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没锁,轻轻一拉便开了。
门后是一条走廊,往左走,是一扇门,门后就是我们刚刚用手电照过的客厅。
沿着走廊往里走,是厨房,厨房后面,还有一个小屋。
我们仨站在走廊来回扫了两眼后,拉开门,进入客厅。
我在墙上摸索了一下,摸到了灯绳,轻轻一拉,灯亮了。
我看着头顶的白炽灯泡,皱了皱眉,现在这类灯泡,个人家里,很少能见到了。
灯亮之后,我们没去供桌,而是打量了一下客厅内的环境。
客厅内的装饰,处处透着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气息。
沙发是那种老式的布艺沙发,上面还有烟头烧出的痕迹,茶几是棕色的木制茶桌。
沙发对面,是电视柜和两个并排在一起的立柜,立柜左侧,靠墙的位置,是供桌。
环视一圈后,我们仨将目光放在了供桌上。
供桌上的泥塑娃娃呈跪姿,长发,脸上有鱼尾一样的裂纹,隐约间能在泥塑中看到一点血丝。
除此之外,桌面上还有一根断裂的红绳。
红绳呈黑红色,尾端缠在娃娃跪着的双腿上。
我拿出一张黄纸,垫着纸捡起红绳,凑在鼻尖闻了闻,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
我皱了皱眉,放下红绳,用黄纸包好,说道:“这个泥塑娃娃,恐怕不是用来供着的!”
之所以这么说,原因很简单,祭炼小鬼,先期的手段可能很残忍,可到了后期,就和养孩子一样。
这一点,和古曼童类似。
瓜果饮料,香烛纸钱,一样都少不了。
可这个供桌上,看不出供养的痕迹。
捆身的红绳,泥塑娃娃脸上的血痕,都说明这个泥塑娃娃过得很不好。
“然子,你看到的那个怨婴,长得和这个一样吗?”我指着泥塑娃娃问道。
“有点像,又有点不像!”王一然盯着泥塑娃娃看了半响,还是不能确定。
“像就是像,不像就是不像,你这怎么还模棱两可呢?”我反问道。
“哥,模样看着有五分相似,可我看到的怨婴,没有头发,也没穿衣服!”王一然想了想,伸手去拿泥塑娃娃。
“先别上手!”
我一把拦住王一然,摸出一张符纸,递过去道:“垫着符纸摸!”
“没事!”
王一然摇摇头,还是结过了符纸,垫着符纸,拿起泥塑娃娃。
拿起的一瞬间,泥塑娃娃发出咔的一声闷响,上下两部分断了。
王一然下意识伸手一捞,将那半截捞在手里,笑了笑道:“幸亏……”
话说到一半,王一然的眼睛没了焦点,人也僵住,就好似被人点了定身穴一样。
“这也行?”
我不解的看着王一然。
他这种状态,我常见,就在一个小时前,我还见了一次。
王一然每次握住尸体的手,进行死亡回溯时,都是这个表情。
可这次不同以往,他握住的不是尸体,也不是人,他握住的是一个泥塑娃娃。
我和褚思雨对视一眼,谁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能默默等待。
很快,王一然的脸上出现了各种表情,有狰狞,有愤恨,有不甘,但更多的,还是恨意。
过了差不多十分钟,王一然长出一口气,恢复了意识。
“草!”
恢复过来后,王一然破口骂了一句,低头看向手里的泥塑娃娃,眼中闪过几缕复杂之色。
“怎么样,看到什么了?”我问道。
“这不是一个泥塑娃娃,是两个!”王一然将手上断为两截的泥塑娃娃放在桌子上,缓缓说道。
“两个?”我有点不解。
王一然嗯了一声,低头处理泥塑娃娃。
他小心的往下扒泥塑娃娃的皮壳,一层层的泥壳扒下后,露出了一个胡萝卜粗细的椭圆形物体。
“这是什么?”
扒出来的东西上面沾着泥和灰,一时间看不太清。
“干尸!”
王一然闷闷的回了一句,顿了一下后,又添了仨字:“婴儿的!”
说话间,他已经将干尸上的泥土清理了大半,一张因为脱水而抽紧,堆叠在一起的诡异小脸,出现在了我的视线中。
“草!”
看到这张抽吧的小脸,我总算是明白,王一然为什么是那种表情了。
无论是谁,看到这种婴孩,都会是这种表情。
只看这个婴孩的模样,就能知道,孙颖在以邪法炼制小鬼。
这种和江野那里的小鬼,完全是两个路子。
“不对啊,你不是只能看到尸体死前半小时的经历吗?这个也可以看到?”我马上发现一处不对的地方。
这个泥塑娃娃,相当于套娃,一共分为两层,主要是,这是泥塑的娃娃,不是人。
“外面的那个娃娃死了!”
王一然沉默半响,指了指脱落的皮壳说道。
“你的意思是说,这个泥塑,就相当于外面那个娃娃的身体?”我问道。
“嗯!”
王一然闷闷的点头,指着放在一边的泥壳说道:“外面那个梳着头发,呈跪坐姿势的,是姐姐,里面这个晒成了干尸的,是弟弟!”
“在诊所杀人的,就是这个弟弟!”王一然边说边将胡萝卜大小的干尸放在一边。
“然子,你刚才到底看到了什么?”我问道。
王一然的神色顿时阴郁下来,他看着堆在一边的泥壳,沉默半响后说道:“这种制作小鬼的方法,叫叠婴,是指将两具婴儿尸体,用泥塑法,一里一外,塑成一个泥婴!”
“里面的那具,必须是干尸!”
“外面的那具,必须是以骨灰和血为原料!”
“这种叠婴,最好以亲兄妹为原料,双胞胎为最佳!”
“这个叠婴,不是双胞胎,外面的是姐姐,两岁时死的,里面的是弟弟,八个月时死的!”
王一然的声音越来越闷,眼睛越来越红。
“这两个婴儿,是正常死的吗?”
我问道。
“不是!”
王一然摇摇头,说道:“具体是怎么死的,我不清楚,但可以确定,绝对不是正常死的!”
“这么多年,他们就没搞出什么事来?”我问道。
有这么一具叠婴在这里,不搞事,明显不正常。
叠婴的诞生,就意味着怨愤,仇恨,想要平息他们的怨气,只能用血。
“不清楚!”
王一然的回答,让我皱了皱眉,“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哥,你也知道,我进入刑者的时间其实不长,但在我入职的这几年,我没发现一起叠婴伤人事件!”
王一然沉声说道。
“不止我没有发现,刑者也没发现有叠婴伤人事件!”
“我入职后,刑者历年来的卷宗我看了一个遍,什么样的案子我都见过,唯独没有见过,叠婴伤人事件!”
王一然边说边皱眉。
“从来没有?”
我喃喃道,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从来没有!”
王一然肯定道。
“这就不对了!”
我遥遥头,无论是养古曼童,还是养小鬼,都是有所求的。
比如养古曼童的,大体分为三种,或是求姻缘,或是求财,或是求权。
养小鬼的也是如此,所求不过这三种。
养叠婴,也是如此。
只不过,叠婴的功效,比养古曼童和小鬼要强上许多。
大体而言,如果养古曼童的功效是一,那么养小鬼的功效就是二乃至三,而养叠婴的功效,则能达到六甚至七。
有一句话说的很好,付出越多,得到的也越多。
养古曼童和小鬼的也差不多,都是有所求的。
可付出和所得是成正比的,你想得到的越多,需要付出的也就越多。
你想要从古曼童那得到多少,付出便要多少,而功效越强,需要你付出的便越多。
相比较之下,哪怕什么都不求,但因为功效的缘故,养叠婴需要付出的,大体而言,是养古曼童的六到七倍。
所以,哪怕什么都不求,想要供养一个叠婴,也是非常费力的。
大体而言,一个三十岁左右,无病无灾的成年人,如果什么都不求的话,大约能供养一个叠婴半年左右。
超过半年,有超过七成的可能,因为气血两亏而死。
有一点要明白,养古曼童,正常情况下是不需要以血供养的。
养小鬼,如果所求不是太过分的话,也不需要以血供养。
但养叠婴,不管是不是有所求,都需要以血来供养。
所以,叠婴又被称为爹婴,一个不慎,就容易把自己养死。
正因为如此,我才奇怪。
孙颖养了这么多年的叠婴,她没养死自己也就罢了,最后还完全控制了叠婴,这多少有些奇怪。
从王一然看到的那个怨婴的情况来看,那个怨婴这么多年来,绝对不是处于饥饿状态,也就是说,这么多年来的供养没断。
供养没断,也就是血没断。
血没断,孙颖还没事,那只有一种可能,她是以别人的血,喂养这具叠婴的。
要知道,以血供养叠婴,是要中指血,而且要求现挤的。
所以,去医院买血,根本就不现实。
孙颖很可能在以活人供血。
这么多年之所以没出事,我只能想到一个可能,供血的人,被孙颖干掉的。
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别的可能。
刑者没发现尸体,极有可能是因为,尸体被孙颖毁掉了。
想到这,很多疑惑倒是解开了,可更多的依旧是疑惑。
这么多年过来了,孙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公开杀人,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从孙颖过往的行事风格来看,这和她过往的风格严重不符。
“哥,这里面绝对有问题!”
我把推测说出后,王一然点了点头,认同我的观点。
话音刚落,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我先接个电话!”
王一然冲我点点头,接起手机。
“什么?”
只听了两句,王一然的脸色就变了。
“行行,我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聊了两句后,王一然挂断手机,对我道;“哥,又出事了!”
“什么叫又出事了?”我问道。
“又有一个黑诊所出事了!”
王一然说道。
“在哪?”我问道。
“在步行街!”王一然回道。
“走!”
我说道。
孙颖的住宅,没什么可搜的。
这里唯一具有价值的就是这个泥塑娃娃,我和王一然收起娃娃,起身离开,后续的搜查,可以交给一起来的伙计。
步行街,位于滨城的东南,是滨城可以排在前三的繁华地带。
步行街里,基本上都是各类高档的商铺,那里有黑诊所,着实有些出乎我的预料。
去的路上,对于情况,我们有了更多的了解。
说步行街其实不太准确,发生事故的黑诊所,位于步行街的边上。
说是黑诊所,有点不太准确。
这家诊所,是一家正规的诊所,开在步行街的边上,上下一共两层楼,一共有两名医生,四名护士。
这一次,死了一个医生,三个护士。
死的这四个人,死状全都异常凄惨,那名医生被割头,三个护士,有两个被割喉,还有一个身上大大小小三十多道伤口,是流血流死的。
最为关键的是,在诊所的墙壁和地面上,出现了一个个婴儿大小的血手印。
正是这些血手印,让办案的伙计,把案子上报,交给了刑者。
通过照片可以得知,两起血案,手段一模一样。
至于是不是孙颖控制那具怨婴所谓,目前不得而知。
四十分钟后,我们仨赶到了出事的诊所。
和之前的黑诊所一样,我们到的时候,周围围了一圈人。
我们仨进去后,和勘探现场的伙计简单交流了一下,案子发生时,诊所里还有五个病人在吊水。
奇怪的是,这五个病人,一个都没死,只是有两个被吓晕了。
据这几个人说,死掉的三个护士,只有两个,没多少痛苦,一击必杀,被割喉而死。
剩下的那个医生和护士,死的都挺惨的。
尤其是那个护士,是活生生疼死的。
听到这,我和王一然对视一眼,谁也没说什么,先勘探现场。
王一然和之前一样,挨个握住这几个死者的手,进行死亡回溯,查看案发的经过。
王一然进行死亡回溯时,我在诊所内转了一圈。
不同于之前那个诊所,这个诊所规范很多,我没发现类似于保险柜之类的东西,存放文件和手续的档案室,我倒是发现了一个。
进去查看之后,没查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最关键的是,这里面的血手印很少。
整个诊所,血手印最多的地方是电脑。
可当我打开电脑后,发现硬盘没有多少可以查的东西,简单点说,硬盘被人清空了。
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几乎不言而喻。
在上一个诊所,诊所的负责人留下的黑账是以日记的形式记载的,而这个诊所,可能将交易记录,放在了硬盘里。
这就很麻烦了。
或者说,短时间内,我们查不到什么有效的线索。
半个小时后,王一然结束了死亡回溯,阴着脸说道;“是孙颖和她的那具怨婴!”
“事情麻烦了!”
从王一然那里得到肯定的答案后,我的心咯噔一下。
虽然孙颖领着她那具怨婴,才屠杀了两家诊所,但从这个情况来看,对方好像准备将滨城内所有有过紫河车交易的诊所,全部杀一个遍。
“哥,我这还有一个坏消息!”
王一然说道。
“说吧,还有什么坏消息!”我说道。
“孙颖和那个怨婴的关系好像改善了很多!”王一然说道。
“改善了!”
我嘀咕道,心再次一震。
事情可能比我预测的还要麻烦。
我之前以为,孙颖和她那具出来搞事的怨婴,是想借着各大世界和各个阴门势力赶往虎头山的机会,出来抢占地盘。
现在看来,孙颖可能根本没有抢地盘的意思,她的所作为为,更像是一种疯狂的报复,而她报复的对象,就是那些贩卖紫河车的医生和护士。
最为关键的是,开始时的杀戮,可能还没什么,可杀十个,杀一百个之后,孙颖和她控制的那具怨婴,很有可能被怨气同化,变成只知道杀戮的疯子。
我现在唯一想不通的是,孙颖这么干的目的何在?
她再这么杀下去,容易成为全民公敌。
正因为如此,我才看不懂,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死亡回溯后,王一然确定了凶手,便将勘探现场的伙计打发走,顺便又给老董打了一个电话,汇报了一下情况。
情况刚汇报完,我们还没来得及走,又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喂?”
王一然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后,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接起手机。
“什么?哦哦哦,我明白了,我这就过去!”
接通后,只听了两句,王一然的脸色便再次变了。
这种变化,和之前一模一样。
看到王一然如此,我自然明了,我今天恐怕是回不了家了。
“哥,又有一个诊所被端了!”
果不其然,挂断手机后,王一然对我露出一抹抱歉的笑容。
“走吧!”
我没说什么,只是摆摆手。
不出意外的话,出事的那个诊所,多半是孙颖带着那具怨婴干的。
前后不过几个小时,孙颖屠了三家诊所,要么是孙颖疯了,要么是孙颖背后的老板,算计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