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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僵持了一会儿,谁都没能如愿。
  在朝中一言九鼎并且对陆离忠心耿耿的定国公不在,一心想把陆离踩在脚底让他永世不得翻身的苏将军不在,不管碰见什么事都要寻根究底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崇政使也不在。
  在场的都是最擅长明哲保身的人,平时一个个猖狂得不得了,这会儿却又开始缩头缩脑,假装自己人微言轻了。
  陆离十分担心苏轻鸢的身体,此时却连看都不敢向她多看一眼。
  苏轻鸢咬了咬牙,不着痕迹地在自己的肚子上比划了几下,迈步向人群之中走了过去。
  陆离见她几乎站也站不稳,下意识地就想伸手去扶,小路子忙拉住了他。
  这时,使臣之中忽然响起了一声轻笑,秦皎拍着巴掌站了起来:“一场好戏,一场好戏啊!我们北燕蛮荒之地,竟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热闹,今日也算是长了见识了!见过假的绸缎、假的银钱,倒是头一次见到假的肚子,有趣啊有趣……”
  苏轻鸢缓步向他走了过去,强打精神露出微笑:“世间万物本来虚妄,真即是幻、幻即是真。岂止肚子可以是假的,就连这水榭、这歌舞,乃至你我这些人,是真是幻,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秦皎听着她的声音,神色渐渐有些茫然。
  片刻之后,秦皎重新露出了笑容:“想不到,南越太后娘娘对玄学居然颇有心得。只是小王对这些虚虚实实的东西并无兴趣,小王只想知道,方才那丫头说南越皇帝有一个孩子——那孩子到底是在谁的肚子里?”
  苏轻鸢抬头向众人环视了一圈,笑容淡淡:“贱婢胡言乱语,哪里当得真?除淑嫔之外,众嫔妃入宫时日都浅,哪里便那样容易有福分怀上皇嗣了?诸位都是皇亲国戚、朝中栋梁,竟然这样容易被奴才牵着鼻子走吗?”
  她这番话说出来,谁也没办法反驳。
  秦皎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当然也存着几分不可告人的小心思;至于南越的那些宗亲和朝臣——他们当日在延德殿中就险些信了苏翊的话,此时被那小宫女意有所指地喊了一阵,众人心中早已认定了问题出在苏轻鸢的身上。
  尤其是,苏轻鸢这几个月不常露面,即使露面也往往从头至尾都坐着,腰身又实在臃肿得厉害……
  众人这样想着,目光落在苏轻鸢身上的时候,却又疑惑了。
  这位太后娘娘的身段虽然不算纤细,却实在也称不上“臃肿”,与他们前几日洗尘宴上所见到的全然不同。
  再细想想那一日,太后真的臃肿吗?
  明明是腰上的缎带太宽,遮住了一部分腰身……
  众人越想越觉得,或许真的是自己多心了。
  狐疑的目光在苏轻鸢的身上转了一圈之后,又陆续地移到了别处。
  苏轻鸢扶着落霞的手,慢慢地走了回去,仍旧在软榻上坐下来。
  腰腹位置传来一阵刺痛,她的冷汗又下来了。
  天知道,一个小小的障眼法,已经把她原本便所剩无几的力气完全榨干了!
  她只能瞒过那一瞬间,这会儿若是再有人质疑,她便彻底无能为力了。
  苏轻鸢靠在软榻上,闭上了眼睛。
  秦皎一时没能挖出什么有趣的事来,只得不甘心地收回了目光。
  这时,西梁百里昂驹却又笑了起来:“南越太后娘娘真是女中豪杰,昂驹佩服!”
  苏轻鸢没有力气理他。
  陆离抬头横扫了一眼,缓缓地坐了回去:“一场小小闹剧,让众卿见笑了。良宵佳夜,大家还是看歌舞吧!”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冷笑:“出了这么大的事,皇上打算就这么含混过去吗?”
  陆离心头一凛。
  苏轻鸢却已经连“心头一凛”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只能无力地靠在软榻上,心里绝望地想着:完了。
  来的是念姑姑,苏轻鸢的母亲。
  她依然是寻常的宫女装束,可她走过来的时候,莲步轻移、芳华万千,轻而易举地就将所有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这才是真正的巫族秘术的力量!
  苏轻鸢努力仰起头,怔怔地看着她。
  念姑姑走了过来,在苏轻鸢的身旁站定,低声笑道:“你的天分果然不错。我已对你的能力作了最高的估计,还是险些低估了你。”
  苏轻鸢只是瞪着她,完全没有说话的力气。
  念姑姑俯下身来,在她耳边低声道:“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像上一次你父亲吩咐你的那样,把罪责全部推到陆离的身上,我保你不死!”
  苏轻鸢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念姑姑猛然攥住了她的手腕:“陆离今日必死无疑,你再怎么执迷不悟,也不过是多搭上你自己的一条命而已,你何苦?”
  苏轻鸢充耳不闻,瘫在软榻上继续装死。
  念姑姑等了片刻,缓缓地站直了身子。
  在场的太监、侍卫、嫔妃,人人都知道应该立刻把这个女人抓起来,可是谁都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走过来,看着她俯下身去同苏轻鸢说话。
  陆离从一开始就想过去挡在苏轻鸢的前面,可是静敏郡主抱着他的胳膊,说什么也不放手。等他终于摆脱静敏郡主的时候,念姑姑已经到了苏轻鸢的身旁,随时都可以出手了。
  投鼠忌器,陆离不敢动。
  念姑姑缓步走到戏台前,轻飘飘地跳了上去:“南越太后,苏轻鸢?你的障眼法学得不错,可惜不能维持长久。此时此刻,你敢不敢重新站出来,告诉满朝文武、告诉全天下的人——你的肚子是怎么回事?”
  第119章 瞒不住了
  水榭之中足有数百人,所有的目光齐齐落到了苏轻鸢的身上。
  如芒刺在背。
  念姑姑的唇角微微上翘,讽意十足:“莫非你打算一直在这里坐着?恕我提醒一句——你的巫术练得不到家,强行破解我的控魂大法无异于自寻死路!这会儿你恐怕已经动了胎气吧?再不抓紧时间想办法,你的孩子可就保不住了!”
  陆离脸色大变,下意识地向这边快步走了过来。
  小路子忙扯住他的衣袖,急道:“皇上,不行啊!”
  陆离当然知道“不行”,可是他怎么能做到坐视不理?
  苏轻鸢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立刻睁开眼睛,艰难地向他摇了摇头。
  陆离站定,咬着牙转过身,快步向戏台的方向走了过去。
  除了已经没有还手之力的苏轻鸢,在场所有人中,只有他可以完全不受巫术的影响。
  一些意志比较坚韧的侍卫和太监们也渐渐地醒过神来,开始艰难地向戏台的方向移动。
  念姑姑发出一声大笑:“陆离,你有时间来抓我,不如多看一眼你的女人吧,今日说不定会一尸两命哦——”
  陆离本能地停住脚步,转身向苏轻鸢奔了过去。
  念姑姑向惊呆了的众人扫视一眼,大声笑道:“现在,你们都看明白了吧?”
  说罢,没等侍卫们围上来,她已从后门冲出去,消失不见了。
  陆离冲到苏轻鸢的面前,攥住了她的手,回头向落霞怒吼:“还不去传太医,你们都是死的吗?!”
  落霞忙转身跑了出去。
  周围的文武百官面面相觑,梁、燕两国的使臣在旁瞧着热闹,各自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皇上,不好了——”一个小太监嘶吼着,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陆离仍然看着苏轻鸢,连头也没抬。
  那小太监冲到面前,哑声急道:“皇上,金吾卫!金吾卫反了!”
  “怎么回事?”陆离终于抬起了头。
  那小太监跪扑在地上,叩首道:“金吾卫投靠了苏将军,这会儿正向这边冲过来!皇上,您快躲一躲……”
  “你要朕在乱臣贼子的面前不战而逃?”陆离冷笑着,站直了身子。
  那小太监迟疑着,磕磕巴巴地道:“奴才听见有人说,外头大街小巷已经贴满了讨伐皇上的檄文,各大茶楼酒肆和街头巷尾都有人列数皇上的罪状,诸如‘鸩杀君父’、‘烝淫嫡母’、‘豪奢放诞’、‘大兴土木’……对方是乱臣贼子不假,可您若是不明不白地在他们手里吃了亏,这些恶名恐怕就再也洗脱不干净了啊!”
  陆离攥紧双拳,咬牙道:“那也得他们有本事杀了朕再说!金甲卫何在?”
  “在!”水榭之外,应声轰然。
  陆离深吸一口气,朗声下令:“预备迎战!”
  “是!”整齐嘹亮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
  陆离低下头,重新攥紧了苏轻鸢的手:“阿鸢……”
  这时候,水榭之中的各国使臣们已经顾不上看热闹了,正气凛然的文武百官们也顾不上痛心疾首了。
  大多数人心里开始暗暗盘算,估量着能不能抢先抓了这个德行不端的皇帝,到时候交给苏将军,谋一个大富大贵。
  苏轻鸢敏锐地察觉到了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
  她坚定地推开陆离的手,站了起来。
  “阿鸢!”陆离的心里忽然有些慌。
  苏轻鸢向他一笑,低声道:“待会儿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要反驳。先保住你自己,我有办法自保!”
  陆离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却直觉不妥,忙又伸手拦她:“不行!”
  苏轻鸢向小路子使了个眼色。
  小路子迟疑了一下,伙同两个小太监一起拦住了陆离。
  苏轻鸢扶着肚子,慢慢地走到了众人的面前。
  她今日的衣裳原本是费了不少心思的,雍容而繁复,完美地遮掩了她臃肿的腰身。
  只是,这会儿众人带着审视的目光重新来看她的时候,就不一样了。
  那凤袍太过繁复,究竟是在遮掩什么?大家心里都有数了。
  看到苏轻鸢扶着肚子走路的姿态,众人心中再无半分怀疑——这个女人,果然有问题!
  得到这个结论之后,众人的眼光立时就变了:嘲讽的、鄙夷的、憎恨的、猥琐的……
  那些目光如同利刃,毫不留情地刺了过来,仿佛要将苏轻鸢身上的凤袍寸寸切碎,让她那些见不得人的秘密,赤裸裸地展示在大庭广众之下!
  是啊,面对一个淫荡无耻的女人,谁不想剥光她所有的伪装、谁不想看看她用来引诱男人的那副身躯是什么模样、谁不想知道她腹中那个乱伦所生的孽种是什么样的怪胎?
  这样的目光本身就是可以杀人的。话本故事中奸情败露的女主角往往选择触柱而亡,一大部分都是这个原因。
  可是苏轻鸢跟别人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