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沉默着的洛九卿听到黑斗篷的话,慢步走到窗前,黑斗篷立即浑身戒备,目光紧紧的盯住了她。
洛九卿并不理会他,而是对着那些站在院中的黑衣人说道:“诸位,你们都听到了吗?他说了,你们是他的手下,就是用来死和利用的,你们的命一文不值,只要他能够活下去,他不介意把你们留在这里。”
黑斗篷的脸色一变。
院中的黑衣人心头一惊,互相对视了几眼,目光对准了窗口的黑斗篷,愤怒而怨恨。
黑斗篷转头看向洛九卿,眼睛里几欲喷出火来,紧咬着牙关,像是齿间有一块带着血肉的骨头,口腔里溢出血腥气来。
洛九卿笑意淡淡,此时窗外从九天飘下来的零星雪花,带着丝丝的凉意,迎着黑斗篷的目光,语速轻快而锋利。
“张培忠,你还有何话说?”
黑斗篷猛然倒退了两步,似是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洛九卿把手中的匕首抛了抛,冷光随之跳跃,“行了,别故弄玄虚了,露出你的真面目来吧。”
黑斗篷慢慢伸出手,解下了身上的斗篷,光线落在他的脸上,照出让洛九卿熟悉的脸。
安王府中的张培忠,让冬灵倾心的张培忠。
张培忠的心里也是疑惑万千,他没有想到在这里还能有张柏南以外的人认出他来,他转头看向白墨,眯了眼睛说道:“你竟然把我的身份告诉别人?”
“你以为你是谁?天下第一隐?就你这点伎俩,连个易容都不会,还想隐瞒住身份?哪里来的这份自信?”白墨轻蔑的笑道。
张培忠听着他的话,看着他的神态,心中有如惊雷滚过,“你……你不是张柏南!你是谁?”
“你总算是看出来了,”白墨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慢慢抹去脸上的易容,“真不知道你这种智商是怎么糊弄住这些人的,一个个真是笨得可以。”
张培忠看着他的真容一点一点的显露出来,心尖似乎被细丝勒住,呼吸都慢慢收紧,白墨把脸上收拾干净,对着他淡淡一笑,“如何?还认识吧?”
“是你?”张培忠脑子里轰然一响,仿佛眼前的白墨是鬼魅一般,他往后退了几步,眼睛里尽是疑惑和不安。
“是我,”白墨走到他的面前,转身对洛九卿说道:“主子,接下来怎么办?这些人要如何处置?”
张培忠猛然转头看着洛九卿,手指猛然扶住一旁的花架,嘴巴张了张,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张培忠,果然是你,”洛九卿的语气沉冷,带着几分悲悯,“我真不愿意是你。”
张培忠还没有想好应该说什么,只听洛九卿语气冷然似铁,“这些人既然决定跟着他到这里来,就应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既然做了,就要承担后果,为自己的行负责。”
她慢慢转身,看着窗外的那些黑衣人,笑意森凉,“杀!”
一声令下,箭声呼啸,铁器割皮空气声音让人骨头发麻,惨叫之声不时响起,大团大团的血花在夜色里盛开,血液流在地砖来,似死神之手画出的诡异的图案,寒意凛冽的空气中顿时弥漫出浓烈的血腥气,连呼吸都变秘艰涩。
张培忠的脸色一寸一寸的变白,天空中飘落的雪花似乎比方才更大了些,纷纷洒洒却寂静无声,慢慢落在那些尸首上,瞬间化为无形。
洛九卿看也不看他,对白墨说道:“让人把他带回客栈。”
“是。”
洛九卿在廊下站立半晌,看着被打扫干净的院子,方才的痕迹一丝也无,似乎那一场杀戮从未发生过,只是血腥味仍未散干净,冬夜的空气干净而冰冷,闻起来分外清晰。
此时院门口处有脚步声响,人影一闪,洛九卿转头望去,白墨引着一个人慢步而来。
那人乌发披散,身披湖蓝色斗篷,白色的毛领拢着她秀气的小脸,正是张柏南的夫人。洛九卿微笑着望来,语气淡淡道:“夫人。”
女子看了看她,面无表情的问道:“你是何人?为何会在我张府?我家老爷呢?”
洛九卿站在廊下,身后是飘摇的灯笼,微红的光轻轻拢着她,生出几分绚丽的美感。她轻轻一笑,笑意凉得如同天空飘落的雪花,“夫人,你家老爷你不用担心,他很好,我觉得你更应该担心一位故人。”
“故人?”女子面容微凝,随后一声冷笑,“什么故人?我已为人妇,只想操心我家老爷,别人……与我何干?!”
洛九卿看着她面色微怒,并不答言,只是微笑着沉默。
女子心头沉沉,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洛九卿是什么人,她直觉事情似乎不妙,心中越发不安。
她最终沉不住气,冷冷说道:“夜深了,本夫人要休息了,告辞!”
白墨伸手臂拦下她,她回首怒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洛九卿慢慢说道:“方才说了,想请夫人去见一位故人。”
“什么故人?我不认识什么故人!”女子气急败坏的说道。
“张培忠。”洛九卿一字一字道,“夫人也不认识吗?”
女子脸上的神色一僵,像一个鲜活的人突然成了一只木偶,愣了半晌喃喃说道:“我不认识他,我和他早无瓜葛,并无往来。”
她说着,转头看向洛九卿,眼睛里涌现几分恨意,“我现在是张夫人,不想再听到别的男人的消息,你若是想以此来要挟我,破坏我和老爷的关系,劝你趁早死了这份心!”
她顿了顿,脸上浮起一丝古怪的笑意,“我知道了,你是畅春园的人吧?那个凝儿姑娘身边的?”
“咳咳……”一旁的白墨忍不住咳了几声,主子这一次真算是……竟然让人家误会成了一个被妓女派来找麻烦的龟奴。
这个女人也是……主子像龟奴吗?哪里像了?
洛九卿嘴唇翘了翘,“夫人,你以为什么样的妓女能有这样大的本事?”
女子一噎,袖子里的手指微微颤抖,天空中飘落的雪花落在她的鼻尖和颈间,那股子凉意渗入骨中,激起她心里深深的绝望。
“走吧。”洛九卿语气淡淡,“夫人,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你,而且……你还会有意外的收获。”
此时的客栈小院中点起了几盏火把,每面墙下都有骁骑兵把守,就算是有人好奇想要靠近也是不太可能,他们目光烁烁,神色严肃。
张培忠站在院中,白墨站在台阶下,洛九卿坐在廊下的椅子上,慢慢饮了一口茶。
“您这是何意?”张培忠开口说道,他这一路上也没有闲着,脑子里早已经把事情前后想了几遍,要想让他乖乖就擒,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张培忠,这话应该我来问你,你身为安王府的侍卫,不在王爷驾前伺候,跑到这里来是做什么?”洛九卿的目光遥遥望来,映着院子里的火把飘摇,似遥远而明亮的星辰。
“公主有所不知,属下这次出门,是经过王爷同意的,至于……来干什么,恕属下有命在身,不能随意说明,待回京之后,王爷自会向公主说明。”张培忠面上带着谦卑之色,目光真诚,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洛九卿却不为所动,她慢慢放下茶盏,“噢?是吗?这样说来,你行的还是绝密之事了?”
“正是,”张培忠上前一步,拱手说道:“回公主殿下的话,属下的确有王爷的命令在身,若非此番事非得己,属下一定相告,可是属下在王爷面前立了重誓,还请公主见谅。”
“噢?还立了重誓?”洛九卿微微诧异,眉梢轻挑道:“立的是什么誓?”
张培忠愣了一下,张培忠张了张嘴,还没有想好怎么说,洛九卿又继续说道:“是不是说如果泄露了机密就天打五雷烘不得好死,五马分尸不得善良终?还是说无妻无儿注定孤独终老?”
张培忠的脸色瞬间苍白,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洛九卿,嘴唇慢慢合拢,紧紧闭在一起,运了半天的气说道:“公主恕罪,属下不知道公主究竟是何意,不知是否属下做错了什么,惹怒了公主?”
“怎么?”洛九卿慢慢站起身来,“说得不对?那你还能立什么重誓?被雷击这事儿本宫不知,若说起辜负女子的情意来,你应该是轻车熟路的吧?”
她几次三番的这样说话带刺,字字如针,扎得张培忠的耐性千疮百孔,他思虑再三,最终忍不住说道:“公主,您有话不妨直说,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您是否……指冬灵姑娘?属下……”
他的目光中露出几分坚定,脸上竟然是真诚之色,“公主,既然说到此处,属下不妨把话说明,关于冬灵姑娘,属下十分喜爱,她天真可爱,纯朴善良,又极体贴,若是公主愿意割爱,属下回去之后就向王爷请令,定当迎娶冬灵姑娘过门。若是……公主觉得属下配不上冬灵姑娘……”
“你当如何?”洛九卿微微挑眉。
“属下就自请去边疆呆上两年,王爷曾经说过,只要愿意去往边疆立上几次军功,回来之后就可升职,之前属下是孤身一人,又舍不得离开安王府,所以一直没有去。这次……”
“你确实配不是冬灵,”洛九卿打断张培忠急急的话语,语气冰冷似乎雪,“但,并不是因为身份的问题。冬灵是本宫身边的贴身侍女,你是安王身边的近身侍卫,说起来,也算是门当户对。”
“那公主的意思是……”张培忠面露疑惑道。
“张培忠,”洛九卿眼角微扬,目光远远的望来,冷然、逼迫,而杀意盎然,“你当真以为,你能骗得了本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