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默默一边旁听的药师看着斯卡的表情,有点无奈的想:你还真是记不住教训啊。
虽然斯卡在口舌之争上屡战屡败,不过两边还是很快敲定了合作的事。对跟术师约定点什么都要在文书上签名什么的斯卡感到非常麻烦,但这确实比不可靠的口头约定要好得多。
斯卡在不久之后就要开始自己的旅途,经过这数天的休养,药师之外的狼人骑士也基本恢复了行动能力,医馆的照料不能说不周到,不过这段时间偏素的伙食也让他们够受的。因此不久之后撒谢尔的来人就向云深他们告辞了。
辞行之前,云深将一个做工细致的还钉上了皮带的木箱送给了术师。
在撒谢尔的狼人们离去的同时,一队受过培训的年轻人也跟着上路了。他们带着各种测量仪器,目的是勘测从聚居地到撒谢尔部落的各种地形数据和水文资料,搜集资料为下一步的计划做准备。
药师终于回到了撒谢尔的土地上,不过数天不见,撒谢尔周围的绿草已经快要长到没膝的程度,尖顶的帐篷也有不少从围墙内迁了出来,成群的牛羊散落在草原上,春日的好阳光照下来,眼前的景象一片和平安宁,就像过去的每一个春天。
不过那件事的影响仍然看得出来,这本该是各个家族陆续带着他们的奴隶,驱赶着他们的牲畜到周边领地去放牧的时候,部落内的帐篷数目却看不出太大的变化。
“你确定把达比家族的人都杀了?”药师问。
斯卡把手举到头顶舒展了一下身体,闻言莫名地转头看了药师一眼,“不然留着他们干嘛?”
接到移民聚居地的消息之后伯斯就估算到了他们回来的时间,看到将他迎接到这个世界的药师平安归来,这名平素稳重的狼人青年脸上也出现了明朗的笑容,“看到您安然无事真是太好了,您的伤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药师对他回以微笑,然后换了个语气,“你们这次的受伤情况如何?”
“有三十多个兄弟多少受了点伤,不过他们都能挺得过去。”伯斯说。
这个回答真是狼人的一贯风格。所以药师说:“我还是去看看吧。”说完他翻身下马,拿起挂在马身一侧的木箱,跟斯卡打了一声招呼之后在两名狼人骑士的陪伴下向部落里走去了。
斯卡也下了马,伯斯走到他的身边,微微低下头,语气惭愧地对他说道:“是我无能,族长。翻遍了整个部落,我们还是没有找到那个家伙。”
“做贼的总是比抓贼的跑得快。”斯卡说,“有谁知道那家伙是什么来路?”
“那人把自己隐藏得不错,不过我讯问了侍奉过达比的奴隶,她们说曾经见过那人的尾巴……”伯斯说,“是红色的。”
“红的?”斯卡用马鞭轻轻敲着手心,目光转向视野的远方。在连片绿色草原尽头,几乎与天色相接的宽阔河道的另一面,有一片同样宽广的土地,上面生存着一个同样人数不少的族群,“阿图瓦的红狐,赫克尔部落。”
风吹动着苇草发出连绵不绝的细密声响,两个脸上的绒毛还没褪尽的狐族小孩蹲在一个水坑边,伸出尖尖的小爪子在水面上一勾一勾地,水坑中的银色小鱼被他们笨拙的动作惊动得成群散去。够了许久都没抓上来一条鱼,狐族小孩中的一个不耐烦了,伸手就往水面上拍去。一时间水花四溅,被溅了一脸的另一个孩子也怒了,动手推了自己的兄弟一把,眼看就要打起来的时候,好大一声“哗啦!”忽然在他们背后响起。
湿透的尖耳在头上抖动着,水流哗哗地沿着眉骨向下淌,只在腰间围了一条短裙的红发男子从水中站了起来。他先是抹了一把脸,弯腰揪住一条咬在小腿肚上的吸血虫拔掉,用手指把它碾成肉浆之后才看了一眼缩在一旁瞪着他的两个孩子。
“别在这里玩,小心有怪物从水里过来……”他说,咧开嘴,对他们露出锋利的白牙,“吃了你们哦。”
然后不管这两个孩子的反应,这名忽然出现的狐族青年自顾自拨开苇草离开了。
“族长!族长!提拉他回来了!”
坐在赫克尔部落最中央的族长大屋里的红发狐族从姬妾的大腿上懒懒地抬起了头,看向从门口走进来五官和他有八成相似的年轻人。
“这是你的第几个女人,父亲大人?”已经换过衣服的红发狐族说。
“提拉。”中年狐族慢慢坐起身来,把神情拘谨的女人挥走,“在撒谢尔玩得开心吗?”
“还行。”赫克尔族长的第十三子一脸无谓神情地坐到自己父亲的对面,“那条老狗比我以为的还容易挑拨,只可惜他太没用。”
“斯卡·梦魇杀了他?”
提拉用拇指刮了刮下巴,“那头狼人似乎没动手。达比和他那两个儿子实在是……向我吹嘘他们拥有多少的勇士又受到多少不堪忍受的狼人的支持,结果就撑了半天,枉费我还教了他刺杀的事,他居然拿去对付他们的药师。”说到这里,他脸上露出一个讽刺的笑,“撒谢尔族长手下那些家伙倒是不能小看,尤其是那头白狼。”
“那是伯斯·寒夜。”赫克尔族长慢悠悠地说,“我上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只是一个不到我腰高的小孩子,现在应该已经成长得差不多了吧。虽然是个死人腹中生出的白子,不过毕竟有那位医术高明的药师看顾他。说起来,那位药师如何了?”
“应该是没死。”
“应该?”
提拉一手撑着下巴,闻言抬眼看了自己的父亲一眼,“因为斯卡·梦魇没有发狂。他有一个和远东术师交换得来的通讯匣子,据说比通讯石厉害得多,他有可能是比想象还要快得到了消息,我不太了解。那个匣子连达比·刚勇也不允许接近,有几个遗族人专门看守着那玩意。”
“远东术师,还有遗族人?”赫克尔族长终于调整了一下坐姿,看起来正经了一点,“提拉,看起来撒谢尔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
“有趣?”提拉哼了一声。
赫克尔的族长听完了儿子对最近在撒谢尔发生的事的描述,他静静坐了一会,然后说道:“那倒是让人很想见一见那位远东术师。”
“就这样?”提拉问。
“就这样。”赫克尔的族长说。
提拉的眉毛提了起来,赫克尔的族长却像没见到一样,“你做得很好,提拉。接下来你先休息一段时间吧,要不要去见见哈迪家的女儿?你的姐姐最近生了个儿子,你也应该去看看她和你的侄子。”
“我会去看望她。”提拉说着站了起来,“但我不明白您在想什么,父亲。远东术师明明对我们来说也是个威胁——”
“还有帝都的帝位争夺,虽然我们赫克尔没有能参与斗兽场的勇士,不过借此机会去帝都见识一次也不错……”赫克尔族长的话没来得及说完,提拉已经大步走了出去,只给他留下了一个背影。
独自留在大屋中的赫克尔族长一直平静淡然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苦笑,“你确实已经做得不错了,提拉,至少你还能从撒谢尔回到我的面前,没有让我接着失去我的第十个儿子。”
第146章 拿个单反去充满风情的异国之都旅行吧
时间终于进入五月,移民聚居地上的大部分工程都依照预定进度进行着。
作为电力供应的基础,选址在萨德原地西北方位建设的火电厂进度是最集中的,不仅人力,已经迁移至原料地附近的水泥窑产出的绝大部分水泥也都供应到了这边。考虑到船坞和港口的未来建设,在发电问题解决之后,云深打算在阿里巴巴上再找一户商家,向他们订购一整条小型水泥生产线。
账号上的数字又开始不断下降,和去年以生存为主的开销比起来,今年的机械和仪器占了大头。七千人的劳动力不可小觑,但在目前的环境下再廉价的人工也代替不了效率。各项工程的负责人对这种跨越式的发展有点适应不良,不过想到术师列给他们的一长串计划表,这点适应不良就变成了紧迫感。
反正他们总会习惯的。
云深今天在兵工作坊里,技工学徒们今天要制取雷汞,虽说他们已经不算是第一次动手,制造雷汞的仍然风险不低。
工坊里所有的窗户都大大开着,微风轻拂而过,五位技工学徒站在各自的工作台前,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将一份水银加入盛放着十份容积硝酸的长颈瓶里,一手执着玻璃棒慢慢地搅拌,另一边非常谨慎在底下一点点加热,汞会在这个过程中渐渐溶解到本是黄色的硝酸中,溶液将变成绿色,同时有红棕色的有毒气体生出,所以不仅各个工作台之间要有足够的距离,房间的通风也必须到位。
这个反应的速度不会很快,真正可能出危险地方主要是在第二步,要把已经加热到55摄氏度的硝酸汞加入酒精之中,待到反应发生时会相当剧烈,不仅混合物的温度会升高到80多度,同样会有红色的有毒气体生出,而且是可燃的,在这之后的过滤和洗涤等工作就不太会出什么问题了。
技工学徒们现在用的都是纯度颇高的现代工业原料,反应时间和速度都在可控范围内,和云深在初冬季节弄出硝酸甘油的动静远不能比。范天澜后来在一本资料上看到了相关实验和它的危险性,虽然他当时没有说什么,不过桌子都被他生生扳掉了一块,让木工组的人来把这张废掉的桌子抬走的时候惊讶不已,云深也享受了几天小风凉飕飕的陪伴。
看了一眼手表估算了一下时间,云深从椅子上站起来,刚刚同人走出门口,就见到一名负责巡防的多罗罗族青年朝这里跑了过来。
“术师!我们在水里抓到了几个奇怪的东西!”
如果只是外形奇特的水中生物,他们没必要特地来找云深,塔克拉对付它们很有经验。不过这次在坞堰外和聚居地内河中抓到的生物,连塔克拉也吃了一惊。
“我该说‘他们’还是‘它们’?”塔克拉蹲在水边,抬头看着云深问。
在临时围出来的浅水洼中可怜巴巴地趴着两个人形生物,只看上半身的话和普通的人类相差不大,湿漉漉水草般的墨绿色长发披在光滑的肩膀上,在发间隐约可见颚骨旁的裂状腮,没有眉毛,眼睛也许是角膜的水分特别充足的原因,他们的眼睛看起来就像浅褐色的玻璃体,有眼皮,只是鼻子不太明显,嘴唇很薄,在张合之间可以看见细密尖利的白牙,至少在闭上嘴的时候,看上去是一张还过得去的人类面孔,而且因为那双真正“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人的时候还真有种无辜感。
手长,肘侧有鳍,指间有蹼,自腰开始,看起来似乎和人没有什么区别的皮肤就变成了光滑柔韧的灰蓝色鱼皮,流畅有力的弧线一直延伸到平展的尾鳍上。粗大强壮的尾巴比上半身长了不少,光是看着就能想象它拥有的力量,如果不是被渔网缠住了尾部,两只长着锋利指甲的手也被绑了起来,这个水洼也许还困不住他们。
因为现在还是大多数人都在干活的时间,过来围观的人不多,不过水里那两位只能称之为人鱼的生物还是表现得十分害怕。大概是围着他们的人当中有不少目光都落在那条又肥又壮的鱼尾上,一脸颇有食欲的模样。
塔克拉直接问了出来,“这个能吃吧?”
“这个不行。”云深说,塔克拉露出无聊的表情,撩水去泼那两位人鱼。云深回头对身旁的两名青年说了几句话,在他们离开之后示意其他人为那两条人鱼解开身上的束缚,然后才开始解释,“他们是兽人的一种,一般称呼为‘菲尔’,在水中生活,性格友善,对人无害。”
“无害?”塔克拉说,恰好这时候看到人类接近的人鱼呲出了一口细牙,走过去的预备役队员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毫不客气地把他们按了下去,手法利落地解去绑着他们的绳子。人鱼呜呜叫着,被渔网缠住的鱼尾拍打着水洼溅起大片水花,于是又有几个人下了水。
虽然挣扎得厉害,不过在发现这些人类其实对他们已经没有恶意之后,这两条人鱼也安分了一点,预备队终于可以去把他们尾巴上的网给拆下来。
“这个世界的生物物种相当丰富,人鱼只是其中一样。”云深说,“他们一般生活在这条大河的下游靠近出海口的地方,距离相当遥远,每年到了这个时候,他们族群中成熟的个体就会逆流而上,到他们发源的湖泊中去寻找配偶和生育后代,到隔年秋季再带着幼子顺流而下返回家乡,住在这条河流沿岸的种族大多知道他们的存在。”
旁边的人都露出感到惊奇的神情,有人问道:“就在自己生活的地方找伴侣什么的不行吗,为什么非得跑那么远?”
“每种生物的生存都有他们必然的习性,这是属于他们的本能和需要。”云深说,人鱼身后的渔网解得差不多了,有人拿起铁锨到围堰的另一端去掘开入口。
塔克拉在一旁非常仔细地上上下下观察了一会,“那这两个都是男的?”
“呃,不是。”云深说。
河水从缺口涌了进来,升高的水位慢慢没过了人鱼颜色漂亮的长尾,几个年纪还不够的小伙子听到云深的话之后连忙把脸转了过去,塔克拉伸手指着他们平坦一片的胸膛,扬眉看向云深:“你说这两个是女的?”
“也不是。”云深说,他回忆起药师曾经向他说过的相关知识,“人鱼在进入成熟期之前都是雌雄同体,不久之后才会根据伴侣来决定性别。”
“那可真是够方便的。”塔克拉说。
解除了所有束缚的人鱼开始向围堰外移动,这里本来是两条河道交汇处的浅滩,他们要回到河中并不困难。远处的河面上波浪翻涌,随着接连出现的水花,一个又一个绿色的脑袋从波涛中冒了出来,同样是褐色的圆瞳定定地盯着河滩上的人类。至少有两三百条人鱼出现在水面上,场面蔚为壮观。
有人不由自主地抓了抓手臂,这种场面看着真有点瘆人。
两条人鱼已经回到了浅水,几名身体显得强壮一些的人鱼游了过来,伸手抓着把他们拖回了深水。被云深吩咐过的人抱着成捆的蔬菜跑了过来,同时过来的还有范天澜。那几人在云深的示意下大力抛向水中,范天澜走到云深身边。
新鲜摘下的蔬菜落水之后就向下沉了下去,人鱼们犹豫了一下,云深在岸上向他们做了个手势,于是三名人鱼没入水底将这些食物抓了回来。一位人鱼掰下一片菜叶试着吃了下去,过了一会发现没什么问题之后就回头向同伴们失意,一群人鱼聚拢过来把它们都分了。
人鱼中最为强壮的那条游向岸边,伸手指向云深,摆手让范天澜留在后面,云深向这条人鱼的首领走去,在水边半蹲下来和他用手势交谈了一会。
塔克拉看着他们比比划划的,向范天澜问道:“他们在说什么?”
“他们想要更多的食物。”
“水里不是有草和鱼吗?”
“他们是兽人,不是单纯的水兽,也不吃水草。”范天澜说,“从海边洄游到内陆的过程漫长,只进食鱼类会导致他们患上毒血症。由于不能离水过久,他们需要陆地上的人类给他们提供蔬菜或者水果之类的食物。”
在塔克拉和范天澜说话之间,云深和人鱼的首领已经结束了交谈,伸手和人鱼首领击掌之后,他起身走了回来。
“塔塔,你去通知南山族长一声,请让他帮我为人鱼们准备足够的蔬菜吧。”
“白送他们?”塔克拉问。
“当然不是。”云深对他微微一笑,“我请他们为我做点事情。”
撒谢尔部落外,一身戎装的斯卡心情不怎么愉快地看着眼前好大的水流。要前往帝都,大河是他们必须跨越的障碍,所以才必须等到时间进入五月,洄游的菲尔一族成群结队地通过这段河道时才能请他们架设浮桥。
今年的菲尔族人来得比预计的晚了点,不是因为时节,而是他们在远东术师的领地停留了两天。然后远东术师代付了架桥的报酬,虽然他说这是为了自己的商队,不过看水面上密密麻麻的水草脑袋,撒谢尔和撒希尔的队伍也被顺便捎带上了。
“那不是很好嘛,还省了你们在草原上满地刨野菜的功夫。”前段时间不在部落中的冰山修摩尔在斯卡身边说,“有什么好介意的。”
斯卡不理他。不过修摩尔的出现出现忽然让他意识到一件事,本该站在他身边的药师去哪儿了?
药师在遗族的商队中。
他站在一个遗族青年的身边,略略仰起头专注地不知道在看什么,连斯卡走到他的身边都没发觉。那名遗族青年手上拿着一个前端伸出一个黑色有栅状纹路的圆筒,黑漆漆还印着一些文字,整个物件的材质和造型一看即知远东术师风格的玩意。斯卡的影子罩了过来,那名遗族人转头看了他一眼,手上却纹丝不动。
“你在看什么?”斯卡问药师。
“在看这个。”药师说,“术师想要他们将这段旅程中比较有趣的事物记录下来,在归来之后再交到他的手上。”
“怎么记录?”
默不作声的遗族青年在这部佳能650d上操作了几下之后将相机递到了药师手上,刚才拍下的画面在小屏幕上重放了出来。斯卡眯起眼睛看着上面那些动来动去的绿水藻,再抬起头来看向不远处河水中顶着木板和树枝游来游去的人鱼们,然后他抓住药师的手腕摇了摇,药师连忙把相机抓稳,然后画面动了,现实没动。
最后他这么说道:“这么小有几个人看得清?”
“在别的工具上观看是不一样的。”不说话的遗族人开口了。
“那工具在哪儿?”斯卡问。
于是准备出发却没看见族长的勇士队长唯有找上抱着胳膊在河边看着人鱼忙碌的修摩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