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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轻鸢拉着妹妹回到桌旁坐下,又抬起头来向陆离剜了一眼:“你怎么还不走?要来蹭我的点心吃吗?”
  陆离勉强笑道:“本来想邀母后到学堂去看看钧儿,既然母后这么不愿意看到我,那还是算了。”
  “为什么要去看那个小笨蛋?”苏轻鸢一脸不解。
  陆离耐心地解释道:“男孩子开蒙是大事,即使是在民间,学童的父母也要到学堂去拜一拜先生,以示郑重的。”
  “哦,”苏轻鸢漫不经心地应着,“所以有你什么事?”
  陆离的脸上僵了一下,许久才憋出了四个字:“长兄如父。”
  苏轻鸢苦恼地想了好一会儿,忽然又回头抱住了苏青鸾:“既然有你这个‘长兄如父’在,我就不用去了吧?我还要陪着青鸾呢!”
  小路子在旁小心地劝道:“礼不可废。照规矩,太后是该去走一趟的——您若是不去,在旁人看来就等同是不认定安王这个儿子了!朝堂上千百双眼睛看着呢,您就当心疼小王爷一回,也体谅体谅皇上每日被礼部盯着挑刺的苦处吧!”
  “非去不可?”苏轻鸢垮着脸不死心地问。
  陆离点点头:“规矩如此,只好辛苦母后了。恰好今日御书房有点事,上将军想必也在,母后可以顺便见一见……”
  苏轻鸢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
  “怎么,母后怕见上将军?”陆离探究地看着她。
  苏青鸾忙跟过来,扶着苏轻鸢的手腕,怯生生地劝道:“四姐姐不要怕,父亲虽然平日严厉了些,却……却也是一片慈心为咱们好。先前,你不是也常劝我要多亲近父亲吗?”
  苏轻鸢反握住她的手,迟疑许久才道:“那你陪我一起去!”
  苏青鸾有些为难:“可是这于礼不合,而且……你知道我怕坐马车,一大早从家里赶过来已经很累了。”
  苏轻鸢只听得一个“累”字,立刻便放开了手:“那你好好休息!疏星,记得照料好五小姐,谁若敢吵着她,你就拿大板子伺候!”
  苏青鸾和疏星一起应下了,陆离便伸手笑道:“母后,请吧。”
  苏轻鸢犹豫着看了他一眼,许久才重重地向门口迈出了两步,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
  陆离落后半步,眯起眼睛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苏轻鸢忽然转过身来,一把抱住了陆离的手臂:“待会儿如果那只老黑熊欺负我,你一定要站在我这边,知不知道?”
  小路子在后面吓得脸都白了:“太后娘娘,您……您放庄重点啊!一会儿到了御书房,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我不管!”苏轻鸢贴在陆离的身旁,全不管他身后有多少小太监跟着。
  陆离攥了攥她的手,低声道:“你是太后,在外面要庄重,不能跟人拉拉扯扯的。如果做错了,就会有人想杀你,知不知道?”
  苏轻鸢倏地放开了手:“坏人那么多?”
  陆离正色道:“很多。所以你要小心,见了外人不要乱说话。”
  “那,等咱们看过钧儿回来,你要疼我!”苏轻鸢理直气壮地跟他讲条件。
  陆离很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苏轻鸢脸上一喜,又要过来抱他。小路子在后面咳嗽了一声,她才讪讪地缩回了手。
  出门上了辇,苏轻鸢有些坐不住,一直努力地向外探着身子,试图把前面那个小太监头上的帽子摘下来。
  陆离见了,忙示意小太监扶住她,又装作随意地问:“上将军治下严谨,莫非对待子女也是十分严厉么?”
  苏轻鸢坐直了身子,撇了撇嘴:“岂止严厉?老黑熊是会吃人的!那年我三哥跟他去打仗,后来就再也没有回来,我猜一定是被他吃掉了!”
  抬辇的小太监脚下一滑,险些把苏轻鸢给摔出去。
  陆离紧张得呼吸一滞。见苏轻鸢没有伤着,他才定了定神继续问道:“对待女孩子,他总该温和一点吧?”
  苏轻鸢嗤笑:“温和么?那倒也不见得!动不动就打嘴巴、关柴房……凶着呢!”
  陆离神色复杂地看着她,没有再问了。
  他很确信,在接到立后的圣旨之前,她是没有被关过柴房的。
  所以,段然打听到的那些消息,准确无误。
  陆离已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对于那件事,他还有一些疑惑未解,但此刻显然不是追问的好时机。
  御书房已经到了。
  苏轻鸢下了辇。看着一些官员过来问安、看着陆离驾轻就熟地同他们周旋,她的脸上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好容易打发走了那些人,陆离带着苏轻鸢绕到西边偏殿,去看了陆钧诺念书的地方。
  说真的,这地方实在不像个学堂。里面笔墨纸砚四处散落着,墙上挂的居然是仕女图。
  段然苦着脸迎了上来:“皇上,您换个人做这差事成不成?这真不是人干的活啊……”
  陆钧诺带着两个陪读的小太监,顶着三张被墨汁溅得几乎看不出本色的小花脸冲了出来。
  陪着过来的两个礼部官员神色尴尬,犹豫着不肯上前行礼。
  陆钧诺一头撞进了苏轻鸢的怀里:“母后,钧儿刚刚已经折断了三根笔杆了,是不是很厉害?”
  苏轻鸢认真地想了想,点头称赞道:“是很厉害。”
  陆离沉下了脸:“段然,朕叫你教钧儿读书认字,不是让你教他骑马射箭!”
  “骑马射箭臣也不会啊!”段然理直气壮地道。
  旁边的几个大臣看不下去了。
  其中一人向苏轻鸢躬身道:“太后娘娘,段公子不学无术、行止不端,若是任由他教导王爷,只怕不妥……”
  苏轻鸢用袖子替陆钧诺擦擦小脸,漫不经心地笑道:“我觉得挺好的啊。”
  陆离沉声道:“既然母后无异议,就这样吧——钧儿,以后跟着师傅,要认真念书,知道吗?”
  陆钧诺重重地点了点头:“知道!师傅还要教我猜字谜呐!”
  苏轻鸢随手在他头顶上拍了一巴掌:“这么笨还猜字谜呢,你也太难为你师傅了!”
  说罢,她随手将陆钧诺推回去,径自转身出去了。
  “母后,小狗子教了我一个新游戏,您陪我玩一会儿好不好?”陆钧诺追上来,扯住苏轻鸢的衣袖跟出了老远。
  “什么‘小狗子’?”苏轻鸢皱眉。
  一个陪读的小太监怯怯地跟了过来:“回太后的话:奴才姓‘勾’。”
  苏轻鸢点了点头:“哦。小狗子啊,钧儿有我陪着,你自己去玩吧!”
  小勾子伤心地走了。
  陆钧诺搂着苏轻鸢的脖子,凑到她的耳边低声道:“母后,钧儿今天已经认了好几个字了!师傅很坏,老骂人,可是小狗子偷偷告诉我,他教的字都是对的!”
  苏轻鸢揉了揉她的小脸,笑道:“你师傅确实很坏,不过——你可以相信他。”
  陆钧诺重重地点了点头。
  苏翊不知从何处走了过来,皱眉盯着苏轻鸢看了一阵,沉声道:“青鸾在你身边,你要好好照应她。她若有半点闪失,为父饶不了你!”
  苏轻鸢和陆钧诺对视一眼,十分默契地同时扮了个鬼脸。
  “你!”苏翊气得老脸铁青。
  苏轻鸢抱起陆钧诺,试图从旁边绕过去。
  苏翊侧身跨出一步,拦住了她的去路:“上次让你查的事,有头绪了没有?”
  “娘!”苏轻鸢忽然面露喜色,对着苏翊身后大叫起来。
  苏翊脸色大变,猛然转过身去,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趁他发愣的空当,苏轻鸢一手抱着陆钧诺,一手撑着栏杆跳了过去,大声笑着跑远了。
  苏翊目送着她的背影,拧紧了眉头。
  苏轻鸢四下张望了一番,没有见到陆离的身影,心里觉得十分舒畅。
  这时陆钧诺小声道:“今天早上,我看见师傅把一本有画儿的书藏在了抽屉里,很紧张的样子!这会儿学堂一定没人,母后跟我一起去找出来好不好?”
  苏轻鸢想了一想,贼笑着点了点头。
  于是二人绕到花木后面,蹑手蹑脚地靠近了学堂。
  门口确实无人把守。苏轻鸢正要进去,却听见里面响起了段然的声音。
  陆钧诺立刻垮下了小脸:“糟了,师傅竟然在!我以为他会去御书房跟皇兄说话的!”
  苏轻鸢深感挫败,正打算离开,却忽然听见段然夸张地哀嚎了一声:“不是吧?你真的不打算用?昨晚我连闯了四家医馆,又是威逼又是利诱的,好容易才找到一个肯开这种方子的大夫,抓药又耗费了大半夜的工夫——千辛万苦才给你弄来了这一包宝贝,你一句‘不用’就把我打发了?”
  “朕不记得何时对你下过这道命令!”陆离的语气很不友好。
  苏轻鸢蹲了下来,握拳抵住胸口,莫名地觉得身上有些发冷。
  只听段然的声音又道:“是是是,你没吩咐,是我自作主张!可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嘛!咱们好兄弟心意相通,我自然知道你心中所想,哪里用得着吩咐?我这么干脆利索地帮你把事情办好了,你不该夸我两句吗?”
  里面静了片刻,忽然发出“轰隆”一声巨响,随后是陆离大怒的声音:“去你娘的心意相通!你要杀朕的孩子,还想要朕夸你?你从哪里看出朕要除掉那个孩子了?”
  “母后……”陆钧诺不安地扯了扯苏轻鸢的衣袖。
  苏轻鸢伸手捂住他的嘴,没有作声。
  段然痛苦地咳了两声,语气难得地有些严肃:“长离,你不要意气用事!我知道你心疼,可是那孩子留不得!你知道如今有多少人在等着指摘你的错处,若是被人抓住了把柄,你……”
  声音顿了一下,又继续道,“……就算你不爱听,我也一定要说完!你要想清楚,苏轻鸢如今是你的母后,那个孩子算是个孽种!宫里除了养居殿和芳华宫两处之外,哪里没有各府的眼线?最晚到孩子落地,此事必定东窗事发,那时你自身难保,还要保住她母子的性命,谈何容易!”
  “朕自有对策,不劳你费心。”陆离冷冷地道。
  “不是,”段然的语气显然是恨铁不成钢,“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只要没有孩子,你跟你那个‘母后’怎么恣意妄为都没事!孩子是什么?那是‘铁证’!你一定要把自己往绝路上逼吗?!”
  “你不必说了,那个孩子,不能动。”陆离的语气平静下来,似乎不愿多谈。
  里面安静了许久。
  苏轻鸢心里百味杂陈,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站起身来,牵起陆钧诺打算离开。
  这时,段然忽地笑了一声,拉长了声音贼兮兮地问:“莫非——你留着那个孩子,有用?”
  陆离没有出声。
  苏轻鸢在外面看不见他的反应,心里忽然有些害怕。
  却听段然大笑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陆长离是谁啊,那是旷古绝今第一只阴险狡诈的鬼狐狸!你怎么会被一段孽情蒙蔽了心智!那个孩子,你想用来干什么?对付苏家?”
  苏轻鸢脚下一虚,险些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