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九卿不着急不着慌,慢慢饮了一口茶,对吴重光点头赞叹道:“吴大人,这茶还真是不错,没有想到吴大人也是懂茶爱茶之人。”
吴重光的心思都在方才她所说的话上,现在哪里有什么心思管什么茶叶,只是含糊的点了点头,“哪里,哪里。”
洛九卿见他们两个人都心生焦急还故作镇定,心中暗自好笑,把茶盏放下,这才慢悠悠的说道:“实在不相瞒,吴大人,方才本宫看到那个丫环有几分眼熟,似乎是在哪里见过,而她又是跟在尊夫人身边的,所以,本宫便猜想她应该是来自安王府。”
“不过……”洛九卿微微一顿,沉吟了一下继续说道:“她发间的那枚钗……可不是安王府的人能够配戴的。”
“噢?”吴重光一怔,抬眼向着站在苑儿身后的那个丫环看了看,他其实并没有怎么注意一个丫环,更没有细致到去看她的发钗,“有何不同?”
“吴大人,你掌管着京兆司,对于这些事情可能不太熟悉,但你一定知道,官员服饰、仪仗等等都有严格的制度,不可逾越。”
“是的,这个下官知道。”
“对于后宫中的人来说,自然也是一样的,上至皇后娘娘,下至妃嫔宫女,都有自己应该遵守的等级制度,除非……有的宫女得了赏,受了主子的赏赐,那就要另说了。”洛九卿说着,目光在那丫环的头上一掠。
“而尊夫人身边的这位丫环,她头上戴的发钗,可是属于东宫的大宫女才有的东西,安王府……是没有的。”洛九卿的声音刚一落,吴重光的脸色就微微一变。
苑儿的神色也跟着一慌,她紧紧抿住嘴唇,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丫环也吓得一抖,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
洛九卿不再说话,她相信,以吴重光的聪明,他已经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知道自己是什么意思了。
那根发钗的确是轩辕闵浩所赠,不过,他是送给苑儿的,苑儿并不太喜欢那个样式,今天早上因为要执行这个计划,她就顺手赏给了丫环。
却没有想到,一枝发钗,竟然让洛九卿看在眼中,还能够推断出这样的结果。
吴重光微眯了眼睛,看着那个丫环说道:“你怎么说?难怪今天本官一回来,你就说什么夫人去了安王府,让本官误会,如果不是今天遇到了公主殿下,下官当真要误会了夫人了!”
吴重光心中明白得很,这个丫环一定是受人指使的,新婚之夜的那天太子跟在自己的身边,不停的说什么替安王保证,让自己原谅之类,现在细细想来,他是生怕自己不会疑心,所以才句句这样说的吧?
现在更好,买通了这个丫环,来挑拨自己和苑儿和安王之间的关系,用心何其毒也!
丫环吓了一跳,急忙走到屋子中间跪下,施了礼道:“大人,奴婢……奴婢实在不知是怎么回事,这枝发钗是……是……奴婢捡的,并不是什么人给的,奴婢身份卑微,如何能够攀得上太子殿下?”
“夫人以为呢?”洛九卿淡淡一笑,看着苑儿说道:“夫人也这样以为吗?今天的事情都是巧合?若不是夫人与本宫巧遇,此时夫人是怎么样的处境,你应该明白吧?”
她的笑意淡淡,却让苑儿看得心惊,不由得吸了一口气,看着跪在那里的丫环目光闪动。
“夫人,”吴重光在一旁说道:“你不要害怕,为夫定当不会受这种小人的挑拨而疑心于你,只是这种恶奴是怎么也不能再留了。”
苑儿的眉心一跳,丫环猛然抬起头来看了看吴重光,又把目光对准了苑儿,低声说道:“夫人……”
苑儿暗暗咬牙,洛九卿在一旁不紧不慢的说道:“夫人心地良善,也要看对谁,留了祸患在身边,难保将来不会身受其害,”她转头看着吴重光,“吴大人对夫人关爱有嘉,想必会再给夫人安排好的下人。”
“不错,”吴重光点了点头说道:“本官身边有两位跟了许多年的老家人,还有几个家生子,都很忠心,为人也细致周到,夫人用起来最好不过。”
苑儿的心头一凉,这样一来,她的身边岂不是都是吴重光的人了?她还没有来得及开口拒绝,洛九卿在一旁淡笑着恭维说道:“夫人有吴大人如此爱护,真是让人羡慕。”
吴重光的脸上微微泛起一点薄红,清了清嗓子说道:“夫人,依为夫看,这个恶奴就打发下去吧,省得让她在府里生是非。”
苑儿此时也没有别的选择,她咬了咬嘴唇,低声说道:“一切便凭夫君做主。”
洛九卿垂着眼睛,听她艰涩的说出“夫君”二字,嘴角微不可察的一翘。
“夫人!”丫环立时急了,没有想到苑儿这样轻易的把她给放弃了,“您救救奴婢啊,奴婢对您忠心耿耿,今天的事……”
她后面的话让苑儿的心猛然提了起来,洛九卿微微抬了眼睛,手指若无其事的一弹,丫环感觉眼前一黑,到了嘴边的话又突然咽了下去,随后,便晕了过去。
“来人呐!”吴重光冷喝道;“把她关到柴房里去!听候本官发落。”
话音落,立时有几个侍卫闯进来,架起丫环就往外拖,洛九卿看了一眼脸色苍白如纸的苑儿,站起身来说道:“吴大人,吴夫人,承蒙盛情招待,时候不早,本宫先告辞了。”
“这样……下官恭送公主。”吴重光站起身来躬身施了礼道。
“公主……”苑儿心中起急,她担心自己体内的毒,但当着吴重光的面儿又不好直说,只好站在那里犹豫不决。
“夫人,”洛九卿对她的反应心知肚明,却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她,“还有什么事吗?”
苑儿咬了咬牙,艰难的摇了摇头说道:“没,没有了。”
“今日与夫人相谈甚欢,改日有机会再会。”洛九卿说罢,转身走了出去。
苑儿看着她远走的背影,直到她消失视线中,才惊觉自己的身上不知何时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此时全身都是凉意。
她慢慢的坐下去,脸色苍白,吴重光走到她的身边,“夫人,你没事吧?”
“啊,”苑儿回过了神,勉强一笑道:“没事,可能是方才出去有些累了。我……我想去休息一下。”
“也好,”吴重光点了点头,“我差人送你回院中去罢。”
苑儿看着晕死过去的丫环,微微闭了闭眼,点了点头。
洛九卿出了京兆司,墨白在街口无声的现了身,洛九卿对他低声说道:“去看看,她会怎么对待那个丫环,伺机而动吧。”
“是,属下明白。”墨白说罢,身形一闪,消失在京兆司的院墙内。
洛九卿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对车夫说道:“走慢些,本宫随意看看。”
“是。”
洛九卿手指轻挑,挑起车帘的一点缝隙,她真正的目的,在于看一一看广汇钱庄。
走了许久,马车从广汇钱庄前路过,钱庄门还是那样热闹,刘掌柜的满堆笑的站在里面,和来来往往的人打着招呼,没有什么异样。
洛九卿今天一早刚回到安王府就收到了白墨送出来的消息,说是郑老板派人四处打听那个书生的下落,对于书生的人间蒸发,他一直处在大怒的状态。
洛九卿微微笑了笑,他怒与不怒又如何?反正有把柄握在自己这边,还怕他翻了天不成?
她正准备放下帘子,目光突然一凝,有个人身穿着墨绿色的夹袄,下身是深褐色的裙子,慢步走上广汇钱庄的台阶,走向了里面的柜台。
刘掌柜一脸笑意接待了她,那人手中拿着一个小小的包裹,想必是一些值钱的物什。
洛九卿觉得这个人的身形有些熟悉,但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不禁微微皱了皱眉头,她令车夫把车停下,等着那个婆子出来。
约摸过了半柱香的功夫,那个婆子从钱庄里走了出来,她的目光在四下里一掠,随后抬手掠了掠发,下台阶向前走去,洛九卿注意到,她手中原来的那个小包裹,已经不见了。
嗯?
洛九卿令车夫向前慢慢的走,她的目光始终未曾离开那个婆子,七绕八绕,那婆子在不远处的一处宅子前停下脚步。
洛九卿的眸子猛然一缩。
安王府。
没有想到这个婆子竟然和自己是同路,绕来绕去,竟然一路回到安王府来了,隔着不太远的距离,只听门上的人笑道:“哟,刘大娘,回来了?”
“嗯,”婆子应了一声,笑道:“我们当家的回来了吗?”
“回来了,回来了,管家刚回来不久,和您是前后脚。”门上的家丁回答道。
洛九卿终于想起这个婆子是谁,她正是管家的老婆,府中的佣人们都尊称她一声“刘大娘”。
洛九卿慢慢放下车帘,在车厢里沉思了片刻,阳光灿烂如金,从帘子的细小缝隙中投射进来,落在车厢内像是披开的刀光,明晃晃的晃着洛九卿的眼睛。
良久,她对车夫说道:“去后门吧。”
“是。”
马车赶了马车去了安王府的后门,洛九卿走了进去,她直奔前面,看到轩辕耀辰的时候他正在树下想着什么,身上的玄色披风在风中轻轻飞卷,似是天边流动的云。
听到声音,轩辕耀辰转过身来,微笑着看着她,“回来了?”
洛九卿走到他的身边,“怎么还在这里?小心受了寒。”
“不妨事,”轩辕耀辰拢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哈了哈气说道:“怎么这样凉?”
“我没事,”洛九卿看着他,问道:“你怎么对吴重光说的?”
“打消他心中的疑虑,并告诉他,日后京兆司上下,除了他本人之外,任何人不得进入安王府。”轩辕耀辰轻描淡写的说道。
“哼,”洛九卿一怔之后不禁冷笑,“吴重光还是上了你的当了。这事儿显然是太子挑拨的,想必日后太子也不会轻易罢休,还会鼓动他与你对着干,若是到时候再出点什么事,难不成让他一个人跑来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