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斯塔罗斯的步伐终于有了片刻停顿,“哦?”
出身商会的执政官宅邸当然华丽,虽然在许多细节上远不如位于白都的王宫,一般人在初次来到的时候也很少有人能不为这座城堡无处不在的奢华动容。由于联邦的统治者擅长享受,为了使暂作行宫的此地更宜于帝国君主的起居,它的所有者更是费尽心血。
铺满一整个起居厅的丝光兽毛地毯已经足够证明对方的用心,不仅手工细致得几乎看不出接缝痕迹,每块兽皮之间的色差也极小,丝滑厚重的长毛在满室明灯的照耀下反射着柔顺的光泽,如一片凝固的波浪,乳白色的柔毛几乎淹没了亚斯塔罗斯的脚面,他以一种慵懒的姿态靠在镶金长榻的软垫上,虽然室外的天气阴寒,这里却不必他的力量也温暖如春,昂贵的丝绸长袍沿着这位黑发君主强健的身躯流水般滑下,松松交掩的领口露出部分精实的肌理,即使知道他比这座城堡中的大多数人都要年长,但那丝毫不因岁月而改变,时间甚至加深了那种神秘魅力的英俊容貌,令侍立在旁的贵族少女们为他的每一个动作而心脏悸动,甚至不止少女,连充作侍从的贵族少年目光都不由自主地为他流连。
如此强大,高贵而俊美的王者,为他孕育子嗣几乎是贵族女性的最高理想,但为何这双深远如幽明夜梦的黑色眼睛几乎不在人类身上停留?获选而来的贵族少女微微垂首,用嫉妒的目光看着半躺在君主赤足旁的巨大猛兽。
亚斯塔罗斯唇角含笑,长而有力的手指慢慢地在野兽搁在他膝上那颗庞大头颅的颌下挠动,他的动作很有技巧,这头形似恐猫的野兽已经眯起了眼睛,喉中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虽然它的钢尾足以扫断人骨,趾间利爪锋光闪烁,一身斑斓的皮毛伤痕累累,一道长长剑痕横贯它的半个脸颊,夺走了它一半的视力,这种外观可谓毫无美感,哪怕做出臣服的姿态也难掩一身血腥凶蛮。
而与他的悠然成为对比的,是跪伏在地的哈瓦大执政官惶恐的自辩:“……陛下!身处执政官之位七年,臣下不敢自称言行毫无瑕疵,但截留挪用上供王都的粮草是绝无可能!实在是邻邦今年灾情严重,臣下听从王令调拨了部分粮食过去缓解局面,这是哈瓦达的执政官可以为我作证的,只是霍尔金今年同样遭受了天灾,不久之后又粮仓失火,我们在给与哈瓦达支持之后也境况窘迫……不得已之下才在贡粮之中加入了部分存粮,这是臣等无能导致的结果,绝非对陛下您存有异心!请您不要相信那些流言……”
一名术士抱着羊皮卷正走到门口,看到奎恩执政官跪伏的背影,他停下了脚步,素淡的眉毛再度皱了起来,直到他的君主抬手示意,他才绕过这个男人走了进去,半跪在亚斯塔罗斯的面前。
风暴君主动了动手指,那捆羊皮卷自术士手中浮起,一边移动一边展开,将所有记录展现在他的面前。只是看了第一张,他就笑了起来,挥挥手让这几张羊皮卷降到执政官面前。
“陛下,”五官的线条淡得近于模糊,只有一双眼睛锐利惊人的术士用他金属碰撞一般的声音说,“罪人阿德尔曼已承认,除通过奎恩·马德莱尔贿赂官员及贵族,以劣质陈粮供给白都的一级工地外,上月查出一批掺入原矿的低位矿石也与之相关。另及,拉维纳一处法石矿场发生大规模垮塌,拉希尔克邦石麻郡泄洪致使下游数郡二十万人受灾,乌尔隆德郡瘟疫蔓延药物垄断以致暴乱等,这两年间发生的死亡人数过千的非战事件,其属星图商会都参与其中,因此获利甚丰。”
执政官往羊皮卷上看了一眼,只这一眼就足以令他冷到灵魂深处。阿德尔曼·布罗陀·卡卡洛斯——星图商会的会长,他掌握的势力完全不逊于任何一名大贵族,并且随时有各种术士在身旁保护,即使风暴君主来意不善,他也应该有足够的时间离开……
他的声音颤抖了起来,“这,陛下,我完全不知道,这些,这些低俗而腐烂的商人居然敢如此冒犯您……他们这是犯下了重罪!”
亚斯塔罗斯轻轻笑了起来。
“你美貌的妻子不会伤心吗,你这样侮辱她的家族?”
“她,那个女人只是我的情妇!我与她的行为无关!而且,而且……我是个贵族,陛下!”
术士弯下腰,面无表情地从执政官面前拿回自己的文书。“至少她比你有勇气。”
“其实贵族不算什么,马德莱尔。”亚斯塔罗斯语气几乎算得上温柔地说,“你们本来就不怎么好用,只不过我习惯了这种工具而已。”
“……!!”奎恩震惊得甚至抬起了头,这位居于白都之巅的君王之狂妄和他的强大一样传遍中洲,但他不知道他真的敢说出口。
“上届执政官克洛德向我推荐并不是你,而是你附庸的人。而且他的理由很有意思。”亚斯塔罗斯淡淡地说,“他说……商人是比贵族单纯的群体,他们的生存和死亡都是为了追求利益,哪怕是一块泥土,他们都能从中榨出油的价值,而为了使交易的秩序能够维持下去,他们又不缺乏理性和道德,如果给他们一块土地和足够的权力,他们就能发挥出连我都觉得吃惊的力量,最重要的是,他们比贵族和官僚拥有更高的效率,对我的计划非常有好处。”
“所以我想做一个实验。”亚斯塔罗斯微笑道,“我允许他们成为御用商会,还将联邦最丰饶的土地给了你们,哪怕是你,也拥有比另外七十一个邦国更多的自由。这并不是因为你们送给克洛德的十二箱黄金,而是——我想放牧一次狼群。”
“我想知道利益和道德是如何共存的,你们曾让我期待过,”他看着快要瘫倒的执政官,“不过现在,你们回头来咬喂你们食物的那只手了。”
他拍拍手下巨兽的大头,猫虎从地毯上站了起来,肩高几乎与术士这名成年男子等同的猛兽一旦立起,身姿就显得更为狰狞,“我不介意你们以何种方式聚敛财富,只是你们似乎忘了一件事,这个国家是为我而存在的。不仅土地,山川,河流,也包括在这片天空之下的一切,奴隶,平民,商人和贵族。”
猫虎只剩下一只的绿眼俯视着肥胖的贵族,执政官惊恐地看着它,突然大叫着站起来向门外跑去,猫虎轻轻一跳就从背后扑倒了他,锋利的爪锋扣入华丽的长袍,刺破皮肉扎入脊椎,执政官这一次是真正地瘫倒了,因为巨大恐惧和疼痛,他开始抽搐。
“另外,你说用了三百个人才将它困住?”亚斯塔罗斯在他背后架起了腿,“虽然我对它们没有特定的喜好,也不会要一头已经有了主人的小猫。”
猫虎已经叼起了口吐白沫的执政官,起居厅的大门敞开着,它回头看向亚斯塔罗斯。
“告诉你的主人,我想见他。”他笑道。
猫虎纵身跃出起居厅,引起一片惊叫,大厅内的年轻贵族们早已从绮思中清醒,不敢再直视这位冷酷的君主。
“伊文斯。”亚斯塔罗斯说,“布里斯托尔已经从湖区回来了。”
“是,陛下,我这就去迎接。”
术士离开之后,亚斯塔罗斯又回味了一会那头猫虎身上强烈深厚得快要化形的生气,虽然外伤让那种美味有了缺憾,不过与它相比,执政官就简直像一坨快要腐败的脂肪,这头小猫背后的驯兽师如果没死,倒是可能和星图商会一样,成为他这次出行的收获之一。
不过他也没有回味多久,熟悉的呼唤就在他的脑海中响起了。
当他着装完毕来到城堡的顶楼,快要把城砖扒掉一层的布里斯托尔看起来很想用那个比铁还硬得多的巨大尖喙给他来那么一下,亚里斯托尔笑着安抚了这位朋友,然后翻身上了它宽大光滑的后辈。
“希望您此行愉快,陛下。”术士伊文斯说,“星图商会的处理,我等也不会令您失望的。”
狂风刮过塔顶,雷鸟展开他乌云般的双翅,穿过雨幕,冲破不散的云层,没入人的目光无法触及的高空。
在远东联邦着名的哈瓦达大湖主体湖区的一条水道旁,已经有近百名炼金术师和术士聚集,与此地令人窒息的景象相比,城堡所在之处的阴郁天空简直算得上光明灿烂,因为他们必须撑起一个保护罩,再加上隔音和照明的术法,在无穷无尽水的包围中营造一个小小的空间,才能这一片汪洋的暗幕之中继续等待。在这个单薄的泡沫一般的防护圈之外,不知该说是雨还是瀑布的水帘简直像把天空和大地粘连了起来,人类只有极目远眺远离湖区的方向才能见到微弱的天光,而转头面对这座短短一个月时间面积就扩大了近一倍的巨型湖泊时,目之所及只有一片沉重至极的黑暗,再高明的探查术也穿不透这片几乎深远无边的水体。
暴雨和汹涌的水流掩盖了大部分声音,以至于亚斯塔罗斯到达的时候无人发觉,直到他走进这群力量天赋者的防护之中,逼仄的空间被他的力量瞬间扩大,他们才从迷惘和焦灼中回过神来,属于君主近侍的术士和骑士急忙迎了上去。
“真是多年不见的壮观奇景。”亚斯塔罗斯抬手让近侍为他取下没有一滴水珠的斗篷,看着应该是湖心的方向,缩小身形的雷鸟在他臂上动了动,如果他是人形,现在的表情也不会比人类轻松多少。
“您终于来了,陛下!”一名中年女性术师走到离他几步远的地方,低声急促地说,“这种状况实在是太异常了!明明绝对不可能是自然形成的,可是我们至今仍未找到人为的痕迹!”
“你们到湖心的那座山上去过了?”亚斯塔罗斯问。
“没有。”另一名术士惭愧道,“发生异状之后,我们就再也没能接近过。”
“你们接近不了很正常。好了,多罗列斯,”亚斯塔罗斯叫来自己的护卫长,“把他们送回去。”
“什么……?陛下?为什么?”一众力量天赋者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的君主。
亚斯塔罗斯微微一笑,“因为没有意义。这里已经不属于人类的领域了。”
第201章 没有不装x的伏笔爆料
与气候宜人的中洲西部相比,半隔着一道海峡的东部大陆条件就差了点,裂隙时代迁移过来的人口在这两百多年中虽然增加了不少,但受限于贫瘠的自然条件,还有各邦国之间复杂残酷的斗争导致的混乱,联邦作为一个“国家”,在过去近两百年的历史中,大多数时候只是一个地理概念而已。直到四十年前的亚斯塔罗斯上位,远东的各方势力才真正被捏合成一个具有明确政治边界的集合体。
短短五年时间,就将各邦国的国王及其家眷们“邀请”到为猛兽之森所环绕的阿斯塔山上的白都豢养,成为空具身份和财富的“大贵族”,而地方事务则代以自王都派遣的执政官管理,这个过程的凶险残酷至今仍刻印在白都许多人的脑海中,即使亚斯塔罗斯拥有的力量在历任法眷者之中为最,也曾数次深陷险境。
岁月流逝,如今的远东帝国已无人能撼动风暴君主的权威,他不老的容颜和随着时间增长,几乎看不到极限的力量,使人们相信这位君王的统治仍将毫无疑问地持续下去。
作为世俗权力和天赋领域无可争议的巅峰存在,他拥有一切都理所当然。只是他惯于奢华,却不贪婪,各邦贡与宫殿的份例数十年未曾改变;有些无伤大雅的奇特爱好,但在他于登位二十周年的巡礼中,指使近卫军团顺便将各邦有名或者无名的凶猛野兽收入行伍之后,猛兽之森这个面积广大的饲养场对他来说似乎也完全够用了;而作为一名统治者,他制定规则,收拢力量天赋者,管束位高权重的贵族使他们如同家畜,惩戒无能贪婪的官员像抛弃蝼蚁,同时又毫不介意分散权力;他主导建立起炼金术师联盟,将分散在联邦各处的力量天赋者编入这个网络,授命王家图书馆对那些隐晦的传承进行统一的梳理归纳,为编纂第一部 权威完备的炼金术法典投入众多人力物力,然而对那些术士的狂热崇拜,他的反应简直算得上冷漠。
作为一名君王,他的强大和手腕对比任何前人都毫不逊色,他掌握权力,但不为之所累,目的明确,又令人难以揣测。如果他只是想在历史上留下足够深刻的名字,至少三十年前他就做到了,要让联邦成为一个强大富裕的国家,虽说他的言行向来坦白磊落,却也从来没有表现出一点与这种理想相符的热情。
实际上,就连布里斯托尔也没见他对什么显示出特别的激情,就像白都正在进行的那项庞大的工程,设想之奇异令旁观者都为之讶然,而在山间的宽阔平台上终年忙碌的近十万劳工和数以千计的术士,在阶梯工地上堆积如山又耗费如水的各种物资都证明亚斯塔罗斯对此的重视,但工程进展已经过半,只是遭遇一处瓶颈就让他轻易下令暂停主要进度,本人十年来第一次离开白都,却如他自己所说是想散心,处理地方上的政事不过顺便。
“你到底在想什么?”
不是用舌头说话,雷鸟的表达也不再有障碍。
“有种熟悉感。”亚斯塔罗斯若有所思地说,他们此时已经走在哈瓦达大湖的水上,周围没有一丝光线,护壁自发的晕光映出亚斯塔罗斯脚下激荡的黑色湖面,而在前方,是无穷无尽的水流。无法到达这里的人也无法想象,当水滴的密度大到一定程度时,它们的形态已经完全算不上“雨”了,已经可以称之为悬挂的天河。哪怕是联邦四星评级以上的力量天赋者,在这种异常天象中也维持不了多久的防护。
但这对亚斯塔罗斯并没有什么影响。
布里斯托尔曾经探查过这个地区的异状,越靠近中心的能量密度越大,大到连他最小的形态也无法接近,亚斯塔罗斯的力量并不比他强大多少,而他们如今的位置已经比雷鸟到达过的距离接近得多了。护壁隔绝的不只是雨水,还有异种力量的影响,布里斯托尔连方向都感知不清,亚斯塔罗斯的步伐却从容稳定,没有丝毫迟疑。
“你见过这样的景象?”布里斯托尔疑问道。
“我不曾见过这种大雨。”亚斯塔罗斯说,“但这种力量……”他略略沉吟,换了种说法,“布尔,你曾经见过最大的法阵有多大?”
站在他肩上的雷鸟侧了侧脑袋,“你在阿斯塔山上搞的那个,没有比它更大的了。”
“所以你上次来到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到它的存在?”亚斯塔罗斯问。
布里斯托尔侧头看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你说什么东西?”
亚斯塔罗斯停下了脚步,一拂长袍半跪下去,注视着脚下的水面,他伸出右手穿过轻薄如无物的护壁,连同手腕一并浸入底下冰冷的湖水中,雷鸟盯着他的动作,刚在他身上感知到了轻微的力量波动,接下来发生的就与“轻微”相距甚远了——白色的亮光自水下透出,亚斯塔罗斯像是“抓”到了某种东西,随即被光包裹的宽大线条在极短的时间内勾连蔓延,曼纹与点线交织形成的稳定通路迅速地向外扩张延展,哪怕如此厚重的雨幕也无法完全遮挡它所呈现的,布里斯托尔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它,直到视线尽头。
仍然留在湖边等候的二十多位近侍震惊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天空在那一瞬间都被宽广如无尽的水域透出的光芒映亮,即使只有一瞬光明,那一刻所见的几乎囊括了眼前波涛涌动的湖面,规模完全超出常识的光影仍然从眼中烙入了他们的脑海。
“……这,这是什么?”
“法阵……?”
“怎么可能是法阵!”回过神的布里斯托尔一改任何形态下都对人矜持无比的形象,失态地叫道,“这种东西怎么存在的!我怎么不知道!我在这片大陆生存了那么多年,哪里我没有飞过!那么大一个法阵就在这里我居然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亚斯塔罗斯站了起来,“我不也是现在才发现吗?”
“我看不出来!”布里斯托尔怒道。
“我只是觉得有点熟悉而已。”亚斯塔罗斯说,“连你我的感知都能隔绝,只存在于水体而不与其他物质关联,每一丝力量都被完美约束在阵线之中,我能走到这里,不过是因为照着既定路线行动,要是走错一步,就会像你那时候一样,被充斥整个空间的力量所淹没。虽然我已有的记忆之中确实没有一种形制的法阵与之相似,不过能够制造甚至控制这种规模的力量的……”
“是什么?”布里斯托尔习惯性地追问。
“只有龙了。”亚斯塔罗斯说。
“中洲的龙都死了。”布里斯托尔说,“难道你说是现存于世的有一头?”
“不是他。”亚斯塔罗斯说,他继续向前,步伐仍旧不紧不慢,前进的速度却不逊于雷鸟的飞行,已经如同瀑布的水流上下交替地冲击着他身周的护壁,在法阵之中的水素自有其运转规则,否则以这种注入规模,持续的这一月足以将半个大陆的水汽抽干,使整个哈瓦达地区化为内海,“他大概有这种能力,却没有这种技巧,何况他从未来过东部,这个法阵存在的时间也比裂隙之战更久远。”
“那会是谁?”布里斯托尔问,“‘祂’做了这个,是想干什么?”
“谁知道呢。”亚斯塔罗斯笑了一声,“中洲龙族灭绝的时候,几乎什么都没剩下,包括尸骨,只有一些小小的纪念品至今仍在流传。关于具体过程,连曾与之共存并将传承维持至今的你的族群都几乎一无所知。不过,成百上千头,或者更多的龙的尸骸,不在你们眼中,不在人类手中,如果也没有被杀戮龙族的力量带走,他们仍然留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那么,你可以猜测一下……他们的墓地是在哪儿呢?”
布里斯托尔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你的意思难道是……”
瀑流突然变小了,水柱再度变成水滴,越见稀疏,流水仍然沿着护壁流淌,让逐渐开阔起来的视野还有几分模糊。亚斯塔罗斯缓下脚步,撤销了防护,他凭虚行于水面,从侧边刮来的风带着水滴拍打着他黑色的法袍,当光明出现在眼前,他停止了前进,仰起脸,看着对面的景象。
雾气般的庞大光幕分出两个世界,明亮的月光清晰地画出了云层陡峭的圆环截面,丝绸般的水面粼粼反射着月光,和月色之中直通天际,不见顶点的白色高峰。
亚斯塔罗斯说:“他很美,对不对?”
布里斯托尔站在他的肩上,锋利的脚爪扣紧到几乎穿透他的肩膀。因为亚斯塔罗斯赞叹的不是这副景象,而是在那座异形高峰之下,盘踞水面之上,淡蓝色有如水汽凝结,却鳞甲鲜明得令人无法错认的巨大生物。
“他是……活的……?”
亚斯塔罗斯向前踏出一步,蜷伏在山下的水色巨龙也动了,长而柔软的脖子慢慢抬起,半透明的眼睑打开,粗壮的蛇尾舒展,穿过水面,几乎延伸到他们面前。这头巨龙的体型如此庞大,即使有他背后的高峰映衬,他的一举一动带来的压迫感仍令人感到窒息。
布里斯托尔盯着他,身体慢慢后仰,几乎掉下亚斯塔罗斯的肩膀,当他回过神时发现亚斯塔罗斯还在往前走,连忙转身用翅膀用力拍打着自己的人类友人,“你想干什么?别过去!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别过去!我们走,快走!!”
“嘘。”亚斯塔罗斯把他抱下来,巨龙俯下头颅,如同山峰倾倒,与之相比,人类的身形渺小如砂砾。
噬灵者,独行的人王亚斯塔罗斯?
这是巨龙的声音,直接印入脑中,音色如水浪涌动。
“您好。”他微笑道。
你所为何来?
“我不过想来看一看我还不了解的事物,”风暴君主说,“而您给了我一份非凡的惊喜。”
此处非开放之地。
“众龙埋骨之所……如果我不是‘我’,大概永远不会发现,”亚斯塔罗斯说,“原来你们就在我的土地上。”
此地亦非龙墓,人王。巨龙蓝色的眼瞳注视着他,低低地地说。
亚斯塔罗斯微微挑眉。
我族自愿赴死,将血肉与骨安置于此,守护也不止一地……巨龙说,伸出你的手来,人王。
亚斯塔罗斯没有多说什么,他伸出了手,巨龙将头垂得更低,头顶的尖角降到他的面前,然后一些闪烁着光芒的晶体从他的头部落了下来,被亚斯塔罗斯归拢到手中。不用任何方式探查,这些色泽美丽的宝石落入他手中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它们是什么。而他怀中不停挣扎的雷鸟也停下了动作,当巨龙将这些晶体交到亚斯塔罗斯手上之后,虽然他的身形仍然大得令人畏惧,力量的压迫感却消失了,水蓝色的身形此时看起来更为虚幻。
这是为你而留的。
“为什么?”亚斯塔罗斯问道,“您知道我需要这个?”
遵照陛下的安排,仅此而已。
“陛下?”亚斯塔罗斯看着他重新扬起的头颅,“是哪一位?我能否知道他的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