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产坐了马车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罗县令一路小跑随侍在轿旁,看见秦子产的马车,艳羡得直流口水,知道的叹他脚疼,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惦记着马肉呢!
沈家集离县城不远,却也走了有一个多时辰。罗县令两只脚都磨出了血泡,几次要哭,都咬牙忍了下来。
终于听得一声“到了”轿夫还没来得及落轿,罗县令已双腿一软,跌在地上。
韩五抱了葛馨宁下轿,看见他狼狈的模样,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心里竟有几分快意。
罗县令腾地一下跳了起来,跑到韩五的面前,点头哈腰地道:“总管大人大驾光临,敝县蓬荜生辉……请大人往内堂稍候,卑职即刻召集全县官员乡绅前来拜见……”
韩五忙打断道:“不必了。给我找个清净的院子就好,我夫人需要静养。”
罗县令松了一口气,慌忙应下。
韩五又道:“你即刻修书一封,加急送到朝中去,就说北伐大军凯旋还朝,督军韩五沿途遇刺,幸有蓟县官差相救,仅受轻伤,目下无大碍,正在县衙休养,不日回京述职请罪!”
罗县令大喜过望,连连叩头不止。
秦子产目瞪口呆。
官场上的这些手段,他自然是闻所未闻。看见那罗县令被韩五敲得晕头转向,还得对他感恩戴德的这副可怜相,他便不由得对韩五此人大加鄙夷,并为自家那个为虎作伥的兄长而恼恨不已。
韩五未再多言,跟着小丫鬟进了后院,便放罗县令回去写折子去了。
一个县令的奏章是没有资格送到皇帝面前去的,但加了韩五的印章,那就不一样了。
韩五需要罗县令提供给他一个安身之所,自然也不介意还给对方一个飞黄腾达的机会,礼尚往来,一向如此。
他很期待小皇帝看到那份奏章之后的反应。是气急败坏,还是怅然若失?
无论如何,这一局胜负未分,他是不可能就此作罢的。
不出韩五所料,罗县令所谓“勉强可以住人”的县衙后院,雕梁画栋,花木扶疏,完全不输京城里的那些大富之家。
他对这县衙里的营私舞弊之事并无兴趣,自然不会管那些闲事,只要葛馨宁住得舒服就好了。
安顿下来之后,时间已经接近日落,可是葛馨宁依然没有醒来。
韩五心急如焚,只得唤秦子产进来诊看。
秦子产昂着头进来,冷笑道:“焉知不是因为你阴损事做得太多,损了她的阴骘呢?”
韩五咬牙道:“你若不尽力救她,我不介意再做一件阴损事!”
秦子产打了个哆嗦,最终还是怕了韩五的那一身冷冽之气,很没骨气地走到床前,来替葛馨宁诊脉。
结果却让人哭笑不得。
秦子产丢开葛馨宁的手腕,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
韩五正要揍他,便听到他哀叹道:“你家这个女人,怎么比你还折腾人啊?”
“怎么?”韩五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秦子产长叹道:“该干嘛干嘛去吧,她只是在睡觉而已!我就说嘛,吃了我的药,怎么可能昏迷那么久!”
韩五松了一口气,这才想起先前刺客动手的时候,葛馨宁似乎抛出了一包粉末,想必又是从莫丢丢那里搞来的迷药之类东西吧?
也亏得那包药粉吓得两个刺客心慌手抖,否则锋利的大刀结结实实地砍下来,葛馨宁只怕早已人头落地了,又岂能只受这一点点伤?
这个女人的急智,还是常常给人以惊喜的。只是……
想到她如今的处境,韩五的心里又如何轻松得起来?
第182章.左拥右抱有意思么?
晚饭时分已经过了,丫鬟送上来满满一桌子佳肴,韩五一筷未动,只怔怔地坐在床边,看着葛馨宁出神。
秦子产倒是吃得不亦乐乎,边吃边叹:“我先前还同情那个罗县令呢,如今看来是我多事了,他跟你根本是一路货色,为官一任,还不一定贪污了多少雪花银呢!”
韩五没心情理他,由着他在旁边自说自话。
葛馨宁醒来时,看见秦子产在,不禁大奇:“你怎么会在这里?”
秦子产冷笑道:“就凭你们那点小手段,能甩得掉本公子么?这一路上,我可是一直跟在你们后面呢,嘿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甩掉我是为了干什么!”
葛馨宁气急败坏,顺手抄起床头的一只银剪便想丢过去,无奈刚一抬头,便痛得吸了一口气,跌回了枕上。
韩五接过她手中的银剪替她掷了过去,吓得秦子产尖叫连连。
葛馨宁朝韩五感激地一笑,却见后者的脸色冷得吓人。
“怎么了?”葛馨宁的心里大感不妙。
韩五咬牙道:“你只看得见他,便看不见我么?”
葛馨宁忍不住笑了:“我自然看得见你,可你本来就应该在这里的啊!”
韩五立刻转怒为喜,回头向秦子产道:“我夫人说你不该在这里,你快些走吧!”
秦子产拎起那把小银剪在手中打着转儿,愁眉苦脸地道:“可是我不想走……为了跟踪你们,我把我的宝贝丫头都丢下了,天知道这些日子我过得多么寂寞!我不走,我要你媳妇陪我聊天!”
葛馨宁正觉好笑,韩五已将手里的茶碗朝秦子产丢了过去:“快些滚!罗县令又不傻,你那屋里一定给你备下了温柔漂亮的小丫头等着伺候你呢!”
“谁稀罕那些庸脂俗粉……”秦子产一边抱怨,一边却被韩五的眼神吓得连连后退。
葛馨宁一个没忍住,终于笑出声来。
谁知秦子产是个不怕死的,见葛馨宁笑了,忙又扬声向韩五叫道:“想我秦某人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找女人也是能将就的?这府里也就只有罗县令那个小女儿勉强能够入我的眼,可惜那丫头眼光不好,一路上就只朝着你抛媚眼,她也不想想,你姓韩的是个太监,她攀上来能干什么?”
葛馨宁转过脸来看着韩五,后者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向秦子产怒吼道:“你再不滚,我便把你也弄进宫里去!”
秦子产下意识地弯了弯腰,护住重点部位,加快速度退了出去。
葛馨宁被韩五死死地盯着,不敢笑出声,只得死命地咬着下唇,抖个不住。
秦子产退出门外之后,才觉得添了几分勇气,隔着门帘向里面嚷道:“罗胖子给我备下美人那也是应该的,不像你一个太监,备下你也用不着……我劝你消停些吧,你一个太监勾三搭四左拥右抱好看么?”
“哐啷”一声巨响,是茶壶砸到门框上的声音。
秦子产还不知死活地在外面大嚷:“你这会儿朝我发脾气,明日可别哭着喊着求我给你媳妇换药!”
葛馨宁看得有趣,秦子产已经走远了,她还没有收住笑。
韩五转过脸来,面无表情地问:“那么有趣?”
葛馨宁只得忍住笑,肩膀仍不住颤动,带得颈后的伤处一抽一抽地疼,于是又忍不住连连皱眉。
韩五替她扶正了枕头,皱眉问道:“要不要吃点东西?”
葛馨宁连忙点头,又牵动了伤处,疼得直吸冷气。
韩五认命地叹了口气,起身到外面吩咐小丫鬟把熬好了的燕窝粥送过来。
葛馨宁这才注意到这不是客栈的房间,本以为是回到了京城,细看又不是自己的屋子,不禁大感诧异。
韩五把罗县令的事说了一遍,葛馨宁不禁皱眉:“小皇帝正要杀你,我们躲还来不及呢,你怎的反倒……”
韩五冷笑道:“这天下都是他的,我能躲到哪里去?倒不如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他的眼皮底下,我看他还有多少本事!”
葛馨宁细想了想,觉得小皇帝不可能派刺客到县衙来杀人,于是稍稍放下了心。
这时小丫鬟送过粥来,韩五替葛馨宁垫高了枕头,侧身坐到床头,亲自喂她。
葛馨宁有些不自在,只喝了两口便不肯再喝,却试探着问:“我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如果我不出门,就不会受伤让你分神,害得你也被刺客伤到……”
“别这么说。”韩五柔声打断了她。
葛馨宁还没来得及感动,便听韩五继续道:“你一向很蠢,不帮倒忙才叫奇怪,我早习惯了。”
“喂,你……给我留点面子好不好!”葛馨宁气急败坏。
韩五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只持续了一瞬间,便像变戏法似的消失不见了。
葛馨宁有些担忧,忍不住问:“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我看你脸色不好……”
韩五摇了摇头,没有作声。
葛馨宁便不敢再问,只是担忧地看着他。
韩五扶她躺好,自己也脱掉外袍在她身旁躺下,叹道:“我在想,京城里的那些事,实在令人心烦……你既不愿回去,我便陪你在这里多住些日子好了。”
“这样可以吗?”葛馨宁大喜过望。
韩五忍下满心酸涩,轻笑道:“有何不可?罗县令为了显示自己的功劳,必定会极言你我伤势之重,我们完全可以借口在这里养伤,想耽搁多久就耽搁多久。这里风景优美,又有罗县令跑前跑后地伺候着,简直是神仙一般的日子,何必急着走?”
葛馨宁笑了一笑,须臾却又叹道:“到底还是在官场之中,不如做一个寻常百姓那样自由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