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家将信息贴了上来,云深就优惠幅度和赠品问题跟卖家再谈了一个回合,增加了一些内容,然后合并订单,付款,关闭页面。稍一停顿之后,他在查询页面输入了一个名字,出乎意料的是,这个id不仅依旧存在,并且在线。云深试着加对方为好友,结果跳出来一个验证框,验证问题长长一串下来,云深目光随之下移,在看到最后一行字的时候,他微微笑了起来。
结束了今晚的计划后,云深轻轻地舒了一口气,比预想的还好一些。网络另一端的工业社会无论受到怎样的诟病,它仍然带给了人类前所未有的丰富和便利,即使是在时间这一端的云深也能受到它的照顾。虽然依靠来自那边的物资并非长久之计,但是对于未来的计划开始在云深的脑海中渐渐清晰起来。
范天澜将目光从色彩斑斓的明亮屏幕上移开。他见过不少法师,甚至炼金术师对他来说也不算陌生,他能够判断,这个人刚才使用的是超出已知常识的事物。这会让人联想起关于裂隙之战的一些传说,然而当他的主人将他的手拉过去,轻轻触摸着比空间戒指更有异世之感的那个物件时,相关的猜想都在一时间变得微不足道了。
第19章 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高耸的额角,挺立的耳朵,长长睫毛下的眼睛大而清澈,不必掰开牙口,只是从它时不时在地上磨蹭蹄子的动作来看,就知道这匹比普通马匹高出四分之一,健壮而漂亮的什普罗郡马还很年轻,并且和它的主人一样有些不着调的小毛病。
这匹来自享誉大陆的什普罗郡的优秀战马刚刚来到赫梅斯的时候,不是没有人眼红它而向格里尔子爵提出挑战的,全被子爵圆滑无比地避开了。他以一种在这个家族格格不入的风度,请他的兄弟和亲戚们自己去驯服这匹价值一座城堡的马匹,虽然在他们用惨烈的失败证明什普罗郡战马的忠诚和暴戾绝非浪得虚名之后,子爵并没有如最初他们预计的一样大肆嘲笑——但这种阴险的礼貌反而更令人心生厌恶。于是这匹名为波路路的小马就和它的主人一并被列入了赫梅斯那座要塞一般的城堡的不欢迎名录,在此时被打发到这个贫瘠无聊的地方来。
雅克大法师在他的骑兽上打了一个呵欠,作为法师的坐骑,并不需要骑士一类肉盾职业的坐骑那么良好的运动能力和坚韧性情,它需要的是尽量地性情温和,容易控制,而且乘坐舒适,并且外表不要太挫(就算是法师也有泡妞的需要)。雅克大法师这头博斯牛就很理想,至少在那个傻得可怜的警卫队队长带着一帮不耐烦的士兵在蜂窝一样大大小小的石窟里寻找任何一个可能留下的遗族的时候,法师还能在他的坐骑上打一个小盹。
而格里尔子爵已经就着附近那道小溪的溪水给自己的爱马洗了一个澡,把它打理得好像要参加五月花节那样无懈可击。
“在明年的五月花节上,如果我们都努力一点,说不定就能给你找到一位有美丽的蓝色眼睛,胸部和臀部一样丰满并且愿意给我做烤饼的女主人了。”子爵最后顺手在波路路的鬃毛上打了个蝴蝶结,一边自言自语道。现在他那头有点儿缺心眼的爱骑看起来更傻了。
“你打算怎么处理那个白痴?”雅克法师又打了一个呵欠。
私自增收税款这个罪名其实可大可小,不过警卫队的胃口太大,赫梅斯家族打算强征壮丁没错,但并不打算把这些可再生资源一次性消耗殆尽。为了明年就要发生的战争准备,赫梅斯领地上的农夫都要作为预备役接受训练,这样一来就很可能耽搁土地的耕作。在光明教会影响所及的地区中,赫梅斯算是少有的几个对遗族并不惧怕的贵族。虽然遗族有媲美兽人的力量,又拥有那些会直立行走的野兽没有的狡猾智慧,但只要调教得当,12岁以下的孩子还是有为赫梅斯奉献的潜力的。甚至考虑到遗族对于传承的执着,赫梅斯还差使了那帮懒惰的幕僚制定出相关的补偿方案,并且本着光明神感召下的慈悲和平等情怀,赫梅斯对其他几个山居部族也给出了相同的条件——而这一切苦心都被授权执行的一帮蠢货搞得一团糟。
就为了贪墨那些微不足道的补偿,以及向赫梅斯的贵族争功,边境警卫队在这片山区表现出了王都税务官也要自叹弗如的手段。不过这些可以称为在石头上刮油的手段应用的对象可不是石头,遗族即使已经分裂,淹没在裂隙之战后两百年内兴起的数十个国家之中,但当年他们烈风般横扫战场,独立于中洲联合军之首的辉煌还在灰尘漫步的历史中闪耀。一旦被逼到绝境,他们反扑起来的力量绝非这帮自以为是的傻逼能想象的。眼下所见遗族显然是迁走了,这算不上什么坏事,只是作为子爵回到赫梅斯之后得到的第一个机会,这个结果可算不上好看。
“那倒是个问题。”子爵说,他的语气依旧轻快无比,“为了大家的心情愉快,尤其是父亲大人的面子着想,我应该暂时在外面逛逛。”
“剩下的呢?”雅克大法师问。
“父亲大人给我派来的这些人么,还是有点浪费了。不过没有一点战果也不行。”子爵说道,微笑着看向满头大汗从被拆得乱七八糟的栈道上爬下来的警卫队队长,“父亲大人不是缺兵源吗,把他们送进去就好。塞缪和附近的部族居然迁得一个不剩,而负责这片地区治安的警卫队却在事发后3天才向上报告,如果我是赫梅斯以外的贵族,仅凭这一点就足够嘲笑一整年了。”
“他们会死得其所的。”格里尔子爵温柔地说。
雅克法师对此只是抬了抬眼皮,在残酷这一点上,只要是赫梅斯家族的成员,哪个都差不多。不过他跟着这个游手好闲,只有第三顺位继承权的子爵,不是为了追逐跑远了的遗族或者惩戒一帮蠢货这么无聊的小事,“然后你打算去洛伊斯的龙之脊?”
子爵露出一个意外的表情,“哦?您也知道了?”
“我只知道在那里有一条裂隙之战时开出来的密道。”雅克大法师平淡地说,“不过据说阿方索大剑师手中掌握着一个宝藏的秘密,虽然那个古怪的老家伙不会享受,但作为他唯一弟子的你,放弃唾手可得的圣武士之名,回来忍受这些亲戚的轻蔑,难道只是为了所谓的家族义务?”
“成为伯爵可比圣武士什么的高贵多了……”
“娶了多利斯大公的女儿,在他登位之后你就会成为亲王。”
子爵一手轻轻地抚摸着爱马,抬起头来对上雅克大法师毫不掩饰的目光。过了一会儿之后,子爵垂下视线,低声笑了出来。
“您说得太坦白了,大法师阁下。难道您的心情比我还迫切?”子爵拍拍爱马,翻身上鞍,“龙之脊下面确实藏着一些有趣的东西,不过是福是祸……还说不定呢。”
“在这个世界,风险就是缠绕在财富和力量胴体之上的轻纱。”雅克大法师毫不顾忌地说,“为了得到那样一位美人儿,冒点风险有什么不值得的呢?”
“真是令人热血沸腾的比喻。”子爵笑道,“对一位充满智慧的同伴,隐瞒也没什么必要了。我确实打算去龙之脊冒一次险。在收益还不确定的情况下,我能邀请您,强大的三系法师雅克·波多·阿莫斯阁下加入我的队伍,与我一起同行吗?”
雅克慢慢眯起了眼睛。虽然这不是他的真名,但是被别人逐字叫出全称,对一个高位法师来说可以算是受到了冒犯。而且这个奸诈的小子并不打算和他立下平等的约定,他已经事先准备了一个队伍,雅克如果加入,可能必须受到他的指挥。而在中洲大陆的大部分地区,即使是最低等的见习法师,也绝不会轻易低就自己,军队中法师的编制就独立在其他军种之外,而在佣兵界中,一个法师在佣兵团的地位并不比团长低多少。
和一般法师不同的是,雅克并不太在意那些虚伪的礼数,他既然生而有幸拥有三系法术的天赋,那么他这一生的理想就是追求力量的最高极致。除此之外的世俗都是附庸……不,战争还是很有趣的,因为能够毫无顾忌地实验自己的理论。他在这几年中得到了一些关于龙之脊下那个宝藏的消息,一来是难以抵挡那些传说中的诱惑,另一方面战争将要不可避免地到来,因此强大如他并不介意放低身份来为一个莽夫贵族做顾问。而现实比他想象的有趣一些——阿方索的亲传弟子,砺金王国的圣武士,王储多利斯大公手下爱将,在不过20多岁年纪就能有如此成就的男人组织起来的冒险队伍,光是想象就令人感到指尖轻微发麻的兴奋了。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他问道。
子爵脸上显出一个露出牙齿的微笑,“很快。”
“再越过3座高山,我们就要穿过龙之脊了。”族长说。
和范天澜一起被请来参加遗族长老会议的云深看着手上那张极其简陋的地图,“龙之脊?”
范天澜伸出手,长而有力的手指在波浪般起伏,代表了山岭的线条上缓缓划过,朝着右上的方向前进,在一个地方停了下来。“在这里。”
陈旧暗淡的羊皮纸上,墨水的线条已经模糊了不少,但云深依然能够看见在他的手指尽头,那突然隆起的锯齿线条。这种初级地图能够显示的信息很少,只能表明大概的地形走势,而这种非常醒目的标的,让云深想起来记忆中某个一闪而过的场景——从一片深绿之中,高高耸起,巨大坚固的山之障壁。
“洛伊斯是一头远古巨龙,据说死在这里。传说中它的骨头化为山岭,横亘整个地区,这里,就是它的脊背所在。”
第20章 有缺点的人才是好人
云深仰起头,看着横亘在眼前的巨大山体。
纯粹的,荒芜的,沉默威严,就像自然本身的神像一样,仿佛不可逾越地耸立在这片天地之间。即使离它还有相当的距离,那洁白的高顶依旧必须极目远眺才能触及,巨大到简直超出常识的岩石构成了它,坚硬地拒绝几乎任何生物的接近,在目之所及的陡峭山壁上,只有岩石和岩石的阴影,看不见生命的绿色。初升的阳光自上而下缓缓照亮了这片几乎完美的岩体,从未用这种方式感受日出的云深瞪大了眼睛,这真的是配得上任何一个世界的恒星的巨大日晷。
云深也曾经近距离接触过一些有名的山峰,但龙之脊和地球上那些峰峦有着本质的不同,在越过作为转折点的毕泰山之前,它不存在任何人的视野中。当这群渺小的人类终于来到它的领域,它就那么出现了——宛如世界的尽头,在一瞬间凌夺于世,镇人心魄。整支遗族的队伍都在那时为它停了下来,人们仰望着它,赞叹着它,并且畏惧着它。云深有种近于荒谬的感想,这座屹立于莽莽森林中的庞大构造,实在太过特殊,除了自然本身的造化之外,似乎有更为神秘的力量使它在这块土地上超拔出众。那些刺入高天的棱角,仿佛未曾完成的天之阶梯,而且……它看起来仍然在生长着。
即使是地球的平流层也在10公里以上,虽然龙之脊目测估计有2000米以上的绝对高度,离真正的天穹也还非常遥远,于是完全理性派的云深很快把这个念头抛到了一边。
在他的背后,遗族的人们正在小心地折起原本悬挂在林中的白色塑料薄膜。从两天前开始他们就没有再遇上任何水源了,储水的陶罐是很重的负担,而且在穿过之前几个山谷时也损失了一些,万幸的是在那片崎岖的山区中没有人员伤亡。从族长那儿云深了解到,遗族虽说有密道穿过龙之脊,但里面的路径非常曲折,轻装的队伍也需要大概两天时间才能走完这条地下通道,而地道中只有在接近出口的地方才有地下水。如果是体力好的成年男子,忍耐一下也算是过得去的,但遗族队伍中有一定数量的老人和孩子,在经过疲惫的长途跋涉后,要他们像成年人一样坚持恐怕相当困难。
不过现在是秋季,昼夜的温差不小,在进入这片森林深处之后,每天清晨都会在森林中看到薄薄的雾气四处飘荡。云深上淘宝搜寻之后向离自己所在城市最近的卖家订购了几捆大棚用塑料薄膜,入夜时围着营地挂起来,下端每隔一段距离用树枝或者草茎微微卷起,透明胶粘好,将水罐放在中间,露水凝集之后就会沿着留出的路径落下去。为了防止有别的东西爬进去,罐口还蒙上了一层用某种植物的树皮纤维织成的滤网。编制这种小网的技巧是云深向妇女们示范的,第一个人学会之后,很快地其他人也掌握了基本技巧。而她们一边走一边采集,在旅途中就完成了这份工作。
遗族的人们很小心地对待这些能从空气中为他们收集水分的奇异布匹。虽然更为奇异的是那位年轻的炼金术师不知从哪儿把它们变了出来,从旅途开始至今,他带的东西好像一点没变多,也没变少,可是人们相信,只要他愿意,一定能从他那个神奇的背包中拿出更多令人惊叹的物品。而且在惯于忍耐的遗族也难免觉得辛苦的旅途中,这位看上去比族里最好的少女还娇嫩的尊贵大人也没有抱怨过,一路上还为他们解决了不少问题。大多数时候,他做的不过是教他们如何用树枝和草绳制作适合背负的框子,改变负担的方式,指导他们处理猎物的方法。他很少表现他属于的那个阶层的能力,但这些不凭借外物的智慧,却令人更为敬服。因为智慧并不像力量来自于天赋,能够兼有这两者的人处于任何地位都是不过分的。
先遣队的那些年轻人也很喜欢云深,在经过一次拉弓实践后,基本上没有人不知道这位炼金术师大人的体质孱弱——不是和遗族对比,就是和遗族之外的普通人比较,这位大人也算不上强壮。但这不仅不会让他们对他失去敬意,反而因为这个弱点让他们跟他亲近了起来。在每个夜晚临睡前,这位大人都会向他们讲解一些非常艰深的知识,虽然具体的内容他们还是很难理解,不过表面上的效果是确确实实的。当时这位大人只是让范天澜取来干燥的树枝,将它们削制之后的普通的木片粘合起来,安上弓弦,随手射出的箭就比他们最熟练的弓手都要远。一个兴奋的少年从这位大人手中接过那把弓,冒冒失失地搭弓张弦,围观的大家还来不及预想结果,那把弓啪地一声断了。
一时间集体鸦雀无声。
虽然已经成为这位大人的侍从,但现在还是族中年轻男性默认领袖的范天澜这时候走过来,从一脸要哭出来表情的少年手中拿走了那把断掉的弓,平静地说道:“用平时一半的力气就够了。”
后来成功复制的弓说明确实如此,因为材料是很大的限制,组成那把弓的完全不是好木头,虽然他们已经觉得不错,不过那位大人说没有好好修正尺寸,精度也很成问题。制作一把弓的许多讲究中,木料是最基础的,材料虽然就在那里,却并不是能马上使用的,一块合适的木料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来处理才不会轻易变形,而他们现在很难找到合适的木料。像这位大人随手做出来的复合弓只能作为模型示范,真正使用起来,过不了多久就不得不废弃了。那位大人手中能够立时粘合的强力胶水不多,也不该为了这群年轻人一时的兴奋而轻易浪费。不过未来依旧是非常值得期待的,他们不会一直在旅途上。
遗族的队伍从早上开拔,中午阳光最盛时停了下来。范天澜一手轻轻带着云深,让他坐在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下。他已经极力减轻了后者的负担,不过这段旅途对他的主人来说依旧很不轻松。
云深靠在树干上,任眼前这位丝毫不显疲态的青年用有力的双手为自己按摩双腿,在他继续往下,探向他的鞋子的时候阻止了他,然后苦笑道,“你现在把它脱下来,接下来的路我就走不了了。”
“我背你。”范天澜说。
云深无奈地看着他。在正午明亮的光线下可以看出来范天澜的瞳孔不是真正的黑色,也不是常见的茶褐色,实际上如果不是和他最为接近,云深可能还不知道范天澜的眼睛是双瞳的。当他直视着他的时候,瞳孔之下隐隐浮起了一圈金色。云深看了一会儿才说道,“下午的时候就能和你们的另一批族人汇合了,到那时候再说好不好?”
“但是你会很痛。”
“所以如果你背我,我会更丢脸的。”云深笑了笑,“我还穿着鞋子呢,你们的女孩子都没这样。”
你和他们是完全不同的。明白他的执拗,范天澜没把这句话说出来,休息的时间很短暂,有空争论还不如让他休憩得更好一些。他的部族需要这个人,但在他们还不能给他任何回报的时候,就已经让他如此辛劳了。
为什么他会遇见这个人呢?范天澜抬起头,注视那张有些苍白的俊秀面孔,黑而长的睫毛垂下来,覆盖了那双清澈而温柔的眼睛,只是暂时的停顿而已,他就这样入睡了。从见到这个人的那一刻直到现在,范天澜从未见过他生气或者其他负面的表情,即使是最严肃的面孔,依旧从底下透出一种独属于他的柔和感,而他沉睡的面孔毫无防备。本来他对那些施舍慈悲的人毫无好感,也看不起软绵绵的男性,前者虚伪,后者最好穿上裙子。但面对这个缺乏棱角而且浪费善意的人时,他心中最为桀骜的部分即使生出利刺,刺痛的也只是他自己而已。
这是对他过去所经历的那些操蛋人生的补偿,还是对他缺乏信仰,只懂得追逐力量的灵魂的惩罚?——就像那个老骑士临终前的预言一样,他“总会有那么一天”。于是他在一个秋日半暖半热的中午,对着一个人的睡脸,为了是否要把这个人唤醒而陷入了这一生从未有过的纠结中。
但一个有担当的男人,是不会为了一点纠结就放松自己的责任的。短暂的休息一结束,在各自休息的遗族族人开始准备继续上路时,范天澜晃醒了自己的主人。拖着酸软的身体爬起来,云深不由由衷地羡慕起遗族的体质,他们的力量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呢?看着在大人的脚步间还能互相追逐的小孩子,云深活动了一下身体,好像不是错觉地听到了嘎吱作响的声音。
……他的年纪有那么大了吗?遥想当年登山队岁月的辉煌,好像确实已经是久远的记忆,就连外派出国,他也很少拿比笔记本更重的东西了。
所以要说纠结,19岁才来到的青春期算什么,27岁的中年危机才是真正的大问题呢。
第21章 雄关漫道真如铁
龙之脊巨大的阴影逐渐覆盖下来,逐渐将这片地区的森林笼罩其中。渐渐西斜的太阳已经转到了龙之脊的背后,不过高天之上的轻薄的云层还在散射着光线,那陡峭的光裸山体作为一个规模惊人的反射面使森林此时还没显得如何阴暗。遗族的队伍爬上了最后一个高地,他们现在已经在龙之脊的脚下,乳黄色的巨大山体就在面前,在这个距离更能感受到它异样的气魄。不过就是云深也没有多少精力再分给它,无论多么雄伟的景象,一整天都在视野中挥之不去也会令人审美疲劳,何况巨大的岩石结合体非常单调,看多了还眼睛疼。奇异的是,龙之脊本身看起来就是不毛之地,但在它的脚下,树木却生长得特别繁茂。
随着视野逐渐开阔,人迹也渐渐显露了出来。龙之脊下的密林中已经被人清理出了一个区域,在遗族来到之前已经有不少人扎营在那里了。有一些是明显的黑发,更多的是各种纷杂的发色肤色,云深觉得一个在林间跑过的少年的发色特别奇怪,那好像是七彩的?比遗族更早拔寨的部族已经来了,更早的恐怕是遗族那批在深山捕猎和矿山工作的族人,用一种云深还不太了解的方式,他们早早得到了消息,此时正站在林地前面等待着。
一些遗族族人向着他们跑了过去,久违的家人再度团聚,虽然已经尽量克制,仍然看得出他们激动的心情。剩下的人则走向已经划定的地盘,放下身上的各种负累开始休息,族长和长老聚在一起不知在商议什么,偶尔会把目光投向云深。遗族似乎有以贡献度来决定地位的潜规则,但现在云深也不怎么顾得上这些了。他刚才踉跄了一下,就被身边的青年搀起来。范天澜拒绝了其他人的关心和他一起离开大股人群,来到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在云深坐下之后,他以不容拒绝的动作把他的鞋子脱了下来。绑带的登山鞋脱起来并不容易,云深自己解开另一只鞋的鞋带,把脚慢慢抽出来,套在脚上的白色袜子已经透出血色了。
范天澜手上的动作已经很轻,但在他褪下袜子的时候,云深还是微微皱起了眉。疼痛不是不能忍耐,但眼睁睁看着这个缓慢的过程会感到鸭梨巨大。好不容易把看起来有点儿惨烈的袜子脱掉,范天澜托起他的左脚看了看水泡的情况,说道,要挑破才行。
云深苦着脸,扭头不去看对方拿把擦过酒精的剪刀给他剪破脚底水泡的场面。视线能转移,耳朵却堵不起来,咔嚓咔嚓,一声声干脆利落,……也太利落了,想不脑补那种惨状都不行。
小心地挤出水泡中积存的液体,用云深留下的最后一小块干净毛巾把血迹和淋巴液擦去,范天澜拿绷带把他的双脚一圈圈缠了起来。绷带对现在来说是珍贵的医疗物资,但范天澜用起来真是不小气。
云深动了动脚,感觉确实好多了,于是捡过放在一边的鞋子试着套回去,被范天澜阻止了。云深抬起脸看着他,有些不明所以,对方简洁地回答:现在休息。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有事他们自己会过来。
这句话验证得很快,范天澜刚刚把绷带之类的东西收拾好,一边就传来了脚步声。他抬起头来,看向朝这里走来的几个人。
遗族的族长和几位长老,祭师,这些面孔在这段时间里云深已经很熟悉了,因此一眼就能注意到和他们一块过来的那个中年男子。他当然也是黑发的,身材粗壮,肤色显出一种历经风霜的黧黑,脸上的皱纹很深刻,眼神锐利而精明。虽然云深现在两只脚包得像馒头的模样不太适合见客,他依旧恭敬地向这个青年行了一个礼。
“尊贵的炼金术师大人,我是负责部族翻山众的首领,黎洪。能与您见面非常荣幸。”
云深动了动,这段时间里他已经知道翻山众对遗族意味着什么。赫梅斯家族严格限制洛伊斯中各个部族对外的交易行为,尤以遗族为甚。至于私下冶炼矿物,那是可以直接灭族的罪名。而无论种植还是捕猎,有工具和没工具是完完全全不同的,就算力气再大也一样。为了尽量改善生存的条件,遗族在矿场偷偷藏下一些低位矿石,或者带着捕猎到的奇兽翻越山岭到赫梅斯的士兵到达不了的地方和别的部族进行各种交换,这种危险而艰苦的工作基本上由遗族中最强壮的男子负责,他们被统称为翻山众。在遗族住地的强夺事件发生后,接到消息翻山众的首领就马上带着那部分族人向着龙之脊前进了,对云深和他们来说,今天都是和对方的第一次见面。
作为部族的另一个首领,这个男人有种明显区别于南山族长的气度。云深对他微微一笑,“您好,我是云深。您看起来很面善,请问洛江和您……”
“哦,那是我的孩子。”黎洪说道,地上的落叶不少,他于是直接坐了下去,就在云深的斜对面。随着他的动作,其他人也围着云深坐成了一个圆圈。
在云深身边的青年轻易不肯说话的,而那位叫黎洪的大叔在坐下之后就沉默了,刚才的暖场似乎没什么作用,最后在一群人之中还是族长先打破了这片有点僵硬的气氛,“我们明天早上就进入龙之脊。”
“那么,具体情况如何?”云深问道。
黎洪踌躇一下,从怀里拿出了一张地图,却不是直接递给云深,而是交给范天澜让他转交到云深手上。云深接过来,看着上面曲曲折折的线条,抬头直接向黎洪询问:“这条密道是人工的?”
“是的。”黎洪有点意外他的直接,回答道。
云深思忖了一下,“历史上——这条地道是为了什么而建的?”
这里的地图是没有比例尺和确切的距离概念的,要从中得到具体的数据基本不可能,但是此前已经说过轻装的队伍要穿过它也需要两天时间,而从地图上注明的各种符号来看,这条地道不仅仅距离够长,并且结构复杂,一种有规律的复杂。龙之脊这样的山不太可能天然形成一条通道,遗族已经相对安全地将之作为专属密道来使用成了一种传统,综合各种已知条件,云深估计它的形成时间恐怕在名为赫梅斯的贵族领主控制这片地区之前。在那久远的过去,就有足够的人力物力来构造这样一个巨大的地下工程了吗?——即使来自一个建造了人类有史以来最多超级工程的国家,云深也很难想象没有各种工程机械的帮助,到底需要多少工作才能打通龙之脊,并且以云深本身的工程常识来判断,这块地图所表现的很有可能不是地道的全貌。
到底是谁,为了什么在龙之脊这样奇特的山峰下花费庞大到难以想象的代价来建造它呢?更为关键的是,建造它的人,需要它来做什么?
黎洪顿了顿,说道,“我不知道。有传说在法塔雷斯皇帝失踪之前,已经在中洲大陆的某个地方为自己选定了墓穴,并且让5000个矮人为他建造了3年时间……”
云深看向他,“但您并不相信。”
“是的,我不相信。”黎洪说,“这里绝非墓穴。不过现在我们要面对的问题不是这个,而是……”他拨开地上的落叶露出一块空地,用一根枯枝在泥土上划出了云深手上的地图,在地图的某个地方,他画了一个圈,“在等待你们来到的过程中,我派出了两个人进入密道探查,发现有些地方不太对劲了。”
“那里发生了什么事?”须尽长老开口问道。
“道路崩坏了,出现了暗河。”黎洪说道。
“这不可能!”须尽长老立即说道,马上意识到自己失言的他咳嗽一声,放缓了语气,“我年轻的时候走过几次龙脊密道,还记得那个地方……那里要出现暗河几乎不可能。”
“在一个月之前,那里确实只有岩石,但现在暗河确实出现了。”黎洪沉声说道,“我派进去的是最好的小伙子,不是没有经验的毛头,他们确实从那道暗河里取了水,而且据他们所说,暗河里面恐怕还有其他的东西。”
“……什么东西?”族长开口了。
“火把灭了,他们看不清楚。”黎洪回答,沉默一会儿,他接着说道,“幸好他们活着出来了。”
一时间没有人再说话。面前的情况之棘手超出了预计,龙脊密道算不上什么好地方,但此前还可以说相对安全,里面只有黑暗,曲折的弯道,冰冷干燥的空气,因为缺水,除了接近进出口的地方,也没有什么值得忌惮的暗行生物。但现在在不该出现水的深处出现了暗河,没有人知道它是何时出现的,意味着什么——至少对需要这条密道的人们来说,这绝对不是一个好的预兆。尤其水中还有未知的存在。在这个世界上,即使是遗族的小孩子都知道,越是生于险峻隐晦,越是难以对付。
“改道……已经不可能了。”老祭师慢慢地开口。
无论遗族还是聚集在这里的其他部族,都付不起这个代价。他们要去的并不是一个美丽新世界,龙之脊之后仍然有许多困难等待着他们,时间是最等不起的。
“继续向前吧。”范天澜说。
云深放下手中的地图,抬起头说道:“我们尽量想点办法,没那么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