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寒说着,上前抓住其中一副绣图,当着众人的面,将绣图的四个角聚拢,交叠在一起。
众人这时才发现,绣图的四个角,都用金色绣线包边,平时不显眼,但是因为苏瑾寒的这个举动,这写金色的绣线就变得格外的显眼了起来。
尤其让人震惊的是,这些绣线在此刻变得栩栩如生,竟显现出两个字来,“皇后”。
在众人震惊之中,青芽如法炮制,也将自己手中的绣图照样给聚拢交叠。
与皇后的金色丝线不同,青芽手中的,是银色丝线,清冷优雅,勾勒出丽妃二字。
皇上看着丽妃二字,眼神有些恍惚。
眼前似乎浮现出了当年那个浅笑嫣然的人儿,在他身旁娇笑,翩然。
“陛下,说好了,你有空要带我出宫去玩。”
“陛下,不许耍赖,你说了要让我穿上水家的穿云锦袍的。”
“陛下……”
声声句句,丝丝入耳,恍如昨日。
她叫他陛下,却从不像旁人那般讨好于他,开心时笑,不开心时哭,生气时有小性子,却从来不会在他忙正事的时候吵闹他。
她爱他,爱的是他这个人,而不是他的身份。
她曾感叹,“陛下,若是你我二人都生在平民之家,该有多好。”
那时,她的目光是怅然的。
他知道,她想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是他给不了她。
所以他宠爱她,给她最好的。
却也因此为她招来了杀身之祸。
他至今无法忘记,当初他被人引去,看到她衣衫凌乱,昏睡过去,而一个男子正欲脱她衣服时的模样。
那一刻,他恨不得将那男子碎尸万段。
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
但是对方计划周密,她红杏出墙之事转瞬传遍了宫廷的每一个角落。
他心知她有冤,却更明白自己的宠爱害了她。
狠心将她打入冷宫,为的是要护着她。
可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冷宫竟成了她的丧身之地。
那一夜的冲天火光依稀在眼前燃烧,几岁大的铖儿的哭喊言犹在耳。
他哭,他喊,让自己救救他的母妃,可是他做不到,什么都做不到,枉他身为皇帝,却在那一刻倍觉无力。
他仅仅只能做的,只是在最后的最后,将她的骨灰收敛,长埋于地下。
也是在那一刻,他意识到,对丽妃下手的,不仅仅只有皇后等他认为的后宫妃子,还有一只幕后黑手,一只隐藏得极深的,他都没有发现的幕后黑手!
丽妃死后,皇上心里明白,对方所谋不小,说不定就是他坐着的这个帝位。
他身边看似风平浪静,实际上却是危机四伏。
所以他疏远庄靖铖,他最喜欢的孩子,所以他将丽妃的家人流放,让他们远离京城,离开那母后黑手的视线。
他还做了很多很多的事情,可是这些事情,却再也换不回一个她。
皇上想着,心里有些黯然。
这些年看着庄靖铖花天酒地,他厌恶,怒斥,更多的却是恨铁不成钢,因为他并没有发现他的铖儿韬光养晦的迹象。
可是当他崭露头角的时候,皇上明白,或许这些年他一直都没有查明白的事情,有了转机。
他们父子,一明一暗,总能将当初的那只黑手给揪出来的,哪怕如今铖儿恨他怨他,都没有关系,只要能将害了丽妃的人给找出来,就足够了。
因为他坚信,他的铖儿,哪怕事过多年,也不会放弃追寻害了他母妃的真凶。
而他最近的举动,也证明了自己的猜测。
所以其实在庄靖铖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他其实一直被皇上给予厚望。
他不是被皇上抛弃的弃子,而是被皇上看似绝情丢弃,实则想要守护的人。
这也是为什么最初的时候,庄靖铖会觉得自己被人时时刻刻盯着的原因,那是皇上派人保护着他。
而等他成长起来,轻而易举的就将皇上监视他的人给甩掉,或者用障眼法给蒙骗了,所以多年来,皇上才会不知道庄靖铖成长到什么样的程度。
不是皇上的人太差,而是庄靖铖的师傅太厉害,这才是根本的缘故。
事实上庄靖铖的师傅欧阳浩是知道皇上派人守护着庄靖铖的,只是,出于各种考量,他没有说出来而已。
皇上这里因为丽妃而陷入了回忆和伤感之中,苏瑾寒那里却并没有停顿的意思。
看向皇后道:“相信这个,已经足够分辨哪一副图是献给皇后,哪一副是献给丽妃的了吧?”
“当然,若是各位还不相信,可以请最好,最公正的绣娘前来查验,看看这两幅图哪一副是牡丹,哪一副是芍药,身份是否颠倒错乱。”苏瑾寒又道。
场中一片寂静,这样明确的证据都出来了,还如何反驳?再要指鹿为马,那就是歪曲事实了,别说众目睽睽之下做不得此举,就算做得,皇后也不会冒险的的,毕竟,事关她一国之母的尊严。
当年的案子就算翻过来,她还可以说是失察,误会。
可若是在这个时候硬是歪曲事实的话,一个是皇上就在身边,她不可能成功,再一个,这么多人都在,她若这样做了,那就真的是失德了。
所以皇后即便脸色极为阴沉,也没有开口说什么。
太子和易怡安等人的脸色同样难看,毕竟苏瑾寒这样,意味着她已经翻盘了,也意味着,他们准备了这么久的杀招,一点用处都没有起到,反倒让苏瑾寒为水家正了名。
这明明想要害人,最后却帮了对手的感觉,简直让他们恶心得想死。
一旁的龚絮儿眼中的神色倒是没有多大的变化,美眸神光闪缩,心道,这个苏瑾寒有意思,这么厉害的杀招,竟然都叫她给轻易解决了。
这也从另一方面说明了,苏瑾寒早就在准备谋划了,或许,她等的就是今日这个契机呢!他们倒是妄自聪明,竟然为他人做了嫁衣。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龚絮儿明白,今日这事儿,他们之前所有的谋划,都变成了一场笑话,不可能会有他们预期的效果了。
所以也不再关注,直接低头端着酒杯,轻轻抿了一口。
她有种,棋逢对手的感觉,甚至,有些期待和苏瑾寒过招了。
随着苏瑾寒最后一句建议出来,大殿陷入沉寂,这个时候,没人敢开口触皇后的眉头,没看皇后的脸色阴沉得都要滴出水来了么?
庄靖铖看着苏瑾寒的侧脸,眼中满是柔光,他的小寒寒总是这样,但凡做一件事情,就能将对方逼得捉襟见肘,毫无退路,因为她有这个能力和自信,哪怕对方是位高权重的皇后,太子,也不例外。
“仁善县主既然已经将证据都摆在明面上了,皇后,你可觉得还有异议?是否需要请人前来鉴别?”沉寂之中,皇上开口了。
皇后这时也已经恢复了冷静,脸上的笑容虽然难看,但已经恢复了些许平时的仪态,轻声道:“不必了,仁善县主都已经将证据摆在眼前了,再纠缠却也不是臣妾的性子。当年一事既已真相大白,臣妾误会了水家一门,还请皇上为水家正名。”
皇上闻言也是点头,道:“皇后敢于面对当初的错处,这才是一个国母应有的姿态。”
话语间,倒也没有多少责怪。
毕竟已经事过境迁多年,再纠缠,却也没什么意思了。
所以皇上直接对着下首的苏瑾寒道:“既然仁善郡县主已经将当年的事情给查证清楚,如今朕便做主,免去水家罪人的身份,恢复其家族可参与科举的名分,若是水家后人有意,依旧可以入宫为绣手,朕明日会诏令天下此事。”
苏瑾寒闻言也是暗自激动,对着皇上叩首道:“瑾寒代水家多谢吾皇恩典,吾皇万岁万万岁。”
她心里明白,皇上不会直接道明皇后的过错,但是免去水家冤屈这件事情,本来就是在间接的证明着皇后有错,这是一个相辅相成的道理。
再者一个,其实水家有罪无罪,对旁人来说并没有多大的关系,甚至许多人根本就不知道水家,但是这一点,对于水兰和水晓晓来说,却是极为重要的,因为这是她们堂堂正正做人的开始。
而这一切,也意味着,过往的牢狱之灾,那些不光彩,都成为了飞灰,他们依旧是水家传人,也不再需要刻意的,掩饰水家的针法,是一种脱胎换骨!
“好了,平身吧,好好的皇后生辰,非要整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皇上淡淡的开口。
易怡安听着,眼前如同惊雷炸开。
因为皇上话语间的不满,那么的明显。
她遍体生寒,就怕皇上下一句开口,就是对她的责罚,还好,没听到皇上再开口。
然而她心里的一口气还没有松开,却被苏瑾寒接下去的话语吓得半死。
“小女还有一事想求陛下,此事事关安和郡主。”
易怡安心惊肉跳的,跪在苏瑾寒的身边,恨不得直接撕了她算了,可是此刻皇上皇后就在上面作者,而整个大殿都是朝臣,她半点异样都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忐忑的等待着苏瑾寒接下去的话。
皇上挑了挑眉,眼中流转过一抹淡淡的神光,道:“何事?”
声音不含半点情绪,但又似乎含着些许不悦。
苏瑾寒倒是没有惧怕,而是低声开口道:“水家传人,水兰之前被安和郡主下令抓了起来,如今既然水家已经无罪,肯定皇上下旨放水兰出来。”
“此事应当。”皇上点头,见苏瑾寒依旧没有动,便问,“可还有事?”
反正今日皇后的生辰已经被闹成这样了,大家也没有了庆祝的欲望,皇上自然不会特意再去顾忌,既然苏瑾寒一副还有话说的样子,皇上索性成全了她。
毕竟,她是铖儿喜欢的人。
苏瑾寒敏感的察觉到了皇上的纵容。
虽然即便皇上不纵容,她也要在御前拔毛,但是既然皇上纵容,那就更好了。
所以苏瑾寒轻轻一叩首,轻声道:“最后一事,是有人托小女,状告安和郡主草菅人命,买凶杀人。因对方无权无势,告状无门,故而求到了小女的身上,还请皇上做主。”
这话一出,整个大殿顿时又是一静。
众人此刻看着苏瑾寒的眼神已经有些无奈了。
他们已经看出来了,这苏记的大小姐,根本就是个不消停的主啊,今天这把皇后得罪了个透不说,还想把安和郡主给彻底拉下马来。
这可是要捅破天的节奏啊。
要说起来,这场中之人,大部分的人手上都沾染着一两条的人命,当然,至于是不是该杀,就另当别论了。
尤其是一些纨绔子弟和富家小姐,他们沾染人命,就是一时兴起,不爽了,这种事情,多半都是会处理干净的,毕竟上面也没事去查这些事儿,偌大的康国,死个把人算什么?
但是当这样的事情在皇上的面前被提起,当成一个案子来说,那就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了。
毕竟上达天听了,就算只是几个无名小卒的性命,也能让易怡安这个贵族郡主喝一壶的。
众人想着,对苏瑾寒越发的忌惮了。
一些和她没有仇怨的人,更是暗暗决定,以后能不招惹苏瑾寒就不招惹苏瑾寒。
因为这厮,分明将锱铢必较的小女人性子给展现得淋漓尽致了。
毕竟易怡安和苏瑾寒不和,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而今天之前水家的事情,众人也看得分明,那根本就是易怡安为了对付苏瑾寒涉及出来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