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一瞬间凝固。
血液喷洒了信使一身,她却依旧身姿挺拔,完全没有方才跌了一跤的狼狈之态,她转过头,立于书案之前,身后是越厉倒下去的尸首,血液顺着桌案滴滴嗒的落下,声音轻微,却似重锤,敲在所有人的耳膜中。
血腥味飞快的弥漫了开来,那些参将都司不由得摒住了呼吸,见惯了沙场杀伐的人们,突然对这种味道有了抵抗之意。
只是因为,此时流血的正是他们的上司。
苏兴义最先回过了神来,本来就苍白的脸色此时一丝血色也无,他拍案而起,抬手指着信使说道:“你……你……”
他的话没有说完,他就张着嘴说不出一个字来,一把冰凉的匕首抵在了他的小腹上,方才还站在书案前的信使,突然就到了他的面前,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依旧是华光点点,映着帐篷里的烛火,华美而冰凉。
信使微微笑了笑,只是眼底的凉意不减,她垂头看了看苏兴义的小腹,低声说道:“苏都司,你是不是应该证明一下你的身份?”
苏兴义死死的咬住了嘴唇,额角的汗无声的滚落,他的呼吸都有些急促,眼睛斜视着,一眨不眨的盯着信使。
其余的人也都有些发晕,他们不知道怎么事情就变成了这样,越厉突然就这样死在了面前,实在是太让人震惊。
越厉是什么人物,精明而多疑,竟然就这么死了?
简直太匪夷所思了!
更让他们不解的是,此人到底是何人?难道真的是……匪徒?
刘思民拔出腰刀,冷声说道:“你究竟是何人?速速放开苏大人!乖乖束手就擒!否则的话,别怪我等不客气,你以为你能跑得了吗?”
“我为什么要跑?”信使淡淡的一笑,她的话音一落,原来分散站在各处的那六个士兵突然闪电般的上前,手中的兵器华光闪闪,纷纷抵在了那些参将、都司的要害之处。
众人就像被雷劈中了一般,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果这是一场梦,这实在是一场恶梦!
这些士兵不都是普通的军士吗?怎么会有如此好的身手?堂堂的参将、都司竟然都没有还手的余地!
“诸位大人,莫在惊慌,”信使慢悠悠的说着,目光在众人的脸上滑过,“在下并非什么歹人,今日来此,也不是为了害大人,相反,我是来救你们的。”
刘思民冷哼一声说道:“救?我们何需你来相救?”
信使打量了他几眼,挑眉微笑道:“刘思民,刘参将?”
刘思民心中疑惑,脸上却是镇静,他沉声说道:“正是。”
信使点了点头,“安王殿下曾经说过,刘思民有勇有谋,奈何为人太过刚直,不会变通,所以多年来屈尊于越厉之下,实在是可惜。”
刘思民一怔,他仔细的看了看信使,半晌开口说道:“你是……安王殿下的人?”
“安王殿下已经奉旨而来,不日便可到达云州,派我先来打头阵,想必诸位都不知道吧?”
众人皆是一愣,而苏兴义的神色却微微变了变。
“你不知道,可这越厉,以及这位苏都司,却是早已经知道了消息,”信使手中的匕首往前进了进,苏兴义的呼吸也跟着再次紧了紧。
“今夜竟然还派人毒杀安王殿下,以阻止朝廷的旨意到来,”信使声音沉沉,含了几分怒意,她目光灼灼的盯着苏兴义,“苏都司,在下说得可对啊?”
“你……你胡说!你分明就是无故杀人,在为自己找借口!”苏兴义摒着呼吸哑着嗓子说道。
“好啊,”信使不怒反笑,她微微点了点头,“苏大人果然有大将之风,真能沉得住气。既然如此,在下便让你心服口服。”
她说罢,对着其中墨白递了一个眼色,墨白走到越厉的尸首旁,从他的身上摸出一个小瓶子,打开塞子,一股微凉之便冒了出来。
他拿到瓶子到了信使的面前,信使看着苏兴义,淡淡的说道:“苏都司,如果不认同在下方才所说,那你一定不知道这瓶中装的是什么,不如,你尝尝?”
“不……不!”苏兴义不用闻,只嗅到那一丝微凉的气息,就知道是什么东西,他下意识的往后缩着脖子,又担心一动信使会把匕首跟过来,一时间进退两难,冷汗如雨下。
“看苏都司的样子,是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东西了?”信使的笑容中微微带了几分讥讽,“苏都司果然英明神武。”
刘思民等人面面相觑,他狐疑的看着苏兴义的惊慌神色,感觉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隐情。
信使示意墨白把瓶子收好,迎着众人的目光说道:“诸位大人,实不相瞒,越厉派人半路毒杀安王殿下,派出的人已经被我等截杀,至于说这毒是什么,想必苏都司比诸位大人都清楚,正是这种毒,洒到水中,无色无味,别说是被吞进肚子里,就碰一下都会被毒倒,可见其毒性之烈。”
她的声音一寸一寸的冷了下去,“诸位大人都是聪明人,大家不妨想一想,越厉如此花费功夫,不惜冒着谋杀安王的危险而痛下杀手,这其中……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众人都沉默无声,谁也没有回答,可是心里的思绪却是千头万绪,各怀着心思盘算。
信使冷笑一声,“本信使奉皇命而来,手中有皇上的圣旨,越厉如此行径,他早已经知道安王殿下会来,却不但不告知各位,还痛下杀手,他的狼子之心殿下早已经查明,他早已经与匪徒勾结,暗中联手了!”
众人皆是一惊,这件事可非同小可,若是真的,那越厉就是死一百次也不够砍头的,可是……
众人都又不太确定,仅凭这个小子一面之词,就定了越厉的罪,恐怕……
苏兴义心中也是有苦难言,他自然知道越厉是为了什么,无非就是奉了太子的令,说来说去也只是党争罢了,如果这样说来,其实上也就不算什么,只要抓不着证据,越厉有太子保着,肯定不会被杀,可是现在……
这个小子居然一句都不问,上来就杀了人,这股子狠辣和果决当真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安王的身边……什么时候有这么一号人物?
他正想着,如何能够脱身,把这信使所说的给推翻,就在他眼珠骨碌碌转动的时候,他忽然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信使脸上慢慢浮现的笑意,那笑意凉凉,突然间似冬日的雪花降到脖颈里,让他忍不住心头一冷。
忽而只见刀光一闪,那把乌沉沉的匕首从下而上一挑,轻快的在他的胯下划过,那里一凉并一痛,随后血光乍现。
剧烈的疼痛刹那间逼来,苏兴义忍不住张开嘴,“啊”声还没有叫出口,那块带着血腥味和泥味的布便丢入了他的嘴里,把他的喊叫声狠狠的堵了回去。
苏兴义又痛又气,眼睛一翻,差一点晕过去,冷汗睡意湿透了衣背,他瞪大了眼睛,脑门上青筋迸起来,憋住了一口气,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够让那里的疼痛减轻一些。
“苏大人此身分明了,不用再脱裤子让来证明。”信使从袖子扯出一块锦帕,慢慢的擦着匕首上的血迹,语气淡得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真不错。”
墨白在一旁点了点头,认真的说道:“主子说的极是。”那语气就像是在说“啊,是的,真是不错。”
这两个人的对话听得众人冷汗齐齐滚落。
刘思民咬了咬牙,说道:“这位……信使大人,现在能否为我等出示一下皇上的圣旨?”
“刘大人,”信使收了匕首,她摆了摆手,刘思民身边的士兵后退了两步,“圣旨在安王殿下的手中,这一次安王殿下才是皇上派的钦差,您应该知道,圣旨是不能离身的。”
刘思民点了点头,他打量着信使,拱了拱说,说道:“那么,阁下手中是否有腰牌信件,或者是……安王殿下的手书也可?”
“刘大人,你是在质疑本信使的身份吗?”信使微微笑着,目光中却并无笑意。
刘思民沉吟片刻,昂首说道:“实不相瞒,此事非同小可,越总兵死在这里,纵然他罪大恶极,也应该向压往京都,经过刑部……”
“刘大人,”信使打断他的话,声音清冷如冰珠滚落,“难怪你总被越厉压制,太不懂变通真是你的死穴,将在外军有所不受,何况还是此等勾结匪徒,危害百姓,毒杀皇子亲王的大罪!”
刘思民的脸色微微一红,垂首思索着什么,信使扫了他一眼,知道他心中所想,无非就是想要一个证明,以此来说明自己的身份以及方才所说的那些都是真实的罢了。
可是,这个证明,她还真是拿不出,除了那瓶毒药之外。
当然,那瓶毒药也是墨白的,不过是假装从越厉的身上搜出来的而已。
面对这些军中之人,她不敢有一丝的疏忽大意,既在压得住,又不是压得太狠。
李铁召嗡气嗡气的说道:“要想让咱们相信你,总归要拿出点东西来才是,难不成就凭你这张嘴?”
李铁召说得直接,却是切中了要害,也说了出众人心中所想,有人起了头,其它的人也都纷纷抱拳道:“正是,李参将说得极是,还请信使出示证明,若然真是朝廷有旨,我等定当在遵旨行事。”
信使的目光沉冷,在众人的脸上掠过,似带着冷气的刀,让人不禁呼吸一紧。
她慢慢向前走了一步,地上出现几个血脚印,那是越厉的鲜血,他的人头就滚落到一边,依旧睁着眼睛,望着帐篷顶。
众人的心微微提了提,这位信使虽然年轻,看似纤细瘦弱,但是这股子狠辣之气比他们这些上过战场的人却有过之无不及。
忽然,有人从外面挑帘,声音低沉而有力,“本王来做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