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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又往四面墙上敲了敲,全是实心的。
  床上、桌子底下、挂画后面……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什么机关都没有。
  这就是一间普通的石室,只有一道门可以进出。
  凭她的本事,是逃不出去的。
  陆离知道她不见了,一定会着急,可是任他有多大的本事,只怕也不会想到宫城的地下会藏着一张如此可怕的网……
  获救的希望,几乎不存在。
  苏轻鸢不是没想过向念姑姑示好,可是念姑姑心里的第一件大事是除掉她的孩子,在这一点上,不可能有商量的余地。
  如今苏轻鸢对疏星的话已经信了七八分——奇怪的是,她的心里并没有对念姑姑生出半分孺慕之情,只有恐惧和戒备。
  甚至,还有几分憎恨。
  念姑姑的出现,打破了她对“母亲”的所有美好的想象。
  在过去的岁月里,她曾无数次想象过母亲的模样。她想,如果母亲尚在人世,如果有朝一日能见到母亲,她必然是连做梦都要笑醒的。
  她相信母亲会抱着她、吻着她的额头,含泪笑着唤一声“鸢儿”。
  她相信自己会跪在母亲的面前、伏在母亲的膝头,哭着唤一千遍“娘亲”。
  她相信母亲得知她有了身孕,定然会悲喜参半,定然会拥着她絮絮叨叨地把“当年我怀着你的时候”这一类的话题说上三天三夜……
  可是,所有的想象,在今天全部宣告终结了。
  她的母亲,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孽种,留不得的,杀了他”;她收到的来自母亲的第一件礼物,应该追溯到那一封模仿她笔迹的信;至于从她的床上偷走东西施展咒术、操纵太监破坏亭台害她落水……桩桩件件,都断然不该是一个母亲会做的事啊!
  苏轻鸢不懂,也不敢再想了。
  比起相信念姑姑是她的母亲,她更愿意相信这只是一个谎言——是念姑姑和疏星串通的、为了迫她就范而编造出来的谎言!
  此时只能算是刚刚见面,互相试探了几句话,真正的交锋只怕还没有开始。
  苏轻鸢知道念姑姑不会有那样好的脾性——她若坚持不肯妥协,后面的日子不会太好过的。
  比起自己的处境,更让苏轻鸢担忧的是,念姑姑捉她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如果仅仅是为了除掉她的孩子,只需要叫几个太监按着她,把刚才的那碗药灌下去就可以了!
  如此大费周章,有没有可能她只是一个鱼饵,陆离才是念姑姑想捉的那条“大鱼”?
  桌子上坐着太累,于是苏轻鸢又回到了床上。
  那床帐温软精致,竟比芳华宫的还要舒适几分。
  苏轻鸢这时才注意到这石室之中竟然十分温暖,她先前在掖庭宫囚牢之中冻麻了的四肢,此时早已恢复了知觉。
  这样的地道网、这样的石室,必定不是一朝一夕之功——这些人到底筹划多久了?
  石室之中看不见天光,苏轻鸢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但她进入掖庭宫时间已久,此时应该早有人发现异样了。
  陆离会不会正在忙着找她呢?
  确实如她所猜测的那样,此时的掖庭宫内外,早已经炸了锅。
  陆离亲自带了一队侍卫,又叫上了所有的亲信太监,在掖庭宫一寸一寸地细细搜寻,恨不得挖地三尺。
  最后,他找到了昏迷不醒的落霞和淡月,找到了疏星的尸身,又找到了几个似乎刚死去不久的罪奴,甚至还在一口枯井之下找到了一些不知死去了多久的尸骨——唯独没有找到苏轻鸢的身影。
  落霞和淡月被救醒之后,对中间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陆离急得险些抓狂。落霞几人愧悔不已,一个个跪着不敢起身。
  淡月伏地哭道:“都怪我……我不该离开娘娘的……上次在皇陵丢下她一个人,这次又是……她要是出了什么事,咱们怎么办……”
  陆离烦躁地呵斥了一声,厉声道:“调动所有的暗卫,在掖庭宫内外细细搜寻!就算把整座宫城翻过来,也一定要找到人!”
  小路子忙提醒道:“暗卫素来只负责皇上的安危,若是把他们调走了,您……”
  陆离瞪了一眼,小路子便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片刻之后,陆离咬牙道:“掖庭宫外守卫森严,她又不可能插翅飞出去,多半还在——”
  小路子忙接道:“多半还在掖庭宫,奴才一定加派人手,继续搜寻!”
  淡月跺脚哭道:“不可能插翅飞出去,又不能遁地爬出去,掖庭宫里又找不到人影,难不成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会凭空消失了不成?”
  陆离眼睛一亮,忙道:“可能会有地道!叫他们搜查时注意墙壁和地面,半点蛛丝马迹都不许放过!”
  小路子忙答应着,跑着传令去了。
  这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宫城的上空,“啪”地一声绽开了一朵巨大的烟花。
  陆离呆了一呆,仰起头来。
  第二朵、第三朵烟花接连不断地在空中炸响了,绚烂的颜色将宫殿上的琉璃瓦都染成了五彩缤纷的流霓。
  陆离仰着头,努力瞪大了酸涩的眼睛。
  焰火,本来是他为苏轻鸢准备的生辰贺礼。
  此时此刻,焰火已经照亮了夜空,可是人在哪儿呢?
  这短短几个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细数起来,她竟没有几天是可以安生度日的。
  他许她的富贵安宁,到底还是一句空话!
  第80章 我的今天,就是你的将来!
  一阵铁链撞击的声音过后,石室的门被打开了。
  进来的是那个太监小钟子。
  苏轻鸢动了动眼皮,看清来人之后,便依旧合上了眼。
  “太后请用晚膳吧。”小钟子恭敬地道。
  苏轻鸢没动。
  小钟子想了一想,又补充道:“晚膳是咱们小厨房自己做的,不是养居殿的牢饭。奴才们不知道太后的口味,所以各样都做了些——要趁热吃才好。”
  “你出去吧。”苏轻鸢冷冷地道。
  小钟子略一迟疑,果然不声不响地退了出去。
  苏轻鸢慢吞吞地坐了起来,走到桌前。
  只见食盒之中满满当当,装着四碗菜、一碗饭,还有一大包点心,香气四溢。
  苏轻鸢捧起桌上的香炉,将里面的香灰均匀地撒在了饭菜上,又拿起桌上的茶壶,把大半壶茶水咕嘟咕嘟地浇了进去。
  做完这些之后,她长长地叹了口气,重新回到床上躺着,用被子蒙住了头。
  这里的饭是不能吃的,水也不能喝。
  对方显然深谙攻心之术,送来的饭菜色香味俱全,食盒上面连个盖子也不盖,香气扑鼻而来,由不得她不馋。
  这段时间她食量大增,刚刚被掳过来的时候就已饥肠辘辘,此时更是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照这个趋势下去,用不了多久,她一定会忍不住跑过去把那饭菜给吃了!
  念姑姑那样恶毒,谁知道她会在那里面加什么料呢?为了防止自己忍不住,她只能出此下策了。
  可是——
  还是饿啊!
  想着那食盒中的饭菜,想着刚才那满屋子的香味,她便觉得胃里火烧火燎似的难受,肚子里早已不争气地响了几百遍。
  饿的时候,心里比平时格外脆弱。苏轻鸢咬着被角,委屈得直想掉眼泪。
  她甚至想,若是饿极了,便把这被子里的棉絮啃了吃掉算了!
  铁链碰撞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这一次进来的,是念姑姑。
  看到食盒中的一片狼藉,她愣了一下,抬头看向床中。
  苏轻鸢仍旧蜷缩在被子里,一动也不肯动。
  念姑姑叹了一口气,走过来用力拉开了被角。
  苏轻鸢抬起头,冷冷地看着她。
  念姑姑松了一口气:“原来是睡下了,吓我一跳!”
  “我是两条命,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会自尽的。”苏轻鸢平静地道。
  念姑姑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知道自己有两条命,还不好好吃饭?”
  苏轻鸢瞪了她一眼,扯了扯半边唇角。
  念姑姑叹道:“你实在太多心了。我要对你的孩子下手,断断不会用那样鬼鬼祟祟的招数。”
  苏轻鸢发出一声低低的冷笑。
  念姑姑脸色一冷,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换上温和的声音:“鸢儿,这些年娘不在你身边,你过得可好?”
  苏轻鸢抬了抬头,终于露出一个完整的笑容:“很好,比有娘的幸福多了。”
  “这是气话了,哪个孩子不想娘呢?”念姑姑在苏轻鸢的身边坐了下来,俯下身子,揽住了她的肩。
  母亲的怀抱,苏轻鸢想了十几年,今时今日却只想逃离。
  念姑姑叹了一口气,爱怜地抚摸着苏轻鸢散乱的青丝:“十六年了……鸢儿,十六年前的今天,娘千辛万苦生下了你,尚未满月就被迫分离……你知道娘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吗?”
  苏轻鸢不咸不淡地道:“母亲在我尚未满月的时候就离开了——这样说来,她若能及时赶去投胎转世,这一世的年纪应该比我小不了多少。”
  “你!”念姑姑气得脸都青了。
  苏轻鸢勾起半边唇角,嘲讽地看着她:“念姑姑年纪大了,还是不要轻易动气的好,本来皱纹就多。”
  念姑姑闻言,脸色青得更厉害了。
  但她最终还是压下了怒气,抱住苏轻鸢的肩膀柔声问:“你依旧不相信我是你的母亲?我来问你——你的右边小腿上,是不是自幼有一道半圆形的疤?那是你刚出生的时候,产婆提着灯笼给你洗身子,不小心烫伤了的。”
  苏轻鸢“嗤”地笑了一声:“疏星连这个都告诉你?倒也难怪,她连那种东西都能偷出去给你……”
  念姑姑的脸上,怒容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