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元敬轻轻的搂住她,一下一下安抚着她的后背,低声说道:“王爷必定会竭力救回王妃,若是我们照顾好小王爷,才对得起王妃的信赖。”
躺在夫君的怀中,孔令芳微微叹出一口气,她伸手抱住身边的男人,低声说道:“平安,我有些害怕,当年我娘生我的时候,也不大顺利,如今王妃也是如此,将来我,我会不会也这样我好害怕,我要看着孩子长大,跟你一起变老,我不想死。”
章元敬不是女人,不懂那种怀孕的恐惧和担忧,但他也能想象到孔令芳此时此刻的心情,他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安慰,只是收紧了自己的手臂,低声说道:“不要怕,我在你身边,我会一直陪着你,你和孩子都不会有事。”
过了一会儿,孔令芳似乎平静一些,章元敬却又说道:“生完这个,我们就不生了。”
听见这话,孔令芳倒是愣住了,奇怪的抬头看着自家夫君,却见他的眼中认认真真,并无半点作伪,不知道怎么的,一直缠绕在她心头的彷徨恐惧一瞬间都消散了。
她不是母亲,也不是姨母,她有世界上最好的夫君,家里家外也都安安稳稳,还有什么可怕的呢?未知的恐惧一点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对未来的向往:“夫君不想要第二个,第三个,我还想要呢,将来的某一天,我们必定能子孙满堂。”
章元敬倒是惊讶了一下,一边觉得女人的心思变得真快,明明方才还怕的不行,这会儿都考虑起第二个第三个了,一边又觉得安心了一些,如果孔令芳一直保持方才的心态的话,他真怕到时候也出事,这些天的感情不是作假的。
凌晨时分,两人相拥着慢慢睡去,隔壁的王府却彻夜不眠,镇北王妃的情况越来越不好,来诊断的太医都露出为难的神色,最后还是只能对镇北王爷说了真话。
镇北王爷悲愤交加,却也毫无办法,即使他威胁要砍了那些太医的脑袋,王妃已经是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明明血已经止住了,人却越来越惨白。
镇北王妃撑着不死,似乎是怕儿子的生日成了自己的忌日,一日,两日,三日,一直到镇北王都开始升起几分希望来的时候,她却终于撑不住去了。
这个心思敏捷聪慧过人的姑娘,当年因为一道圣旨被送往关山成为镇北王妃,这些年来过的兢兢业业,从未有过一刻松懈,可惜天命比人强,临了,到底是只能留下最不放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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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累不累,先躺下来歇一会儿吧,余下的事情我来安排。”看见孔令芳脸上都带上了几分疲倦,章元敬心疼不已却又毫无办法,镇北王妃去世,孔令芳既是王妃的外甥女,又是关山知府夫人,即使王爷体谅,也是不可能完全不出面的。
孔令芳确实是有些累了,她一手扶着肚子,一边顺着夫君的搀扶半躺下来,也幸亏她身体一直强健,之前又养的分外的好,这段时间才能撑下来。
如今王妃已经出殡,她倒是也能轻松一些,只是心底到底是有些难过:“我年幼丧母,这些年来多亏了姨母照顾,本还以为未来的日子多的是,谁料到……”
章元敬也是感叹造化弄人,当年先帝乱点鸳鸯谱,京城的闺秀嫁到边疆之后,大部分其实都不能好好过日子,孔令芳的母亲和镇北王妃前后嫁过来,却能分别抓住丈夫的心,可见钱家女人的厉害之处,只可惜她们都没能活的长久。
不过章元敬跟镇北王妃并不熟悉,只是感叹了两声,比起这个他更担心妻子的情况,回头亲手端了一碗鸡汤面过来喂孔令芳慢慢吃:“王妃虽然去了,但小王爷却还在,她拼了命也要把小王爷生下来,可见心中所望,我们能做的就是好好照顾小王爷长大成人。”
孔令芳胃口不大好,但看着章元敬担心的眼神,好歹还是就着他的手吃了大半碗,吃完之后,身体倒是觉得暖和了一些。
因为镇北王妃的去世,整一个关山都没能好好过年,这些日子还未取名的小王爷还是姜氏和孙氏亲自照顾的,王妃一死,张嬷嬷自然是要回去陪灵的。
见她吃的差不多了,章元敬才把碗放了回去,又安慰道:“那孩子看着还算强壮,又有奶奶亲自看着,你且放心。”
若是章元敬自己决定的话,是不想要让这个孩子住在章家的,但那一日镇北王爷让人把孩子送过来之后,似乎忘记要把他带回去,即使是王妃的葬礼也未曾让他露面,最后摔盆的反倒是如今的镇北王世子,王妃一手带大的大王子。
孔令芳靠着软垫子,又有几分操心,微微叹了口气说道:“王妃的死讯想必已经传到京城,也不知道那边是什么反应,只希望王爷能晚几年再娶妻。”
镇北王爷才过而立之年,谁也不觉得他能不再娶妻一辈子,但新王妃上位的话,王府的情势必定更加复杂,对还未长成的小王爷,甚至是现在才满十岁的小世子都不是什么好事。
听见这话,章元敬的眼神微微一闪,在他看来,京城那边不管是善意还是恶意,绝对不会放过这般的好机会,当年先帝为镇北王择妃,选的是清贵钱家,说的好听是清贵,说得难听点就是朝中并无多少助力的家族罢了,同样的,想要靠着钱家控制边疆也不容易。
如今镇北王妃一死,他若是文阁老的话也绝对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有什么比镇北王妃的位子更加适合做手脚呢?只要来一个心怀不轨的女人,镇北王府不说被看的一清二楚,至少不会如先前那般省心省力。
只是这些担心章元敬并未跟孔令芳提起,事情还未发生,与其让妻子跟着一块儿担心,还不如静观其变。文阁老不是病猫,但镇北王爷也绝对不是那种任人宰割之辈。
不只是章元敬,镇北王府内的长吏门客们都有此担心,这些年下来,镇北王妃心怀睿智,即使是镇北王手底下的那些武将,对她也是敬佩居多。
只是镇北王妃已死,镇北王也不屑于甩诡计隐瞒王妃的死讯,这个女人跟着他从未享过福,总不能连死都不能风风光光。
与其等被人发现,镇北王选择先下手为强,上书的时候言明与妻感情深厚,发愿为她守孝三年,按理来说,妻子丧,丈夫需要守孝一年,只是这年头能做到的少,更别提三年了。
无论镇北王爷此举原意为何,倒是赢得了朝中内外不少人的赞誉,都言镇北王是个情深意重的,就是钱家也为此对这位从来不亲近的女婿备加称赞。
那些深宅大院的太太夫人们更是对镇北王心生好感,位高权重,对妻子还用情至深的男人就跟麟角凤毛一般少见,这样的人总不会太坏,倒是将镇北王活阎王的名声都冲淡了大半。
但让人没想到的是,朝廷的反应十分迅速,丝毫不顾人情伦理,镇北王妃挺灵七七四十九天,才刚出殡,信使就赶到了镇北王府颁发圣旨,乃是赐婚的圣旨!
在听完圣旨之后,镇北王爷一脚踹翻了供案,也不顾脸色铁青的内侍直接甩手离开了。
等章元敬赶来的时候,镇北王爷已经发过一顿火反倒是冷静下来,顾廷安正在一旁劝解,只是重点也不是赐婚一次,而是这次的赐婚人选:“王爷,圣上与文阁老势同水火,就算是想要赐婚也绝对不会赐下文家女,此事必定有所蹊跷。”
镇北王爷一拳打在桌子上,坚硬的书案立刻出现了一道深深的印痕,他咬着牙怒道:“文贼欺人太甚,本王绝不会让文家女入王府。”
赐婚已经让他愤怒不已,但这事儿当年先帝也做过,不至于让他愤恨,但赐下的人居然是文家的女儿,傻子都能想到其中有什么问题。
顾廷安微微皱眉,他自然也不想让文家的女儿入驻王府,不然身为王妃,这个女人就有天然的优势来控制王府,文阁老既然敢送这个女人过来,她就绝对不是蠢材。
只是送嫁的队伍已经在路上,文阁老大约是怕他们在路上做手脚,竟是派了五千人马护送,甚至美其名曰说这些人是送给新王妃的护卫队!
这样以来,除非他们想要明目张胆的反抗朝廷,不然就得捏着鼻子接受这个女人进王府,更糟糕的是,一个手上有护卫队的王妃,可不如普通内宅女人那么好糊弄。
“王爷,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我想王妃定然也不希望王爷为了她跟朝廷硬抗,反倒是误了大事儿,王爷,想想小王爷。”顾廷安很能知道怎么游说自己的主子。
果然,一听这话,镇北王爷就冷静了许多,他皱着眉头,眉宇之间的阴郁却从未消失,顾廷安给了章元敬一个眼神,原本想要当壁花的章元敬只得硬着头皮说道:“王爷,只是五千人马,又都是男子,他们总是不能进内院的,至于内院的事情,如今王妃过世,几位侧妃却都还在,不如先让她们管理起来,给不给文家女这个权利,还不如王爷一句话的事情。”
话虽如此,但这一场赐婚就像是一颗老鼠屎,偏偏镇北王爷还得捏着鼻子喝下这锅粥。
顾廷安又在旁边说道:“当务之急,我们还得知晓这位文家女的品性,到时候才好拿捏。”
最简单的事情其实就是让文家女过世,但现在看来,文阁老怕是也有几分准备,别的不说,这个女人活着就是威胁,将来若是她忽然出面说镇北王谋反,那就是铁证如山!
章元敬也想到这一点,或许文阁老将文家的女儿送过来就是打着这个主意,他皱了皱眉头,提醒道:“王爷,我想有一个人必经十分熟悉文家的事情。”
镇北王眼神微微一闪,挥手让人去把雷如也请了过来。
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通常是你的对手,雷如也确实是对文家熟悉的很,一听来人是谁倒是笑了起来,说道:“文阁老居然会把这位九姑娘送过来,倒也算是看得起王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