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村
徐广田老爷子照旧蹲在地头抽旱烟,他愁眉苦脸地不知道在愁什么,好些个村民路过瞧见了老爷子这模样,悄悄地溜走当没来过。
自从盛夏进了文工团之后,徐广田的脾气变得更坏了,他那几个儿子天天被骂得跟孙子似的,偏偏他们几个还不能反驳,只得顺着老爷子的脾气。
徐铁柱没少听人抱怨老爷子脾气坏透了,他也觉得老爷子的脾气跟炮仗似的,一言不合就能骂你个狗血淋头。
盛夏寄回来的包裹送到了,徐铁柱得了消息赶忙回家跟老爷子报告这一好消息,能让他们这些个子侄辈过几天安生的日子。
徐铁柱跟买彩票中五百万大奖似的,乐颠颠地跑过来:“老叔!夏夏给家里寄信啦!”
老爷子见他手上空空的,脸立刻拉下来,“啥?你咋不把我的信带过来?”
得,老爷子的坏脾气又冒上来了。
徐铁柱不好意思地嘿嘿笑着解释道:“老叔,这寄到邮局的东西,得盛利自己去拿回来。”
“哦。”徐广田不冷不热地回了句,蹲下去接着抽旱烟。
徐铁柱见状,心里一咯噔:“老叔,你这是咋了?是不是有人让你不高兴了?”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徐广田在老徐家的地位堪比封建社会的家主,大家长地位岿然不动,谁那么不长眼敢惹到老爷子头上啊?
这不是太岁头上动土,找死么?
徐广田招了招手,让徐铁柱靠近点:“你过来,我有个事儿要问你。”
“老叔,你想问啥?”
徐铁柱的心提起来了,看这架势事情不小啊。
徐广田抓着烟枪杆子,神情非常严肃地问道:“我听说过些日子有那个叫啥知青的城里人,要来咱们村插队?”
听到这问题,徐铁柱这心咻地放下来了,他还以为出了啥天塌地陷的大事儿咧,不就是来几个知青嘛?
他们向阳村粮食年年保持高产丰收,多几个吃饭的人又咋样?
不是他吹牛,再多来几十号人都能管饱!
徐铁柱胸脯拍得梆梆响,自信能控制住局面:“是啊,我收到文件了。大后天会有十个高中毕业的知识青年要来我们向阳村。他们个个都是高中毕业生,都是文化人,应该闹不出什么事儿。”
这时候的知青下乡基本上都是受到党的号召,自愿下乡的积极分子,思想素质过硬,文化素质也相对好。
至少比后面的那几年的知青,第一届下乡的知青有比较好的环境念书,所学的知识也比较多。
要不是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徐广田能跳起来胖揍徐铁柱这傻逼侄子一顿!
“瞧你这傻样,嘚瑟个什么劲儿?真当天上掉馅饼啊?这事没你想得这么简单。”
徐铁柱傻眼了。
老爷子从不会无的放矢,见他横眉竖眼的,徐铁柱脸上的得意全没了,战战兢兢地问道:“老叔,你是不是听到啥风声了?”
徐广田眯了眯眼睛,他总觉得这风头不对。
向群是燕城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因着心结回了村里当老师。
徐广田那时候就觉得向群这么做是不对的,向群念了那么多年的书,脑子里装了那么多知识,仅仅是用来教导小学生,大材小用啊。
徐广田不想让向群的一身才华白白浪费掉,花费了不少时间和精力,逼得他不得不正视自己,面对现实。
那些个学生娃娃念了那么多书,咋要跑来乡下种地呢?他们跑来山旮旯能用得上所学的知识吗?
用不上,那岂不是浪费了吗?
国家每年投入那么多人力物力财力培养出那么多学生,不就是指望着能把他们培养好,日后投入到生产和工作中,能利用所学的知识在岗位上发挥出更大的作用吗?
即将要来到向阳村的十个知青是高中毕业生。
这意味着他们从六岁开始念书,一直念到十七八岁高中毕业。
前后念了十年十多年的书,到头来竟然是跑来乡下种地?
徐广田把他的想法说了出来:“这哪需要听到啥风声?你好好想想,换做是你在城里吃好喝好睡好,你乐意来咱们乡下种地吗?那些个娃娃好好的城里不待,跑来咱们乡下干啥?只是来帮我们种地?单说是种地,咱们的人手足够了。”
徐铁柱细细地琢磨了下老爷子说的话,理的确是这么个理,但这不是响应党的号召吗?
这是第一批来他们向阳村的知青,日后还会有更多知青到农村来,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不过这些话呢,徐铁柱没敢跟老爷子说,他稍稍地拐了个弯说道:“老叔,这些个学生娃娃都是高中毕业生,让他们过来教教我们村里的孩子们读书认字,挺好的。”
他没说让这十个知青下地干活,那些个城里娃娃哪里是干农活的料?
徐广田白了这避重就轻的侄子一眼,而后抽了口旱烟,一口气说完:“你刚刚不是说了,那十个城里娃是来帮我们干活的吗?人家是响应最高领导人的号召,要干重活的,你让他们去学校教书?他们能乐意?
我不怕那些个城里娃偷懒不干活,就怕他们明明干不动,还硬要干。伺候庄稼是个精细活,可不能让这些个城里娃来糟蹋了庄稼!”
得,老爷子这最后一句话才是他要表达的重点,这是要求他看好知青们,别让他们满腔热情地要干出一番事业,到头来却连地里的庄稼都伺候不好。
这人没见到,说什么都是虚的。
徐铁柱只能这么跟徐广田说:“老叔,我会看着安排活计。”
徐广田把他想到的事情给说了,又得了徐铁柱的保证,站起来准备去盛家。
到了盛家,刚好碰到从地里回来的盛利,“老爷子,我正准备去镇上的邮局拿包裹咧。”
徐广田听了这话,想到了他的心事说道:“你先别急,帮我写封信给夏夏。写完了,你顺道给我寄过去。”
“好咧!”
盛利没多想,很爽快地答应了。
徐广田把他的大致意思说了出来,盛利原本是笑呵呵的,听完之后脸色大变,再没有半点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