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这么清楚,应该不只是北昀国细作这个身份那么简单吧?”七海微笑着,依旧十分活泼,不怕事儿,脑袋清楚,思维清晰。
观尘大师自然不会因为他,出卖潜藏在临水国的北昀国细作。
当然除了这几个杀他的姑娘以外。
“老衲……为何要将这些秘密告诉你?”
七海瞳仁冷里有晦暗的光,他在嘲讽观尘大师,“你护着的那些人,她们可是要杀了你哎?”
即便观尘大师没有背叛北昀国,但在那些北昀国细作的眼中,他已经投降了,已经成为了北昀国的叛徒。
抱着宁肯错杀一千也不肯放过一个的原则,这对那些剩余的北昀国细作而言,他此刻是在放虎归山。
“就算你不说,你也同样好不到哪里去?大师,人呢,不要太固执。她们既然要杀你了,就说明对你起了疑,就算你没有叛国。可在她们的心里,你同叛国求荣的郁家父子已经没有任何的区别。”
七海眯着那双眼眸,双手抱着剑,笑容带着戏谑。
缓缓转身,走向那几个自杀的女人,却突兀地搜索到了一块腰牌。
看着那腰牌,七海虽然不知皇宫里谁能拥有,可只要找人询问一二,必定水落石出。
他将腰牌,放在袖子里,辗转难安地看着。
良久,给大胡子留了银票,就往外走,巷口,他回头说,“大胡子,回去的时候,不要告诉众人,我离开了王府。”
“哦……老大。你去哪儿?”
“出去逛逛!”七海走到巷子尽头,拿剑的手,朝着身后的两人挥动着,十分闲情惬意。
观尘盯着七海的背影,他看着,有些疑惑,“大胡子,此人不可信!为师早晚杀了他。”
“嗯。”大胡子海之岚想通了,师父想做什么,他最好不要无故打击,于是在师父拥有了这个杀人的期望时,他仅仅说说了个嗯。
观尘大师看糊涂了,他视七海护卫为兄弟,那为何自己要杀他,海之岚都无动于衷呢?
问题出在哪里呢?
“为师要杀了他朋友,你就只说了一个嗯。”
自己这憨厚老实的徒弟,听了他的话还多大的反应,实在稀罕啊。
海之岚拎着大刀,望了观尘大师一眼,往院子里走。
“严番将军死了,师父认为是老大的错,想要杀了他为兄弟报仇,这很正常。老大也说过这很正常,但是师父,徒儿只想告诉你,老大不是傻瓜,徒弟也不是。”
他收拾着东西,给观尘大师换了一个住宿的地方,一切准备妥当,才转身离开。
不过大胡子同他说过的那句话却依然记忆犹新。
那或许是他唯一一次听到那段话。
他说,他也是临水国的人!作为一个临水国的人,他并不认为自己的师父十恶不赦,当然,他兄弟更不是。
师父同兄弟之间的恩怨,他管不了。但……谁也不能伤了谁。
这就是他给出的意见!
甚至他还用那样责备的语气,表达一个事实。
“师父,今日若没老大,您老人家就没命了,当然即便她们杀不了你,但你有理说不清,在北昀国也混不下去。另外,七海老大重情重义,他没有在你危难的时候幸灾乐祸,还伸以援手,这是一个君子的气概!”
……
看着那云层后的铅云,观尘在想,也许……海之岚说得没错,他根本……报不了仇。
无论是在安阳王府,还是在临水国帝都。他为严番将军报仇,都是一件富有挑战的事儿!
——
几天后,天气放晴,雪色融化,远山露出它淡淡的轮廓。
菩提庙后山。
光秃秃。
偶有银杏叶铺陈在地,天空无飞鸟。寂寂无人闻。
直到……安阳王风于则到了。
“安阳王,你……终于来了。”观尘大师蹲在石头上,望着安阳王,蜡黄的脸色上,有些阴郁。
藏了这么久,终于现了身。安阳王的心里,俱是笑意。
他回头望着飞鹰,“菩提庙外等我?”
“末将领命。”看着安阳王一人在此,他着急忧虑。
但是他仅仅回头看了两眼,才走下菩提庙后山。
今日一早,刚从皇宫出来。
观尘大师就让人给安阳王带了口信。
菩提庙后山相见。
安阳王走近观尘,绕着他走了一圈,“身为北昀国皇族,竟然为了一个爱而不得的女人出家为僧,大师可真是……重情重义的人!”
被嘲讽已经在观尘大师的意料之中,他偏过头,望过去,突然间念起了那首《石灰吟》。
“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风于则,为了你一己之私,陷害临水国忠臣良将无数,你心——可安哪?”
观尘大师伸出手,布满鱼尾纹的眼眶里,泪光盈盈,愁肠百结。
可风于则并没有为此难过,他仅仅是笑,笑得张扬,笑得冷漠,笑声里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痛苦。
“一己之私,那你呢,大师,口口声声为严番报仇,为你的兄弟报仇。可最后还不是在这里耍耍嘴皮子,还妄图跟本王谈什么善恶?”
他越说越来劲儿,全没顾及地往对方跟前走。
“大师,你来到北昀国,是为了那个女人,可那个女人嫁给别人,同旁人恩恩爱爱时,你又能做什么?我风于则不过就是奉了陛下的令,处决一个叛国求荣之徒。”
“一派胡言!”观尘大师从石头上站起,那冷淡的瞳光,面无表情的脸颊,都是对风于则居心叵测的憎恶。
可安阳王并没有为此难过,他甚至朝着观尘,走了两步,问了几句让人意想不到的话。
“你可知郁长亭为何要杀你?”
“为何?”
“因为他一开始就知道,你和严番根本不是心甘情愿地归降!”安阳王从自己的袖子里,取出一封书信,“这里边,有他亲自写的一封书信。”
他将书信扔出,书信因为他的力,飘出好远。
褐色僧衣一卷,书信落到了观尘的手里。
观尘慢悠悠地将书信打开,陡然间看到了信上的内容。
他摇头,双眼瞪得老大,“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为何没有这个可能,如果没有这个可能,郁长亭为何假扮你,也要去教清扬心法。又为何不愿意说破?!这里边的关联,你就从来没有想过?”
观尘大师看着那书信,有些失魂落魄,有些懊恼,还有些迷茫。
“哈哈哈哈……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拈着书信,在痛苦和绝望中,圆寂了。
飞鹰赶来时,微感好奇,“王爷,那和尚……”
“他已经死了。”
死了?连飞鹰都没看明白这是为什么。
他刚刚上来的时候,只注意到自己的主子同观尘大师说了些话,给他看了一封书信。
仅仅因为一些话和一封书信,就死了。
这实在有些惊世骇俗。
“走吧!”
“王爷,他……”
“处理一下,就回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