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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18文学 > 武侠仙侠 > 神隐 > 第15节
  胖乎乎软糯糯的女娃娃就这么一息一瞬间长成了十五六岁的少女。她睁开眼,瞳孔分外的漆黑纯粹,如同上好的琉璃,把少年轮廓深邃的脸清晰地映入了眼底。
  就像冥冥中注定一般,阿音破壳、化形、长大,睁眼看世间的第一眼,恰好都是古晋。
  立在东华身旁的少年有瞬间的怔然,他不自觉地动了动脚,朝半空中的少女伸出了手,却又在回过神的瞬间悄然收回。阿音正好瞧见了这一幕,她眼底涌出大大的笑意,一点不含蓄地朝古晋眨了眨眼。
  古晋面上露出一抹罕见的尴尬,他移开眼,唇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拂尘上最后残存的神力托着阿音稳稳落在地上,她虽破壳才几年,心智却半点不差,已是上前朝东华拜来。
  “多谢师父炼化仙骨之恩。”阿音垂首,行的礼诚恳而郑重,“虽师父不愿收阿音为徒,但师父恩情深重,当受阿音弟子之礼。”阿音规规矩矩朝东华三拜,起首行礼间,竟是上古时仙门的师礼。
  阿音懵懵懂懂,并不知道自己印在灵魂深处的习惯和教养与旁人不同。古晋自小受天启和凤染教养,自是未察觉出来。倒是一旁立着的闲善和闲竹眼底划过异样,两人对视一眼,见东华神情淡然,便压下了心底的疑惑和惊讶。
  只是一只借天地造化侥幸破壳化形的水凝兽,怎么会上古仙门的拜师之礼?
  作者有话要说:
  年末年初,工作繁忙,还请见谅。
  第十九章
  “好了,起来吧。老道不日飞升,既是有这个因缘,老道便受你这一礼,也算是咱们大泽山和你的缘分。”东华慈和笑道,见阿音起身,他朝一旁的古晋看去,“阿晋,日后阿音便和你一个辈分了,你是师兄,要有师兄的样子,日后更应该勤加修行仙力,早日修成正果。”
  古晋自小便不大勤勉,这几年才好了些。东华向来不拘束他,显然是马上要飞升了放心不下,这才劝诫几句。
  古晋脸一红,垂首应“是”。
  “师父放心,徒儿日后自当专心修行,争取早日和师父在神界相见。”
  他说这话的时候,实在太理所当然。一旁的闲善和闲竹不知他的身份,都笑着暗想小师弟果然少年心性,不知修仙修神的艰辛,下三界六万多年也只有他们师父一人修成正果封神,入神界哪里是这么容易的。
  东华却没斥责,只欣慰地点点头,朝小徒弟眨眨眼,算是两个人的默契了。
  这种好时候,古晋却叹了一声,看向东华欲言又止。
  东华暗想自家徒弟的心比四海还宽,能愁眉不展的也就那一件事儿了。
  “阿晋,你可是在为梧桐岛小凤凰魂魄尽散一事忧心?”
  一旁的阿音耳朵动了动,认真听起来。古晋被关在禁谷的时候,最常提起的就是这位梧桐岛的小凤君,可见对当年憾事执念颇深。
  古晋颔首,向来跳脱的神情沉稳下来。“师父,当年我不懂事,闯进凤隐涅槃的梧桐古树里害得她魂飞魄散,三界凶险无比,这几年我潜心修行仙术,也是希望出谷后能有本事寻回凤隐的魂魄,给梧桐岛和天帝一个交代。只是徒儿对寻找魂魄一事知之甚少,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东华摸了摸胡子,“当年从梧桐岛回来,你被禁后山,我便将寻找小凤凰魂魄的事交给了你两位师兄。闲善,你来说说这些年的进展。”
  闲善早知东华出关后会过问此事,遂将这些年的辛楚缓缓道来:“师父,自小凤君沉睡后,我便让门下青字辈的成年弟子带着燃魂灯在三界内寻找小凤君的魂魄。他们每半年回山禀告一次,十年来寒来暑往,三界内的山川河海被他们寻了个遍,却始终一无所获。这些年凤族也没有断过寻找,每年冬日我都会亲上梧桐岛向凤族大长老询问消息……”闲善说着叹了口气,“可惜他们也是如此,整整十来年,三界里尚未有小凤凰魂魄的半点消息。天帝多年前闭关于海外凤岛,凤族一筹莫展,也没有半点办法。师父,您见多识广,可知道如何去寻那小凤君的魂魄?”
  古晋这些年被困禁谷,全然不知十年来大泽山上下为了弥补他当年犯下的错事一直努力至今,难怪当年那些个稀罕他稀罕得不得了的白胡子师侄们很少到禁谷瞧他,这次出关瞧见山门上下的也大多是年轻子弟,原来他们都分散在三界寻找凤隐的魂魄。他当年一念之差,铸下大错,却让师门一力承担,古晋此时方知当年梧桐岛一事后的曲折,脸顿时烧了起来。
  “师兄,我……”他呐呐开口,眼底带着愧疚,对着两个长他几万岁的师兄,羞愧得差点找个地缝钻进去。
  “阿晋,咱们大泽山上下一条心,既然是咱们犯了错,就要尽全力弥补凤族,你别放在心上。”闲竹扬了扬骨扇,在古晋胸口拍了拍,宽慰他。
  “本来今日之前,为师也没有办法。”端坐的东华看小徒弟满脸愁容,悠悠开口,正在悲伤春秋的几人顿时转头朝他看去。
  “师父?您有办法寻到凤隐的魂魄?”古晋声音里露出一抹激动。
  东华点头,拿着拂尘朝他腰上系着的红石头指去,“这可是你当年从小凤凰身上得到的火凰玉?”
  梧桐岛的小凤凰得了上古真神一块火凰玉三界皆知,凤隐涅槃失败时火凰玉被炸得粉粹,却在凤隐魂魄消散后又重新凝成了完整的一块,可重聚的火凰玉没了灵力。当年天启一巴掌把古晋从梧桐岛扇回大泽山,这块火凰玉就阴错阳差的被他带了回来。因为心底记挂着小凤凰,古晋从此将火凰玉系在腰上再未离身。
  “是,师父,这是凤隐的火凰玉。难道这块玉能助我寻到凤隐的魂魄?可徒儿怎么瞧不出异样来?”古晋连忙从腰上解下火凰玉拿在手中端详。
  “火凰玉乃上古真神用混沌之力锻造,你们的仙力自然是看不出里头的名堂。”东华挥动拂尘,金色的神力落在火红石头上。
  咔擦一声响,火凰玉表面似是蒙了尘一般的外壳脱落,露出了里头流光溢彩的原体来,虽不若当年在凤隐额上时灵力充沛,但好歹恢复了一点生机。若是仔细看,还能瞧出火凰玉上楔着两条细小的凤尾。
  “师父,这是……”古晋年纪虽小,见识却不浅薄,他感受到火凰玉里头的生机,眼底露出了讶异。
  “这里头有小凤凰的一魂一魄。”
  东华此话一出,满堂皆惊。大泽山和凤族在三界寻了十来年都没有凤隐魂魄的半点踪迹,如今这火凰玉里怎会有她的一魂一魄?难道当年在梧桐岛凤隐魂破时便藏在了里头?
  东华知众人的猜想,摇头道:“这一魂一魄不是当年留在里头的,若是这一魂一魄在,当年梧桐岛上早已被我和天帝察觉。”
  “可我当时直接被天帝罚回了山门后山受禁,这十年从未出来过。”古晋神情疑惑。
  “阿晋,当年梧桐岛上,你是在何处寻到涅槃的凤隐的?”东华问。
  “梧桐古林里。”古晋回答,突然明白东华话里的涵义,声音一抬,“师父,您是说后山禁谷里头的……”
  东华颔首,“凤栖梧桐本就是古往今来的道理,这一魂一魄应该是由禁谷里头的梧桐树心所守护。凤族皇者一脉的魂魄并不是普通的燃魂灯可以引出。火凰玉是凤隐涅槃时承载神力和魂魄的容器,两者相互吸引,机缘巧合下这一魂一魄从梧桐树心中而出才回了火凰玉里头。另外两魂六魄如果我猜的不错,应该也是在三界内除梧桐岛外藏着的梧桐树里,所以这十年我们才一直没有半点凤隐魂魄的消息。”
  “师父,也就是说只要找到梧桐树,就能找到凤隐的魂魄?”古晋眼神一亮,握着火凰玉的手紧了几分。
  “梧桐树得天地灵气而生,在梧桐岛外极难长成,后山的这株还是我四万年前从凤族大长老手里得的一颗种子,把它种在大泽山的山脉灵眼里才存活下来。三界内有此灵脉的地方……” 东华叹了一声,话意半顿。
  殿里的都是通透人,东华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梧桐树乃至宝,要么长在灵脉浑厚的无主之地,可这种地方必定凶险万分,非常人能至;要么被三界九州的洞府秘密藏着,如大泽山一般。无论哪种情况,要寻到梧桐树找回凤隐的魂魄,都非易事。
  “师父,您可知道梧桐岛外还有哪里长着梧桐树?”东华是三界内资格最老的仙君,他要是不知道便没人能知道了。
  “梧桐树是天地间生长的灵物,这些年我曾听人说过在四个地方瞧见过此树。”
  “什么地方?”古晋来了精神。
  “一处是地府鬼王敖歌的钟灵宫,一处是前天帝暮光曾经修炼的洞府归墟山,一处是妖狐一族的圣地静幽湖。最后一处,只在传说中,从来没有人真正见过。”
  “是哪里?”
  见东华说的郑重其事,古晋连忙问。闲善和闲竹也是一脸好奇,连师父也只是听过传说没有踏足的地方,到底是何处?
  东华抬首朝古晋看去,眼底并没有太多担心,“这最后一处,听说就在天启真神的九幽炼狱里。古往今来被困于此中的妖魔无数,但从来没有人能活着从九幽炼狱里出来。所以这只是传说,没有人能确定真假。”
  “九幽炼狱?”闲竹惊呼出声。九幽炼狱是真神天启于上古时炼化,听说埋于三界地狱最深处,比地府还要神秘诡谲,是天启真神用来禁锢穷凶极恶为祸三界的妖魔之处。最后一次九幽炼狱现于世间,还是百多年前罗刹地上景涧战亡凤染涅槃,妖狐一族的清漓被上古真神所惩戒时现世。若无真神之力,九幽炼狱根本不会现于世间,又如何能进去一探究竟?
  闲善和闲竹一脸忧愁,唯有古晋和东华神情淡然。对他们两人来说这世间最难寻难进的九幽炼狱,却是这几处中最简单的。只要古晋去一趟妖界紫月山,向天启说明缘由,以天启和凤染的交情,必会让古晋入九幽炼狱带回凤隐的魂魄。
  “阿晋,以为师六万多年的见识,也只知道天地之间有此四处孕育着梧桐树。师父飞升在即,不能再留在下界,这几处地方就要靠你自己去一探究竟了。”
  “师父,当年的大错是徒儿一手铸成,徒儿对凤族和凤隐一直愧疚于心,徒儿本就该竭尽全力寻回凤隐的魂魄。”
  东华摸了摸胡子,眼底慈和,“你能有此心便好,当年的事也许也是你二人的缘法。为师会给鬼王敖歌和妖狐一族的首领常沁各写一封亲笔信,你入两界拜见时随身带着,他两人虽和我大泽山素无交往,但看在凤族的份上,也必不会为难于你。前天帝暮光化身为石龙镇守仙妖结界前亲手封印了归墟山,为师也不知如今归墟山内是何光景,你去此处时要甚是小心守礼。至于九幽炼狱,就看你的缘法和造化了。”
  古晋的身份只两人知晓,东华的提醒也只能点到为止。
  古晋颔首,仔细把东华的吩咐记在心里,恭声道:“师父,徒儿都记住了。您放心飞升神界,徒儿一定会把凤隐的魂魄找回来,给凤族一个交代。”
  东华点点头,拂尘一挥,一把小伞出现在半空向古晋飞来落在他面前。伞面熠熠生辉,神力浑厚,伞面上映着的山川河流栩栩如生,意境悠远,一观便知不是凡物。
  “阿晋,这是为师自修仙开始便带在身边的法器,名唤遮天伞,此伞半神之下无人可损其半分,即便是半神,不耗尽半生修为也难以毁其根本。遮天伞作为大泽山的护山仙器一直镇于此殿中,你寻找凤隐魂魄要去的地方实在太过凶险,为师今日将遮天伞送给你,以护你周全。”
  古晋一愣,连忙拒绝,摇头道:“师父,遮天伞是山门的护山仙器,徒儿不能要。”
  东华声音一重,“长者赐,不可辞。阿晋,为师能修行成神,也因曾受过一些恩果,所谓有因必有果,受之必还之,这是为师最后在下界的心愿。”
  东华一番话说得玄妙至极,其他三人听得摸不着头脑。古晋却想起一百多年前母亲带他入大泽山祝寿,曾赠神丹于东华以助他修行,想来师父此举是在为母亲当初的恩惠还因果。
  念及此事,古晋只得接过遮天伞,朝东华躬身行了一礼,“徒儿多谢师父。”
  “好了,为师该说的都说了,你带着阿音休息去吧。日后所有事都要靠你自己的造化了,你好生珍重。”
  古晋心底酸涩,郑重颔首,见阿音向东华行了告辞礼,走到她身边欲向往常一样牵着她走,突然想起如今阿音已经是个半大的姑娘,略一尴尬后挠了挠头朝她摆摆手便朝殿外退去。
  阿音挑了挑眉,嘴角一勾蹦跳着跟在他身后出了上水殿。
  “师父,徒儿有一事不明白?”两人刚一出殿,闲善便看向东华面带疑惑地开口。
  “何事?”
  “师父,这些年想拜入您名下的仙界后起俊秀着实不少,当年天帝暮光和几位龙王为了家中子弟也曾向您开过口,您都给拒绝了。若是让仙界其他山门知道您收了一只水凝兽为挂名弟子,怕是他们会说咱们大泽山自视甚高,过往几万年的规矩都是做样子给外人看的。我怕咱们大泽山的名声……”
  东华笑着打断他,“你呀,就是把山门的荣誉看得太重了。师徒缘分本就是天意,强求不来,大泽山超然于仙界,从不卷入各门争端,你何必太在意旁人的眼光和说辞。这些年你的修为始终停滞不前,就是因为太操心山门里的俗事了。”
  闲善面色带愧,有些窘迫。
  东华向来看重首徒,敲打一番后便耐下心解释,“阿音来之前我给她算了一卦,不过为师看不透她的卦象……”
  闲善和闲竹俱是一愣,失声道:“师父你竟算不出她的卦象?”
  东华精通卦象术数,如今又已成神,按理说一只水凝兽的一生能轻易推算出。
  “为师也觉得有些意外,为师虽然推算不出她一生的命途,但她的卦象里却显示她和我大泽山因缘不浅。既是她注定和山门有缘,那为师此举就当是顺应天命了。”
  闲善和闲竹怎么都没想到东华收阿音为挂名弟子竟是有这份渊源,一听倒也坦然了。
  东华望向两人远走的方向,沉默片刻朝闲善招手,“闲善,你过来,为师有一句话留给阿晋,但现在不是告诉他的恰当时机。待有一日他的仙力修炼至上君时,你再将这段话告诉给他。”
  闲善神情疑惑,靠到东华面前,耳中传来东华一阵低语,他听着神情凝重,到最后面色已是大变。
  “师父,这事阿晋到时候要是知道了怕是接受不了……”
  东华神情悠远,“无妨,这是他命中的因果,该来的躲不掉,你记住我的话便可。”他说完挥挥手,“好了,你们都下去吧。”
  闲善欲言又止,见东华不再多言,只得和闲竹退出了上水殿。
  殿外,闲竹拉住一脸沉色的闲善,忍不住问:“师兄,师父到底跟你说什么了?难道是阿晋将来有什么劫难?你早点告诉他,让他躲躲劫不就是了。”
  闲善摇头,眼中忧色不减,“不是你想的那样,师父说如今不是最好的时机,他知道了也没用,将来等他有了上君的实力,我再告诉他吧。”
  闲善叹了口气,留下一脸茫然又挠心挠肺的闲竹,慢慢走远了。
  东华将飞升神界的日子选在出关的第三日,他飞升的时候只有闲善和闲竹陪在身边。古晋少年心性,不喜分离,默默的在后山看着上古界门降临在大泽山顶端。
  “阿晋,你舍不得师父?”阿音坐在一旁的石头上,仰着头问古晋。
  古晋望向上古界门的方向,默默颔首,“我生性顽劣,这一百多年多亏师父细心教养,当初也是他在梧桐岛上为我请罪,凤族才会轻惩于我。”
  “我们要很多很多年后才能看到师父吗?”
  古晋在阿音脑袋上拍了拍,眼底露出淡淡的怅然,“是啊,要很多很多年后了。”
  很多年后,他恐怕才能回上古神界吧
  “阿音,等师父涅槃后,我就去妖界寻梧桐树,你留在山门里好好修炼仙力,等我回来”。
  “我不。”少女清澈利落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拒绝得干干脆脆。“我要和你一块儿去。”
  古晋皱眉,“寻找梧桐树困难险阻,你在我身边会有危险。”
  “你也知道困难险阻,我又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去这些地方?”阿音朝他摆摆手,满满的拒绝模样,“我是水凝兽,仙力天生有治愈之效,能帮到你。”她说着幻化成水凝兽的模样,飞到古晋肩上停住,口吐人言,“阿晋,一遇到危险我就幻化成仙兽,我这么小一团,仙力又低,妖兽都不爱吃,安全得很啦!”
  古晋对幻化成仙兽又撒着娇的阿音完全没有抵抗力,软乎乎的小爪不停在他肩上踩啊踩,古晋心底一软,已然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