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全扒拉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毫不犹豫的说道:“明湖府最大的官儿那肯定是知府大老爷啊,整个明湖府都是他在管。”
谁知道章元敬却摇了摇头, 余全不解的问:“难道不对吗, 少爷, 您就别卖关子了。”
章元敬笑了笑,解释道:“一般的地方府市,知府大人确实是最大的官儿,除非跟关山似得有一个镇北王爷,但是咱们明湖却有几分不同。”
说起来这事儿还得说到先帝时期,当今皇上乃是幼年登基,老皇帝生怕自己一死大兴就改朝换代,为自己的亲儿子精挑细选的准备了三位辅政大臣。
从康熙时代的动乱不难看出,拿到手的权利再想要拿出来可不容易,人人都有私心,章元敬穿越的晚,从如今不难发现,当今皇帝绝对也是个人物,是最后的赢家。
不提当年是如何的腥风血雨,但作为辅政大臣之一,孟家老太爷居然能安安稳稳的活下来,最后还被皇帝尊为老师,五次上书告老还乡才被恩准。
别以为这位老爷子是白身告老的,皇帝为了表达自己的尊重,依旧让他挂着正一品太师的职位,如今这位老爷子已经七十九岁,却还在明湖府屹立不倒。
孟老爷子年纪大了,常年在家休养并不太见人,孟家除他之外并未有人入朝,看似低调,但作为前朝望族的孟家在明湖可以说是扎根极深,别说知府大人了,就是皇帝也不会妄动。
不夸张的说,孟家就算想要在明湖一手遮天,也不是不能办到。
章元敬倒是想的更加深远一些,毕竟孟老爷子告老还乡之后一直称病不出,余下的子弟就算是科举,考中了进士也并不入朝为官,只有一些旁支反倒是担任了实职。
他这般的动作,不可能只是性格低调,是为了避嫌不得已而为之,皇帝对这位太师大人怕也警惕万分,孟家才不得不退出政治中心。
当然,即使是沉寂下来的孟家,在明湖,在青州,在章元敬的面前还是庞然大物,所以一开始孟嘉义自报了姓名,他也没想到这位会跟那个孟家有所牵连。
不过回过头去一想倒是也不意外,毕竟那样子的羊脂玉配,孟嘉义却说送人就送人了,可见家境富裕,而整个明湖府又有哪里比孟家更富贵呢?
余全也是听的目瞪口呆,掰着自己的手指也愣是没算出来正一品的太师到底是有多大,只是讷讷说道:“那,那我是不是该叫孟公子为孟大人。”
章元敬不得不解释了一句:“孟老太爷是太师,但孟公子只是白身,可不能这么称呼。”
章明林倒是感叹了一句,“没想到咱们随便搭把手,倒是救了孟家人,若是这位孟公子是个知道感恩的,这份恩情能让你受益匪浅。”
章元敬摇头说道:“不过是举手之劳,若是他记得自然好,不记得也无需多想。”
章明林张了张嘴巴,但见章元敬脸色淡然的模样,倒是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心里头可惜起来,早知道孟公子来自那个孟家,他怎么着也不能让余全守着人。余全笨得很,哪里知道讨好服侍,好好的机会也能给溜走了。
章元敬笑了笑,不知道他家林二叔心中已经将回到过去抱大腿的方式转了无数遍,很快的,他们的马车就到了客栈,房间是早就定好的,倒是不愁租不到房。
原本李家是想让他住进明湖的府邸,但问题是李承业不在家,家里头偏偏还有几房年轻的妾氏,章元敬如今年纪大了,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太妥当,宁愿在外租了僻静的客栈。
这边章元敬收拾妥当开始温习,那一头上了车的孟嘉义却脸色冰冷,一点儿也没有之前的和煦春风,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膝盖,垂下来的眼帘带着寒意。
一路无话,到了家门口,那位管家才小心翼翼的提醒道:“大少爷,到家了。”
孟嘉义撩开帘子走了出去,看也不看那位管家一眼就径直往里头走,眼看情势不太对,管家立刻提醒道:“少爷,老爷让您回来之后,先去见他一面。”
孟嘉义冷冷一笑,开口说道:“我这次出事,爷爷怕是担心的很,这会儿自然是要先去见过他老人家才行,二管家,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二管家额头挂着冷汗,有心想要劝说几句,却熟知这位大少爷说一不二的性子,再说了,他能怎么说,难道说别管老太爷了先去老爷那边吗?那不是自己找死吗!
孟嘉义冷哼一声,也不再管他的心思大步跨走,很快就到了孟家最为僻静,同样也守卫森严的静心苑,此处正是孟老太爷的居所。
走进静心苑之后,孟嘉义的脸色倒是缓和下来,等看见那坐在厅中的老爷子时,他更是一撩袍子跪了下来,朗声说道:“孙儿平安归来,让您老担心了。”
孟老太爷看着精神头不太好,一来是年纪大了,二来也是担心孙子几日没睡好,这会儿脸上也有几分激动,一把扶起眼前的大孙子:“好好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就算孟嘉义已经对孟家失望透顶,这会儿眼睛也忍不住有几分酸涩,哽咽说道:“爷爷。”
孟老太爷只是拍着他的背,见他脸色还有几分苍白也是心疼的很,连忙说道:“先让大夫检查检查,听说你泡了一夜的水,说不得骨子里头受了寒意。”
孟嘉义却微微摇头,开口说道:“孙儿心中有话想要先说。”
孟老太爷脸色微微一顿,最后还是摆手让下人们都出去,半晌,他叹了口气,无奈说道:“嘉义,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但是这次没拿到实在的证据,爷爷也是无法。”
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听见这话,孟嘉义心中还是一片冰凉,想到那一日的惊险,若不是遇到了善心人他怕已经沉尸运河之下。
平时孟嘉义一定就忍下了,但这会儿忍不住问了一句:“爷爷,孟家可还有我的一席之地?”
孟老太爷听得心中一惊,低头去看孙子的神色,却见他脸色悲凉,甚至带着一股子无人可言的绝望,孟老太爷一时之间百感交集,只是狠狠握住孙子的手不放。
孟嘉义闭了闭眼睛,又问道:“若是可以,我也不想成为孟家的嫡长孙,成为奶奶和母亲的眼中钉,爷爷,她们想要了我的命。”
曾经隐藏在暗处的一切被撕扯开来,孟嘉义不想再在老爷子面前扮演那个沉默的孝顺孙子,继续沉默等待他的就是灭亡。
“何至于如此!”孟老太爷尖声反问了一句,也不知道在问自己还是问孙子。
孟嘉义苦笑了一声,惨声说道:“如何不会呢,父亲不是奶奶亲生子,却是您唯一的儿子,奶奶自然只能留下了他,但母亲确有弟弟在,如何能容得下我。”
更别说他的继母还是继奶奶的外甥女儿,在有了血缘关系孙子的情况下,两个女人形成了天然的同盟,怎么会眼睁睁看着从小由孟老太爷带大,与她们关系疏远的嫡长孙当家。
更可笑的是,他的父亲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早已经把他的母亲抛到脑后,一门心思的偏爱继室所处的幼子,在枕头风和继奶奶的挑拨下,也觉得这个大儿子与自己不亲近,不是一条心,还不如小儿子乖巧懂事听话。
孟嘉义能够安安稳稳的活到现在,还得多亏了老太爷的偏爱,但是老太爷年事已高,又能照看他多久,如今不就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出了这档子事情吗?
等老太爷一死,他的父亲又是个糊涂人,到时候这家里哪里还有他跟妹妹的活路。
孟嘉义低下头,眼中满是寒光,声音只是哽咽的说道:“爷爷,我想入朝为官。”
孟老太爷却皱起了眉头,低声说道:“你自小聪慧,当知道孟家不如朝的深意。”
孟嘉义却说道:“孙儿自然知道,但孙儿更不想死,若是能离开孟家自力更生,也不至于最后落到骨肉相残的地步,爷爷,孙儿总不能等死。”
孟老太爷眯了眯眼睛,看着自己的孙子,这话莫非是威胁,若是自己不答应,难道孙子将来还会弑父弑弟不成?
孟嘉义顶着他的目光,继续说道:“已经三十多年了,皇上不一定还会防备孟家。”
孟老太爷并没有回答,只是沉吟了半晌,才开口说道:“到底还是先让大夫看看,可别落下了病根子,年轻时候不体恤身体,老了可是要吃苦头的。”
孟嘉义勉强笑了笑,答应了下来,他也知道这事儿不那么容易,皇帝若是真尊敬这位老师,当年也不会见那位奶奶赐婚进来,硬生生熬死了他出生名门的母亲:“我先去看看茵茵,这次的事情怕是会把她吓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