗薇薇那双美艳的大眼睛,至于内里到底是得意还是傲然,却是半点都看不清。
送走张林娜和罗薇薇后,白笙安俯趴在栏杆上,单手摩挲着下巴,略一思忖,始终觉得不对劲,张林娜看罗薇薇的眼神里有典型的受害者的防备神态,是人在潜意识里对于可能会受到危害的一种提前防御状态,张林娜一定隐瞒了什么关键性的信息,否则,光是只言片语,不足以解释这种异常。
思及此,他立刻下楼,找到负责的刑警,立刻吩咐道:“给张林娜申请证人保护,她的神态不正常,她可能和这个案子有直接关系。”
那刑警颇为为难,一副了然于心又无可奈何的颓丧模样,直唉声叹气:“白先生,我们也想到这茬了,可是这个张林娜临走的时候就明确表态了,说近期不希望再被打扰,我也跟她解释了,说我们只是想多了解一下关于案子的情况,毕竟你是这个案子的重要嫌疑人,在没有摆脱嫌疑之前,你是有义务配合我们调查的。但是,她怎么都不听,说如果我们想找她问话,那就拿着证据来。”
他叹了口气,又道:“我们要是有了证据,还找她干什么?”
“行使缄默权是她的权利,毕竟目前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她就是凶手,所以我们不能采取强制性手段。”白笙安倒是没有那么焦灼无奈,这种事情见的多了,也不足为奇,既然张林娜不配合,或许目前的现状还没有威胁到她的切身利益,既然如此,就只能静观其变了。
警局的人各自忙着调查取证,案子现在扑朔迷离,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否则稍有不慎就会打草惊蛇,为今之计,就只能是从蛛丝马迹之中寻找线索,待案子明朗了,再考虑下一步行动。
最近一直在局里跑案子,白笙安觉得自己的骨头都有点僵了,现在的情况也用不着他出马,正准备回家好好休息休息,张催命那厮就打来电话了。
他巴结奉承的套路一如既往的九曲十八弯,白笙安靠在墙上,皱眉听着他漫无边际的东拉西扯,终于不耐烦的低呵:“你到底想说什么?”
“那个……白先生,我们这期的书定稿了,就剩插画了,您看……”
白笙安平素最烦的就是张催命这张谄媚的嘴脸,点头哈腰的催稿,像条哈巴狗,不管他怎么踹,都能腆着脸再蹭上来,他原本准备断然拒绝,晾着这厮一个人心急如焚,但是脑海里猛地闪过一双晶亮的眼眸,那里的光芒让他突然觉得,似乎答应下来也并不是件坏事。
“嗯,知道了,今天就开始画。”
张运进感觉这简直就是天籁之音,惊喜之余又有点不可置信,哆哆嗦嗦的又确认了一遍:“白先生,是实话,不是推辞吧?”
“怎么,你觉得我答应的太干脆了?”白笙安挑挑眉,反问道。
“哎呦喂,那怎么能呢!主要是您百忙之中还得兼顾我的这摊子事,我实在是于心不忍。”
“你把用嘴的功夫多琢磨琢磨用用脑子,这会儿就不会跟皮球似的让人来回踢了。”
张催命哼哼的傻笑,心中却腹诽道,还踢皮球,这圈子里敢把我当皮球踢的也就你一个人!
在家中美美养伤的苏瑶好不容易能心安理得的旷工,好日子还没过半,白笙安的短信就追来了,上书五个大字,“来我家,现在。”
他似乎从来都不屑于和她多费唇舌,发短信就跟打电报似的,生怕按字数算钱,能一句话说清的事连个标点符号都不愿意多加,偏偏她的脑回路实在没有那么好的跳跃性,看着屏幕上的字,半晌反应不过来,他不是解决大麻烦去了吗?怎么解决到他家里了?而且,不是他让她回家歇着吗,怎么又突发奇想让她去他家里?
如果是一般情况,单身男青年给一个单身女青年发这样的短信,是和晚上去我家喝咖啡有异曲同工之妙的,都带着那么一点不可言说,不可戳破的暧昧。
但是,如果对象是白律师,那么这短信的意味就比白开水还纯净,那话里的意思可没有暧昧,而是居高临下的恩施。思及此,她没有过多犹豫,换了衣服,瘸着腿从卧室里蹭出来,跟苏妈打了声招呼,就出发了。
她去过白笙安家,半山腰的小别墅,黄金地段的雅居,又能体验都市繁华,又能享受宁静安逸,亭台楼阁,繁花似锦,居闹市之中,享桃源之乐,是真正有钱人才能有的高级享受,光是看这栋有价无市的别墅,白律师雄厚的财力就可见一斑,她惊叹的啧啧出声,然后一瘸一拐的向着别墅进发。
真是望山跑死马,别墅明明近在眼前,她愣是走了半个小时才到,摁了门铃之后,里头的人浅浅的说了句:“进来。”
苏瑶推门进去,就见白律师正坐在沙发上,他穿着白色的棉质卫衣,浅色的长裤,整个人浸润在与平时截然相反的浅色调里,偌大的落地窗的让阳光肆无忌惮的铺洒进来,柔软的包裹着他,削弱了他身上阴寒的气质,远远地看着,竟然也透出了几分暖意。
他刚洗了头发,柔软的发丝上还挂着湿漉漉的水珠,一抬头,苏瑶才看清,他竟然戴了副窄框的眼镜,有了眼镜的缓冲,他的眼神看着也没有之前那么锐利分明了,虽然依旧没有多少柔和,但总算不再咄咄逼人。
苏瑶愣怔着,白笙安已经起身向她走来,身姿挺括,双腿修长,步伐晃荡间,空阔的领口微微露出一截秀美的锁骨,苏瑶莫名的有点脸红,心中偷偷想着,如果少了盛气凌人的气场和高高在上的傲然,白律师也可以美好的像是漫画里走出来的那般。
“穿哪双?”
白笙安手里拎着两双拖鞋,一双白色的,一双黑色的,苏瑶看着他落在额前柔顺的发丝,伸手指了指那双白色的:“就这个吧。”
“这是我的。”白笙安随手把那双黑色的扔在苏瑶脚边,转身离开的时候,苏瑶似乎看见他眼角有一丝一闪而过的戏谑,但是和着镜片折射的光芒,转瞬即逝。
换好鞋后,白笙安就一言不发的领着她上楼,苏瑶腿脚不便,一瘸一拐的落在他身后,他的背脊挺括,哪怕是在最慵懒闲适的状态,身姿也是松竹般笔直挺拔,居家的卫衣比较轻薄,因此,步伐晃动之间,便可以看到他微微凸显的肩胛骨和若有似无的腰线。
白笙安再次带她来到了画室,画笔和画板氤氲在暖而不燥的阳光里,看的苏瑶心脏都微微的潮湿,白笙安侧着身子斜倚在门框上,一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轻轻地捋着微湿的头发,语气漫不经心,说的话难得的透着一丝熟稔。
“继续吧,昨天没来的及画完。”
他语气平淡,但是听在苏瑶耳朵里,却带了丝意味不明的暗示,她脑海里不受控制的想起自己袒露的后背,他干燥温热的手指,以及从脊椎蔓延上来的酥麻。
她的脸颊突然升温,声音也变得不太自然:“嗯,昨天……走的太仓促。”
她径直走到画板前,瞧着自己的画,凝神间,脸上的温度才渐渐褪去。
“我计划色调偏暗一点,你觉得呢?”
她自然而然的抬头,却见白笙安正倚在门框上,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他嘴角微微上扬,语气却骤然变得暧昧低沉:“你一直都那样瘦吗?”
哪样?昨天……那样。
她好不容易降温的脸又刷的涨红,顿时觉得手足无措,他依旧是那副慵懒散漫的态度,缓缓的向她走来,一步步的把她压上身后的矮柜,她的背脊渐渐贴在矮柜上,退无可退,他却靠的越发的近,他浑身上下俱是清爽的白色,裸露在外的皮肤被映衬的愈发的白净,却唯有一双眼眸,即便隔着镜片,依旧湛黑幽深,深不可测。
他一只手撑在矮柜上,另一只手从裤兜里伸出来,一点点的靠近她,那细长笔直的手指,骨节匀称分明,离得越近,越发觉得完美无瑕,他没有直视她,垂着眼眸,浓密纤长的睫毛轻轻扑扇着,遮着那双狭长的眼。
他……在看她的唇。
苏瑶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滞了,肺里吸收的都是他身上清淡好闻又透着成熟男人独有气息的味道,她摸着手边的门框,双腿微微发软。
白笙安把食指点在她唇上,漫不经心的轻抚着,没有暧昧的挑逗,也没有刻意的调戏,他眼神澄明,呼吸绵软悠长,似乎仅仅是在好奇,苏瑶却觉得,他每一次的轻抚都是一次电击,让她四肢百骸都变得酥麻僵硬,动弹不得。
他干燥温热的手指沿着她的嘴唇渐渐延伸到她的下颌,他试了试,调整了最合适的角度,轻轻捏起了她的下巴,从前她总是好奇,为什么男人总是喜欢这样的姿势,如今亲身体会了,多多少少总算能理解一点。
因为这样的姿势最为暧昧,也最为被动,是脱离床榻以外的任君采撷的最诱人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