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隆’水声震耳欲聋,当日楚天炮制楚晔拷问口供的瀑布边,紫气天罗漏出一个口子,虎大力和黑蛇同时落了下去,狼狈无比的落进了水潭中。
在虎大力中气十足的咒骂声中,紫气天罗带着楚天一路向上,瞬间就到了瀑布的顶端,在一块被瀑布冲刷得纤尘不染的大石上停了下来。
一张琴台,一张古琴,一个香炉,一套茶具,洁白如雪的毡子上,紫萧生很没形象的放直了两条腿靠在一块大石上,看着楚天懒洋洋的打着呵欠。
紫气天罗散开,楚天轻轻落地,他很干脆的低下头,大口大口的吐出了大量黑的淤血。
五脏的出血已经初步止住,刚刚淤积在体内的淤血吐出后,楚天只觉五脏六腑火辣辣的痛,他好容易抬起头来,向紫萧生抱拳干笑了一声:“哟,紫公子,好巧!”
紫萧生撇撇嘴,厌恶的看了一眼楚天吐出来的淤血,手一指,瀑布中一道水缸粗细的水流冲出,将淤血冲刷得干干净净。
他又看看楚天被烧得狼藉一片的十指,不由得直摇头:“两天不见,怎么弄得这么狼狈?你们这些人,怎么就喜欢打打杀杀的?”
叹了一口气,紫萧生有点茫然的抬头看了看天:“是不是,那老家伙说得有点道理呢?只要用规矩约束着,就不会有打打杀杀的事情了?这两天,我可是看多了你们这里的刀光剑影、血雨横飞!”
楚天呆了呆,他不知道如何接紫萧生的这个话题。
很奇怪,这对紫色有着偏执爱好的家伙,怎么突然从疯疯癫癫的性格,变得有点多愁善感了?
这家伙,到底有几重性格啊?
干笑一声,楚天摇头叹息道:“规矩这种东西?什么规矩,能够约束天下人呢?”
紫萧生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说道:“这种规矩,若是想要有,自然是会有的。”
莫名说了几句话,紫萧生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拇指大小,通体淡紫色润泽无比,几乎能看到紫色汁液从中滴出来的小小长颈瓶。
“拿去,拿去,里面有颗伤药,赶紧吞下。看看你这狼狈的样子,哎,看得我难受!”毫不掩饰自己对楚天狼狈模样的厌恶,紫萧生忙不迭的掏出了一柄折扇,用力的晃了晃。
楚天干笑,他拔出精巧的瓶塞,从中倒出了一粒比绿豆还要小几圈的细小丹丸。
毫不迟疑的将丹丸丢进嘴里,楚天只觉一股馨香异常、醇厚无比的凉气从口腔一路涌入腹中,然后迅流转全身。
一缕缕烟气从楚天毛孔内喷出,楚天体内所有淤血、所有暗伤瞬间化为浊气漏出体外,就连他双手上的烧伤都在以肉眼可见的率愈合。
紫萧生满意的看着楚天伤口愈合的情况,他突然开口道:“再讲个故事怎样?”
第七十五章 紫萧生的善意(2)
坐在雪白的毡子上,把玩着手中小药瓶。
楚天蛮想说上次的‘梁祝’故事,紫萧生还欠他一个答案呢。但是想想看,有些答案,他已经从嬴秀儿那里得到了。
举起手中小药瓶,楚天笑道:“看在这颗药的份上!”
一张口,楚天就闻到了自己的满口馨香,体内的凉气没有降低丝毫,还在他体内不断的流转。这颗小小的药丸药力乎想象,远比楚天服用过的任何丹药强出百倍。
愣了愣,楚天抬起头看着逐渐亮起的天空,慢悠悠的说道:“这个故事,是当年我在路边遇到一个老乞丐,他快渴死了,我给他一碗水救命,他就说了这个故事给我听。可惜他喝水太急了,一不小心呛死了,所以这个故事,天下只有我知道了。”
紫萧生一脸阴沉,狠狠盯着楚天,他的表情明摆着在向楚天无声的咆哮——你当我白痴么?上次也是这么个说法!
枫姨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静静的站在紫萧生身后,一对儿妙眸盯着楚天看个不停。
“这个故事,生的朝代,年月,地点,都不可考了。”楚天慢悠悠的摇头晃脑,将一曲《牡丹亭》缓缓说来:“话说,那年那月那日那时,那地有一女子,名曰杜丽娘!”
荡气回肠,口齿留香,楚天缓缓述说《牡丹亭》故事时,浑身是水的虎大力狼狈的从瀑布边缘探出头来,扯着嗓子尖叫:“兀那紫衣公子,是你救了大力哥的命哩?你可小心些,天哥儿从小最会胡说八道,咱们不知道上了他多少次当!”
紫萧生勃然大怒,他看着突然开口搅局的虎大力,劈面一巴掌打了过去。
一道狂飙平地而起,刚刚爬到瀑布边缘的虎大力怪叫一声,劈面一耳光打得他向后摔倒,被瀑布一路翻滚着冲了下去。
楚天‘嘿嘿’一笑,继续说来,将一个原本就美妙动人的故事说得越是婉转动听。
兴致到来,楚天手指轻弹琴弦,曼声唱出了‘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一句,随后一曲曲精致至极,词汇甘美无比的唱词随口而来,悠扬曲声、唱腔融合在一起,紫萧生和枫姨就好像两头被雷霆劈中的呆头鹅,呆呆的张大了嘴作声不得。
紫萧生身后传来奇异的声响,她身边的六条护卫中的一条大汉,正跪坐在地上,身前是厚厚的一碟玉版纸,右手运笔如飞,将楚天的每一词、每一句都牢牢的记了下来。
楚天看了那大汉一眼,不紧不慢的将故事缓缓讲述。
枫姨越是听,她的心情越是激荡难耐,到了最后,她周身霞光隐隐,一股恐怖之极的力量蓄势待,楚天只觉浑身一阵寒,娇艳明媚、美艳不可方物的枫姨,居然给他一种比太古巨兽更恐怖的错觉。
强忍着枫姨带来的压力,楚天终于将整个《牡丹亭》的故事述说了一遍。
瀑布顶部鸦雀无声,楚天讲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那护卫也正好抄录到了最后一个字,他悄无声息的落下最后一笔,然后站起身,带着厚厚的一碟玉版纸悄步退回了一侧的山林中。
紫萧生双手紧握玉箫,呆呆的抬起头看着天空,一遍一遍的学着楚天的唱腔,一遍一遍的重复那精美、精彩、动人心魂的唱词。
过了许久许久,紫萧生好容易才稳定了心情。
眸子里奇光闪烁,紫萧生面带异色的看着楚天,突然开口问道:“楚天,你可知这天地广大?”
楚天呆了呆,他看着面色奇异的紫萧生,有点忐忑的问他:“紫公子,不会是五道之人吧?”
紫萧生哑然一笑,手中玉箫轻轻挥动,他沉声道:“六道血祭,看来你已经知道了?我和那五道并无任何关系。我只问你,你可想,去见识见识大晋之外的风景?”
‘见识见识大晋之外的风景’?
楚天看着神态很认真的紫萧生,心中油然有一种荒唐至极的感觉生出。
昨天夜里,嬴秀儿还在向楚天感慨,他们嬴氏一族无数年来,一代一代的精英向十万莽荒的四面八方进,想要找到这一方天地的尽头,无数年来却一无所获。
紫萧生却如此轻松的,说出了要带他楚天离开大晋,见识外界风光的邀请。
离开大晋?
是否就意味着能够避开六道血祭带来的漫天血腥?
紫萧生的这份心意为何而来?就因为他楚天说了两个在他看来很是平常的故事么?
可是,楚天在这里有这么多的牵挂啊!
走不开。
走不得。
不能走。
不愿走。
“我的双眼为何饱含泪水……因为我太爱大晋这份热土了。”楚天很认真的对紫萧生说道:“紫公子一番好意,楚天心领了。但是,楚天走不开呢。”
紫萧生深沉的看着楚天,他喃喃自语道:“走不开么?楚天呵,楚天,你就只是一个大狱寺的小小密探头子么?”
楚天有点羞赧的摸了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的看着紫萧生:“确切的说,咱是大狱寺的打手头子。大狱寺的密探、打手,可是‘泾’……呃,界限分明的两个体系。”
“打手头子!”紫萧生不由得抿嘴一笑,手中玉箫下意识的向楚天脑袋轻轻一敲。
枫姨的瞳孔骤然一凝,楚天则是一个翻滚避开了紫萧生手中玉箫,怪叫道:“紫公子,你不会是想要打晕了我绑走吧?”
紫萧生呆了呆,尴尬的笑着收起玉箫,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回头看了看枫姨,枫姨目光严厉的看着紫萧生,轻轻的摇了摇头。紫萧生无奈叹了一口气,沉声道:“既然不愿离开,那,给你一个忠告。”
不等楚天开口,紫萧生手指一勾,楚天右手护臂中的青蛟剑径直飞出,落入了紫萧生手中。紫萧生掌心一缕紫色火焰喷出,将青蛟剑整个裹在了里面。
青蛟剑内,无数青色的灵动符文犹如烟花一样飞溅出来。
紫萧生另外一只手抓出了几块光霞缭绕的透明晶石,络绎投入了紫色火焰中,不断化为一缕缕奇异的霞光融入青蛟剑。
“十万莽荒,将有大变。我这两天,见到了很多有趣的人。”紫萧生曼声道:“乢州、岷州、邙州,还有更东边的七州之地,都将沦为血腥鬼蜮。这是五道生灵的第一波攻击,是他们对‘道种’们的试炼,更是他们相互之间的一次竞争。”
“带着你的熟人,走,走得越远越好。”
‘铿锵’一声,外形丝毫未变,内部却生了天翻地覆变化的青蛟剑一声铿锵,化为一条青色的龙影飞回楚天身边,直接融入了他的右臂,成为了他右手小臂上一条尺许长的青色龙形纹身。
第七十六章 正式拜见(1)
“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
紫萧生摇头晃脑的唱着曲儿,看着楚天脚踏狂风,从瀑布顶部一跃而下。
楚天会和了虎大力和黑蛇,一人两妖大步离去,很快就没入了茫茫山林。
紫萧生的唱词声戛然而止,他背着手走到瀑布边,凌空站在薄薄的水雾上,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过了许久,他才询问站在后方水波上的枫姨:“明知道有莫大的危险,为何一定要迎难而上去冒那不可测的风险呢?”
“楚天蠢么?他不蠢!所以,他应该明白,跟着我,他能得到的比他在这乢州,在这大晋要多出百倍、千倍、亿万倍。我能赐予他的,是他绝对想象不到的前途。”
“他为了一些……凡俗的人类,一些野蛮粗俗的妖物,居然放弃了我赐给他的机会?”
紫萧生的表情很是微妙的看着远处山林。
“刚刚他说,他的人生理想很简单,‘我本来就是一个小人物嘛,只求太太平平的过日子。几亩地,一小院,一头老牛,一个美妻是极好的,七八个美妾是可以有的,再有三五亿两黄金的身家,采菊东篱下,悠然见乢山,这日子美滋滋啊,美滋滋!’”
“有这种想法的人,应该是慵懒、懒散、不求上进的。他这样忙忙碌碌的,究竟是为了什么?”
枫姨沉默了许久,最终嫣然一笑:“不再依靠天赋的神通直接窥伺人心,开始学着根据一个人的言行举止分析人性。公子,这些天,你长大了不少。”
紫萧生很无奈的翻了个白眼,他幽幽叹道:“我倒是想要看清这厮心里想什么,奈何,看不透啊。这两天,把他的出身来历查了个底朝天……这小子,真是救了路边的老乞丐,居然就听来了这么精彩的故事,这么绝妙的唱词?”
枫姨的嘴角微微抽搐。
楚天摆明了是在胡说八道,但是,紫萧生显然是被楚天的胡说八道弄得魔怔了。
可是,可是,楚天讲述的两个故事,怎么就能够这么的美呢?美得让人心醉,让人心碎,让人神魂颠倒,让久经人事的枫姨都神魂荡漾,难以自已。
这样的故事若非真个生过的,得有多惊才绝艳的才学,才能凭空编造出这样的故事来?
就这个修为浅薄,却敢掺和在六道血祭中打打杀杀的小家伙?
就这个家门破灭,被家养的一只鼠妖带到镇三州的老巢,从小在一群妖怪、大盗、恶棍、混蛋当中长大的鱼行档头?
就这个七八岁的时候就混入了大狱寺,现在只是大狱寺一个力士级的打手头子,带着一帮子杀胚到处惹事的楚天?
“公子!”在心里翻转了千百个念头,枫姨笑吟吟的说道:“看这样子,楚天这一阵子还不会出什么事。有空,直接找他,把他肚子里的那些故事都榨出来就是了。”
紫萧生怅然长叹,他摇头叹道:“全榨出来?就这一个杜丽娘,足以让我心神震荡好几天的,哎!怎经得起一个又一个故事呢?好一个良辰美景奈何天,哎,哎!”
楚天在山林中快步疾走,手中死死抓着紫萧生给他的一块黑铁令牌。
巴掌大小的令牌上雕刻了一个栩栩如生的恶鬼头颅,恶鬼的眼眸里镶嵌了两块小小的红色晶石,被秘术师施加了某种秘法后,令牌微微晃动,恶鬼的眸子就流出瘆人的血光。
令牌的背面,是一副可怕的血祭图。
数十头恶鬼簇拥着一名赤身露体的人族少女,将她放在一座祭坛上开膛破肚。天空有一对朦朦胧胧的猩红色眼眸俯瞰着祭坛,地上密密麻麻尽是碎裂的人族躯体。
令牌出手冰冷,邪气冲天,仔细倾听,似乎还能听到无数恶鬼凄厉的嚎叫声。
这是‘天鬼教’的令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