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内阁都有怎样的心思,赵曦目前只想把官制改革完成,把三级决策制推行,在第一次大朝会上,将国朝一定时间内大规划拟定,并付诸行动。
王韶觐见,说那么多的意图,赵曦跟明白,无非是希望朝廷将熙河令设一路……
而赵曦召集内阁议事,就是想借内阁的口,让王韶打消这个念头,还不至于打击他的积极性。
赵曦没有担心王韶叛乱,可内阁大臣们未必没有。
在整个国朝,唯有河湟一带是王韶一人兼任了军政两职……内阁大臣不太喜欢有这样的情形。
更别说令设一路了,就是目前的情况,内阁也想动一动了。只是考虑到河湟开边需要延续性,又正值朝廷官职改革的时候,暂时没有提上议事议程而已。
关键是,内阁都不太敢把希望寄托在新军的忠诚上,也对监察衙门不太相信。
原来的御史台谏不就是让监督君王和臣工的吗?不一样成为朝臣相互攻讦的工具?监察衙门也是臣工,也是人,为什么会例外?
因为内阁大臣们,都没有见识过后世那种洗脑式的灌输方法…~在监察衙门制度中,是有每年一次到讲武堂接受责问考验的。
“彦国,大朝会一旦召开,按照朝廷颁布的议政任期制,王子纯最少还在河湟待五年……”
“如此一来,王子纯对于河湟的掌控时间太长了。不管是武将还是文臣,过久的受一任主官领导,对朝廷并非好事!”
议事结束,张方平并没有回自己的办公的屋子,而是随富弼到了他的地方。
还没等富弼招呼他落座,张方平就开始嚷嚷上了。
“安道,为何刚才议事未提?”
“官家召集我等议事,很明显是抬举王子纯,有表彰的意思。那种场合,我又如何能对功臣猜忌?”
张方平一点都没藏着掖着,全是实话。
“安道,官家不止是想抬举王子纯,也不仅仅是为表彰…~官家对我等内阁的心思太了解了……”
富弼说话,眼神却不知道瞟哪儿了。
张方平也被富弼这话搞愣了,他觉得富弼没说完,又不好意思问…~
“安道,官家不会容许王子纯长久的掌控河湟…~”
富弼说完,开始准备茶具了,并让书吏都出去了。
“王韶觐见,应该是有心奏请官家把河湟提一格,让朝廷设一路建制。也是因为如此,官家才会召集议事。”
“安道兄,官家并非不信任王子纯,出于河湟的情况特殊,不会动王子纯。”
“但是,对于河湟的部属而言,在河湟的时间太长了,与三级决策制和官制规定不相符。按照规定,大朝会结束后,国朝州府郡县的文武臣工,凡超过五年任期的臣工,都需要调离的。”
“河湟开边,暂时离不开王子纯,可继续保持河湟的人事结构,又与朝廷要颁布的法令不符。是故,官家才召集我等议事,让王子纯在我等内阁的议事中,感觉到不妥。”
“如此一来,官家若调整河湟的属官,王子纯才不会有抵触心理,反倒会以为官家在保护他,或者迫于内阁压力。”
“毕竟,这次议事,王子纯已经亲身经历了我等对河湟的看法。”
富弼泡好茶,悠悠的跟张方平说着。
按照官家以往的做法,富弼觉得他的推测八九不离十,虽不中,也不会差多远。
“河湟的臣工确实应该调换了。我找彦国兄,也是想因此事建议官家。”
“彦国兄,若需要调整,朝廷圣旨调整即可。官家又何必多此一举?”
富弼的分析,张方平一定程度上是相信了。只是对于官家这样拐弯抹角的做法不理解。
“安道兄,你认识官家开始,可曾见管理做事单纯过?今日议事,有抬举王子纯之意,同时也有为下一步朝廷诏令打基础的意图。”
张方平想了想,官家还是少年时,就拐弯抹角的拉拢朝臣了…~
“非堂堂正正之道!”
张方平豪迈,喜欢光明正大的做法。虽然官家这不算阴谋,总感觉不太舒服。
“为何不是堂堂正正之道?王韶是否被朝廷礼遇?内阁成员专门为王子纯觐见议事,算不算抬举王子纯?在这点上,官家没有打任何折扣。”
“再说调整属官。如果官家未经内阁议事,也不与王子纯沟通,由朝廷直接诏令调整,王子纯会如何想?他难道不会担心朝廷是对他有猜忌了?一旦王子纯认为朝廷对他有猜忌,别说寒心不寒心,他会不会继续倾心开边?”
“可现在呢?内阁配合着官家把一些猜忌和担忧直接挑明了,随后调整属官也不会引起王子纯多大抵触。”
“王子纯再结合朝廷官制规定对照,岂能不明白官家对他的重用?官家这不是阴谋,是真正的,堂堂正正的做法。”
若赵曦听到富弼的这番话,估计会拉住富弼喊一声:知己呀!
赵曦确实有这方面的考虑,只不过他是有意想让内阁背锅的…~过程有出入,但目的基本达到了。
也是因为这一次议事,赵曦突然脑子里闪出一个念头,就是关于任期制和朝廷重点工作的冲突问题。
就如河湟开边,如果像河湟开边这样的朝廷重事,很可能会因为任期制而影响工作的推进,甚至导致半途而废。
这一晚,赵曦熬夜了。赵曦处理朝政,很少有熬夜加班的时候,即便是雁门关大战时,他也没有这样过。
而现在,他不得不熬夜赶活~~因为,大朝会临近了,他突然的一些想法,想在大朝会上一并推开。
……
《关于实行重大事项内阁大臣统领制》、《关于朝廷年度规划与五年规划法》…~
一晚上,赵曦撰写了几项灵光一闪的措施…~或者说想起了后世的一些做法也无不可。
后世有一种说法叫五年计划,赵曦所撰写的《朝廷年度规划与五年规划法》就是想推行地方州府郡县和朝廷做五年计划……正好是一个任期。
而对于王韶这样的情况,赵曦将他单列出来,作为朝廷重大事项来做,也就可以避开任期制,也可以避免出现半途而废的情况。
重大事项内阁统领制,就是朝廷有诸如河湟开边这样的事项,指定一名内阁或者议政统领,全面负责重大事项。
在不调动属官的情况下,始终由一名主官负责,直到项目结束。
这样的体制,首先保证了倡议项目主官的延续性,也同样给主官以责任和权利。
重大事项,统领事项的臣工最低是议政,而此议政在接手项目以后,将不再担任原衙门职务,全面负责项目事宜。
河湟开边,本来就是朝廷项目。
“还是无法真正窥见官家的意图呀!”当富弼见到官家撰写的文案时,不由的感慨了。
有了这样的法令,不仅仅是解决了河湟开边,让朝廷将来有法可依,关键是从根本上解决了王韶目前的境况,还不让王韶有任何情绪。
“官家,河湟开边是由王韶统领,还是另外确定一名内阁统领?按照职位定内阁,河湟是没有内阁席位的。”
陈升之说的是事实。
河湟不是一路,也暂时不属于国朝政权体制的某一级。王韶入议政,是官家钦点的,或者说是列席也无不可。
按照议政席位产生的过程和办法,王韶在议政中是派末尾的。但是,如果按照官家这重大事项议政负责制,很明显就把王韶的地位提升到了议政的前几位。
议政前几位…~那是有被官家提名内阁资格的。
三级决策制有条款规定,内阁成员的提名必须有议政排位前二十的经历。
比如这第一届的议政排名,欧阳修因为辞了内阁提名,当仁不让的为议政第一位。
然后讲武堂、工坊城、六部九卿、国营寺、市易寺等,依次往下派。
如今,一个重大事项统领负责制,就直接把王韶提升到了议政第一位…~毕竟,官家的文案里所述,重大事项统领是内阁或议政。
已经跟内阁勾连了,自然该派第一位。
“诸位,朕今日召集议事,首先是要内阁议定,这两项法令是否可推行?其次,就是议一议,是否需要在内阁中商定一位统领河湟开边事务者?”
“另外,如果推行五年规划法,各州府郡县六部九卿衙门,是否在大朝会前,做出各自衙门和地区的五年规划?朝廷是否需要拟定五年计划?”
赵曦并没有直接回答陈升之的提问,而是把自己召集议事的意图说明了。
也算是回答的陈升之。
“官家,法令是好法令。议定一位内阁与王子纯共同负责也很好,能直接解决王子纯提升过快的不便。”
“但是,大朝会将于七日后召开,朝廷没时间来撰写五年规划,六部九卿衙门,地方州府郡县也没有时间做出各自的五年规划。时间太仓促了。”
张方平入内阁后很活跃,陈升之也有点。
只是,他俩的活跃是因为对官家不熟悉,官家即位后,他俩没在政事堂待。
否则,绝不会这样仓促发问,而是认真去理解法令的内容,为官家查缺补漏。
“张阁老,大朝会本来就有分组讨论的议程。一天开幕并公布提案议案答复情况,三天分组讨论,一天总结。”
“对于地方州府郡县而言,参政基本上包括了衙门各项事务的官员。”
“三天时间,对于一个熟悉自己职责的官员而言,撰写一篇自己职责范围内的五年发展纲要应该没问题。除非他压根就不理政。”
赵曦还没有解释,王安石就接话了。
他的心思恐怕在场的都能想明白。河湟开边是他极力推动的,议定内阁负责,应该是他。
而若是直接由王韶统领,提升王韶在议政的排位,他也乐见其成…~话说,他现在的那个团队已经散了,特别需要有那么一件事,能再一次凝聚起来。
由他王安石主导开边,能避免王韶老是被弹劾,不能沉心做事。同时,在属官使用上,他应该有一定的话语权。
“五年规划的内容朝廷应该有指导性意见。”
富弼担心陈升之跟王安石再犟起来,赶紧把话题引到这两个法令上。
没时间了,时间太紧了,朝廷必须尽快定下来,然后提前跟州府郡县的官员通告一声,避免大朝会出现乱局。
说实话,富弼再一次呗官家震了…~这两个法令若能实行,对国朝意义重大。
“科根据吏部考评的内容来设置五年规划的标准……”
“由六部九卿确定国朝的五年规划,然后再根据一定的标准分给州府郡县…~”
“从下而上,朝廷可以有效的对比各地的不同,而从上而下,却容易形成任务摊牌的结局…~”
“应该将役兵法的兵源,工坊城的产业,市易寺的易货以及贡院的士子推荐一并列入规划…~”
“既然是五年规划,就应该提及若实现不了规划目标,如何惩戒主官和责任人的条例条令……”
“第一次大朝会,三级决策制刚刚推行,又是第一次要求五年规划。我以为应该给朝臣们适应的时间…~”
有富弼的引导,内阁成员已经忽略了是否可以推行的讨论,而是直接进入了如何做规划的问题。甚至连那个重大事项统领制都丢一边去了。
因为,重大事项统领制,或者说责任制…~很显然是官家针对河湟开边的法令,是必须要通过的。
关键是,是不是内阁统领,也只与王安石相关。所以,大家直接忽略了。
前几天刚刚抬举的王子纯,抬举了河湟开边,也都明白了官家的意图,就没必要再商讨了。
五年规划这个说法,这是涉及全朝堂臣工的,甚至对各位内阁分管朝廷的工作也有益。
赵曦很欣慰,从现在讨论的热情来看,他提名的这一届内阁,还是相当有责任心的,也都是有意做事,有意改变大宋现状,有意留名千古的能臣。
对了,忘了,还有一个司马光,因为《资治通鉴》的编撰到了紧要关头,没来掺合议事。
不管怎样,赵曦还是挺欣慰的…~这是一个相对团结的集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