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难料, 关山派出的使者还未进京, 京中的坏消息就源源不断的传来。
这一日章元敬匆匆赶到的时候,就看见镇北王爷脸色阴沉,一屋子的谋士长吏都低着头不敢多言, 顾廷安对着他微微摇头示意。
章元敬心中咯噔了一下,也不敢当那个出头椽子, 他束手站在了不起眼的地方。谁知道镇北王一眼就瞧见了他, 开口叫道:“玄嘉,到这边来。”
章元敬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还没等他站稳,镇北王已经开口说道:“你可知道京中出了什么事情?”
章元敬自然是不知道的,他虽然是关山知府, 但关山这地方山高皇帝远的,又是藩王的属地, 与京城的联系可说不上紧密, 有时候袛报送到的时候都能晚上几个月。
如果不是镇北王排出去的那些探子, 远在关山的章元敬就如同聋子一般,听不见京城一丝一毫的动静, 他也从未掩饰过这一点:“下官刚从衙门过来,还未能得知发生了何事。”
镇北王将手中的信件递给他, 简单明了的说道:“那就现在看看。”
章元敬微微拧起眉头, 那封信是展开的, 上面的字有些潦草, 但他一目十行还是很快看完了信件, 越看心中也是越发吃惊。
看信中的落款时间,就在除夕那一夜,他快马加鞭离开京城的时候,身在宫中的小皇帝居然发动了政变。这一场政变发动的十分突然,以禁军和宫人为主力,从皇帝所住的甄元阁出发,以极快的速度扑向文阁老以及顾阁老的宅邸。
看到这里,章元敬就知道皇帝出了一个昏招,先不说政变能不能成功,既然要杀死文阁老,为何不在宫廷之中动手,说一句直白的话,舞剑那时候直接一刀捅死了文阁老,难道那些禁军还敢对皇帝动手不成,别说禁军不敢,在场的文武百官都不敢。
但小皇帝没有这个胆量,反倒是选择在宫宴结束之后,派遣自己仅有的亲信来动手,先帝留给他的那小部分禁军先不说,那些宫人宦官,打探消息玩弄人心倒是在行,让他们来发动兵变就是第二个昏招。
果然,信中名言文阁老与顾阁老早有准备,家中护卫与这批人发生了激烈的冲突,这一夜京城血流成河,但是第二天,文阁老与顾阁老还是活着从宅邸之中走了出来。
也许小皇帝想要效仿的是文阁老当年对付雷家的办法,趁着夜色将两户人家一网打尽,但可惜的是他棋差一招,最后还让自己落到更加别动的处境。
信件到此为止,后续的还在探听之中,但是京城距离关山路途遥远,恐怕京城已经风云变幻,早已经不是一个月前的三足鼎立模样。
镇北王见他看完,开口问道:“玄嘉,你怎么看?”
章元敬微微叹了口气,并不避讳的说道:“陛下走错了一步棋,将自己陷入了十分危险的处境,我若是文阁老顾阁老,绝不会放任一个时时刻刻想要自己性命的皇帝活着。”
以前到底是没有兵戎相见,小皇帝是先帝扶持上位的,文阁老顾阁老不一定能下定决心,但小皇帝这一招,却逼得他们不得不下那个决心。
这时候,顾廷安也开口说道:“不错,这实在是一个昏招,若是能一击即中倒也罢了,偏偏毫无把握,虽然陛下是皇帝,但如此明目张胆的狙杀臣子,不过是落人口舌。”
镇北王爷也觉得头疼,心中暗怪自个儿老子眼瞎,明明他还活着,偏要传位给一个小子,都说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这可不就是现状。
章元敬飞快的闪过上京时候打探到的消息,低声说道:“当年五王之乱,尚且有两位王爷还活着,只是都被贬为平民圈禁起来,但他们到底是龙子凤孙,听闻也被这些年的圈禁养废了,比起脾气暴躁,跟两位阁老对着干的陛下,或许这两位王爷会听话很多。”
这话一出,镇北王整个人都往前倾起来,当年那几个的罪名是他老子定下的,但这种时候了,谁能管那么多:“文阁老顾阁老,会有废帝的胆子?”
光是文阁老一个人的话,镇北王爷并不担心,即使他想要废帝也不会成功,但偏偏这次小皇帝心狠手辣,竟是想要一步到位,将顾阁老也放在了敌对的位置。
就是镇北王爷也觉得牙酸,在人手不够的情况下,小皇帝不想着派全部人员去狙杀文阁老,反倒是拉长了战线,可见他真的有些问题。
不管是五石散还是其他的东西,他怕是已经疯了,不能完全控制住自己。
顾廷安倒是冷冷一笑,反问道:“两位阁老有什么不敢的?皇帝既然要杀他们,一次不成还有第二次,他们总不会坐以待毙的。”
就是殿内年级最大的,最不愿意说皇帝坏话的人,这会儿也感慨了一声昏招。
镇北王爷眼中冷芒越来越盛,冷冷说道:“绝不能让他们废帝。”
这并不是他想要自己的侄子继续坐着皇位,而是有关于皇家的尊严,若是他骑兵谋反,那是皇家自己的事情,但若是皇帝被臣子废除,那皇家的威信就会下降到最低。
镇北王爷所想,也是在场的人都能考虑到的,顾廷安更是说道:“不错,皇帝即使要废,也得是王爷来提,不能经由任何其他人之手,否则大兴即将不稳。”
皇帝说废就能废的话,那些臣子的心思只会越来越大,将来某一天,这个天下恐怕就不是萧家的了,对于这一点,顾廷安也是如此坚持着。
章元敬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威严这东西存在的时候不觉得厉害,一旦失去了,谁都可以来踩一脚,再想要捡起来却得花费加倍的力气才成。
他皱了皱眉头,倒是说道:“废帝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当务之急,还得知道京城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关山,到底是距离京城太远了。”
正因为太远了,所以一旦京城发生任何变动,关山便反应不及,即使是有那飞鸽传书字啊,那也得有时间飞过来啊!
镇北王爷捏了捏眉头,叹了口气说道:“不错,到底是太远了。”
忽然,章元敬脑中神光一闪,他开口问道:“王爷,您多少年没有进京了?”
镇北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藩王无诏不可入京,父皇过世之时我曾入京奔丧,算起来,也有快六年的时间了。”
旁边的顾廷安却很快反应过来,拍手笑道:“好办法,王爷已经六年没有入京,如今皇帝即将亲政,作为叔父,王爷进京参加冠礼,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若是孔校尉也在这儿,肯定要说一句,你们文人的脑子就是转得快。
藩王无诏是不能进京,但若是有光明正大的借口,比如当年先帝的丧礼,又比如小皇帝的冠礼,他就是进京了又有谁能奈何他?
说句不好听的话,镇北王爷手握重兵,就算是他们想要他的命也得掂量一下自己的本事。
只是这办法有好有坏,就有人担忧的说道:“王爷这会儿进京会不会太危险了,那毕竟是别人的地盘,若是有一个万一的话,那王爷岂不是”
镇北王爷倒是冷笑道:“区区京城,难道还成了龙潭虎穴不成。”
章元敬与顾廷安对视了一眼,章元敬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倒是笑着说道:“若是以前,确实是不危险,但是现在京城情况不明,倒是不大好说。”
“王爷去参加冠礼,总不能是两手空空的去,既然要带礼物,自然也得带着搬运礼物的人才是。”顾廷安笑着提议道。
“但是带上大队人马的话,恐怕走不快。”镇北王有些疑虑,尤其是要带着礼品的话走的更慢,这会儿正是争分夺秒的时候。
章元敬眼神一动,倒是笑着补充道:“王爷带着护卫队可以先行,不说别的,咱们春雪祭的祭祀舞就是一份大礼,若是王爷亲自上场的话,可不就是对皇帝的看重。”
春雪祭祭祀舞,那至少也得四五十人,这些人都是跟着镇北王征战的,随便哪一个挑出来都是骁勇善战,以一敌百的,有这些人在,镇北王的安全得到了极大的保障。
前后护卫队,后有送礼的“礼兵”,这样一来,镇北王进可攻退可守,唯一要担心的不过是京城的局势变化的超过他们的预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