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这边热热闹闹的。
盛爱国结束任务回到家里,他习惯性地喊了一声:“妈,媳妇,我回来了。”
这一次,没人回应他。
盛爱国粗粗地看了眼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屋子,脸上的笑容凝滞在嘴角。他忽然想起来,妻儿老小全都不在这里住了,已然搬去了千里之外的省城。
家里真是太安静了。
盛爱国浑身不自在,他连坐都没坐,匆匆出门去。
没有家人在的地方,不叫家,充其量是个睡觉的地方。仅此而已。
盛爱国找到了他的好战友于伟民,拉着他一起喝小酒:“伟民,来,咱们喝两杯。”
于伟民一眼看穿了小伙伴的郁闷心情,调侃着说道:“嫂子和贝贝不在家,怪冷清的吧?”
盛爱国凉凉地瞅了他一眼:“等你娶媳妇,你就知道是啥感觉了。”
“喂!瞧不起大龄男青年是不是?”于伟民气红了眼,当他不想娶媳妇生娃吗?可他不想祸害别人家的好姑娘,他这兵种是冲在最前头的,这么多年来他能安安稳稳地活到现在,那是祖宗积德。
跟他一起的一百多个好战友,活到现在的只余下他跟盛爱国。
当初盛爱国迟迟不肯跟刘小花求婚,根结就在这里,他们这兵种牺牲的人数太多了,谁都不敢保证能从战场上全须全尾地回来。
如果在残疾和阵亡两种之中选择,盛爱国和于伟民都会选择阵亡,他们早已无法像一个普通人那样生活了,残疾了还不如直接去死。
事实上,不单单盛爱国和于伟民这么想,他们好些阵亡的战友就是这么选择的,与其拖着残破的身体活着,不如牺牲自我,帮助战友打开缺口!
所有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在没有成家之前,盛爱国跟那些因伤致残的烈士们想法是一致的,但成了家之后他的内心有了牵挂和留恋,如果有一线生机,他都会尽可能地活下来。
哪怕是变成废人,他也想陪伴着妻儿们,跟他们一起好好的过日子。
盛爱国灌了一杯二锅头,热辣的酒液从他的喉咙一路而下:“伟民,你别钻牛角尖了。柳红玫是个好姑娘,她等了这么多年,你不该这么辜负她。”
于伟民苦涩一笑:“爱国,你又不是不知道,之前一百多人就剩下我们俩。我不想祸害她。”
盛爱国心头火起:“你说的这叫什么话?什么叫祸害?你要是这么拖着不给柳红玫一句准话,你才是害她!她为了你从首都跑过来了,你还想要怎么样?你他娘的要是个男人,你就给她想要的生活!”
当初的他何尝不是跟于伟民想的一样?可他成了家才从刘小花口中得知,比起在家里担惊受怕,她更害怕的是漫长的等待,因为不知道最终能不能等到他。
“伟民,你听我一句劝,你好好地跟柳红玫解释清楚,不能再这么拖着了。”盛爱国叹口气,突然说道:“其实,我是前些天才知道,原来柳红玫曾经跟我妹妹盛夏是同一个文工团的女兵。她是靠着自己的本事,从一名文艺女兵变成了如今的模样,她比你想象中要坚强得多。”
于伟民愕然地看向盛爱国,诧异道:“她以前是文艺女兵?”
盛爱国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我骗你干嘛?你要是不信,我现在就给我妹妹打电话,你在电话里问她。”
“不不不,爱国,我不是这意思。我就是,就是觉得太惊讶了。”于伟民实在想不到柳红玫竟然是从文艺女兵变成了军中的尖兵。
若不是女同志在体力上的劣势,柳红玫有很大的机会成为兵王。
“伟民,你要勇敢一点啊。大老爷们不该这么磨磨唧唧的,更不该让人家姑娘主动追着你跑。你若真的对她有感情,最该做的事是快刀斩乱麻。”盛爱国劝道,他自己在这事儿犯过错,不想再看到好兄弟重蹈覆辙。
于伟民心里自然是有柳红玫的,不然他不会愁肠满腹,更不会那么小心翼翼,生怕会让她过得不好。
“爱国,谢谢你跟我说这些。”
盛爱国扯了扯嘴角:“你不该谢我,这是你未来媳妇拜托我的。她说了,她只给你这一次机会。你要是再这么冥顽不灵,她日后都不会再惦记着你。”
“什么?你怎么不早说?”于伟民坐不住了,他要去找柳红玫说清楚,他心里有她,想跟她过一辈子,生儿育女,白头到老。
盛爱国目送着好兄弟火烧屁股的模样,轻轻地笑了笑,半晌他给自己倒了杯酒:“小花,贝贝,我好想你们。”
另一头的贺建军也差不多是这样,他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呆呆地坐在床边,想念着他的妻儿。
早在他选择放手让盛夏去飞时,贺建军就已经做好了这种心理准备,可他打仗再厉害,骨子里依旧是个俗人,盼着家人团聚,和和美美过日子。
自古家国不能两全。贺建军深刻地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内涵,他忍受着与妻儿离别的寂寞,一想到自己要做的事情,顿时又充满了力量。
离别是暂时的。
等打赢了这场战争,贺建军会选择离开一线,转成文职,抽出更多的时间来陪伴妻儿。
理智上,贺建军做出了明智的选择。
但在情感上,贺建军仍旧免不了心生惆怅,他想要跟妻儿过上幸福安定的生活,不是件容易的事。
边界,由小国挑起的小型战争越来越频繁,偏偏他们这些守边的士兵们不能狠狠地还击回去,只能当敌人越过国界线的时候,他们才能痛痛快快地消灭敌人。
最憋屈的是他们这些守边的士兵不越界,只能被动反击,敌人老是这么挑衅,他们心口憋了太久的火气,偏生又不能发泄出来。
守边的士兵们多有抱怨,但上头没有命令下来,再加上对面那些无耻的家伙,每每都是在安全范围之内,贺建军他们再想狠狠地打一仗,出师无名,只能憋屈得忍忍忍。
想到刚结束的那一场小型战斗,贺建军内心憋屈不已,偏生他这口气只能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