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象征着美好的词汇在这一刻,充满了浓浓的讽刺意味,狠狠的扎进了庄靖铖的心里。
庄靖铖脸色在瞬间变得惨白,看着苏瑾寒的目光瞬间变得无比阴沉,手里的酒杯咔嚓一声碎裂开来。
庄靖铖低头看着满手的酒和渗出的血,神色淡漠的将手擦干。
一旁的太监不敢多言,赶忙重新取了酒杯,替他满上。
然而庄靖铖却无动于衷,并没有要接受苏瑾寒敬酒的意思。
苏瑾寒也不在意,回头看着易怡安,笑道:“我干了,郡主随意。”
说着一杯酒入喉,半点也没有迟疑。
喝得急了,苏瑾寒被呛了一下,轻咳两声,却将手中的杯子倒转,示意自己确实全部喝掉了。
易怡安也不甘示弱,同样满饮杯中酒。
苏瑾寒浅浅一笑,转身就想坐回位置上。
易怡安忽然喊住了她。
“苏妹妹。”
苏瑾寒回头看她,灿然一笑:“郡主还有事?”
“早就听闻苏妹妹才艺了得,满贯京城,今日这般大好的日子,不知可否请妹妹献艺?”易怡安轻笑着开口。
苏瑾寒好笑,所以,这是把她当成艺女来羞辱了吗?
她才艺了得,满贯京城,她自己怎么就不知道了?
“安和,今日乃是宫中宴席,早便安排好了节目,你别捣乱。”庄靖铖终于忍不住开口轻声斥责。
这像是维护的话语,让易怡安满心的不爽。
她深吸口气,朝着皇上行了一礼,然后说:“陛下,今日大家这般开心,自然该尽兴才是,让总多千金小姐献艺,也无不可,陛下说呢?”
皇上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竟然没有拒绝。
“倒也没有什么不好,若是对自己的才艺有兴致的,自上前表演便是,若是得到众人的称赞,朕必有重赏。”
说着,看着苏瑾寒笑道:“兰妃的琴棋书画皆是上层,倒不知你这个侄女承了她几分的才艺?”
皇上这话,无疑是定下了,苏瑾寒必须上场的意思。
果然,就是不找麻烦,麻烦也会找上身来的。
苏瑾寒不知道皇上为何老是要将她给推到人前,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够拒绝皇上。
因为他是皇上,因为他是天子,因为他是君。
别说他只是要她表演,便是他要她的命,她也不敢有半个不字。
心里轻叹一声,迎着兰妃担忧的目光,苏瑾寒轻笑着安抚,这才道:“承蒙皇上看重,不知可否应允小女借一身舞衣?”
表演就表演,没什么大不了的,她苏瑾寒,从来也没有怕过什么。
皇上点头,命张福海亲自带着苏瑾寒去换衣服。
易怡安见自己的目的达成,开心的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等着一会儿看苏瑾寒出丑。
据她所知,苏瑾寒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女人,琴棋书画这些,从来不曾在外人面前展示过,她才不相信她能够折腾起什么幺蛾子来。
大殿重新开始热闹起来,觥筹交错中,无不在讨论着苏瑾寒,庄靖铖,还有易怡安。
庄靖铖低垂着头,看着眼前杯中的酒,心就像是被撕裂一眼,密密麻麻的疼着。
他不傻,自然能看出皇上特意在为难苏瑾寒。
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对她?明明她的姑姑,就是他如今最宠爱的妃子啊!
庄靖铖想着,却又自嘲一笑。
或许,那个人心里就只有自己,怎么会有别人呢?
当初他最宠爱的不是自己的母妃吗?可是后来发生了那件事,他还不是毫不犹豫的怀疑了母妃,然后眼睁睁的看着她被烧死在了冷宫之中?
想到这些,庄靖铖忽然想到母妃被冤枉之后的悲戚,他偷偷去见她的时候,总是听到她喃喃的问,他为什么不相信我,为什么不相信我?他明知道我心里只有他一个啊,是不可能会做那样的事情的。
恍惚间,忽然想起上次在烟雨楼的时候,他怀疑苏瑾寒时,她脸上的痛和失望,心里猛然一揪。
老天爷,他到底做了什么样的蠢事啊,他竟然怀疑了她。
就如当初,皇上怀疑他的母妃一样。
他竟然让在母妃身上发生过的事情,重复的发生在了她的身上。
而且这么多天过去了,他竟从不曾找她道过谦,如今他又成了易怡安的未婚夫婿,他到底在做什么?
心里的痛几乎将庄靖铖整个的击垮。
他惨白着脸,脸上素来挂着的笑容,再也挂不住,面无表情的。
在他恍惚间,听到张福海高声道:“请仁善县主。”
整个大殿几乎在瞬间安静下来。
苏瑾寒一袭红衣翩然,同样红色的面纱遮住了面部,露出一双会说话的眼。
她像是从火海中翩然归来的精灵,带着热烈如火的热情。
庄靖铖猛然一颤,眼中竟不由得浮现出几分惶恐之意,抓着桌子边缘的手,几乎将桌子都给掰碎。
那天,烟雨楼那天,她便是如今天这般,一袭红衣。
偏就在这个时候,她穿了这样一袭红衣,所以,她是要和他诀别吗?
庄靖铖疼得心口直颤,恨不得立刻拉着她离开这座宫殿,不管不顾的远离京城,只要她,只陪着她。
苏瑾寒在这时嫣然一笑,面纱蒙着,旁人看不到她的神色,但是那双眼浸满着笑意却是实实在在的。
“此番献艺匆忙,也没有和乐师排过,索性不要乐曲伴奏了,一曲清舞,献给皇上,愿皇上平安喜乐,万寿无疆。同样也祝即将成其好事的靖王殿下和安和郡主二位,百年好合,相敬如宾。”
平淡朴实的祝福,倒是叫皇上眼前一亮。
“你这丫头倒是有意思,旁人一开口便是祝朕开疆拓土,国富民强,你倒好,一句平安喜乐,倒是最普通却也最意外的。”
“皇上英明神武,便是不用祝愿,也能够将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再者,有太多的人祝福皇上政事通畅,瑾寒便不凑这个热闹了。皇上忙于国事,难免操劳,惟愿皇上身体康健,长命安康。”
苏瑾寒浅浅一笑,亮晶晶的眼中全是诚挚。
皇上看着她,不由得微微一怔。
遥想起多年前,也有人和他说:“皇上,您总是太忙了,都不好好照顾自己,臣妾要好好伺候您,养着您,这样您就能身体健康,长命百岁,陪着臣妾一直到老啦。”
而现如今,当初说这话的人,早已化为飞灰,而他,却依旧坐拥江山美人,光芒万千。
苏瑾寒见皇上不再说话,便微微福了福礼,站定身子,准备起舞。
苏瑾寒动了,纤细的手臂轻抬,伴随着腰肢和双腿的扭动走位,露出极为柔软的弧度来。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单是这个起手式,便叫无数懂舞的小姐暗暗赞叹。
随后,苏瑾寒摒弃所有的杂念,专注在自己的手和脚上。
她微微合着眼眸,脑海里,浮现的,是和庄靖铖的一切。
他们如何相遇,相知,到最后相许,她的舞,也灵动的变幻着各种的姿态,似乎在演绎着一场难言的爱恋。
殿中没有任何的声响,却不知什么时候,响起一曲悠扬的笛声。
悠扬婉转,却奇迹般的合上了她的舞步。
众人细细一听,才发现,这竟是一曲凤求凰。
苏瑾寒的动作越来越快,举手投足中带着淋漓尽致的爱与恨,而笛声也随着变得忽高忽低,难以言说的悲怆在每个人的心里流淌。似乎一对有情人被拆散了,而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刽子手。
难以言说的悲痛伴随着舞步和乐曲狠狠的揪着众人的心,中年人眼中,也不由得浮现了对过往的追忆和难过。
舞终之时,苏瑾寒高高跃起的身子犹如浴火重生的凤凰一般,带着展翅翱翔的辽阔之意,震撼之意,在每个人的心里缭绕,一舞倾城,莫过于此。
一舞毕,苏瑾寒下意识的看向方才传来笛声的地方。
就见,庄靖铖看着她,缓缓的放下手,尤其是他手中干枯的柳笛,更是让她心里一颤,疼得难以言说。
那是在画舫上,她亲手所做,送给他的,却不想,他竟然保管得这样完好,还在这种场合,吹了一曲凤求凰,迎合他的舞步。
苏瑾寒的心忽然乱了。
就如庄靖铖所想,她今日一袭红衣,就是为了和庄靖铖诀别的。
他已经被皇上赐了婚,和她断无可能,她便不会再和他纠缠,所以选了这身舞衣,跳了这支舞。
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庄靖铖会用柳笛,在身为易怡安的未婚夫婿之时,吹奏一曲凤求凰迎合她的舞。
他这是在打皇上的脸啊!
就为了告诉她,他心里的人还是她吗?是这样吗?
苏瑾寒在心里苦笑,终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想,收回目光,缓缓福了一礼,算是感激。
“跳得真好,没想到苏小姐竟然有这样的舞技,从不曾见她展示过呢。”
“可不是,真真是一曲倾城舞,难以忘怀。”
易怡安此刻快气炸了。
耳边嗡嗡乱响的,全是众人的称赞声。
她明明是要苏瑾寒出丑的,为什么最后,她得到的却是赞誉?
尤其是铖哥哥,明明皇上才给他们赐了婚,他却吹一曲凤求凰,这是在打她的脸吗?
易怡安心里又是委屈,又是愤怒,就要开口讽刺苏瑾寒。
可是上首的皇上忽然拍手,“好好好。”
连着三个好字,道尽了皇上的欣赏之意。
易怡安张大着嘴巴,不住的开合,最终不由得狠狠的闭上。
皇上都赞叹了,她若是再说什么,那就不是羞辱苏瑾寒,而是自找麻烦了。
易怡安心里的愤怒可想而知了。
皇上夸道:“从不曾听说你的舞艺竟然这么好,今日倒是叫朕大开眼界了。好,真好,来人,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