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桐追得何景贤当街果奔的事当下便传开了。有的人甚至连当事人丁丁的颜色大小都钻研了出来。
青桐早在几年前就是个话题人物,但那时跟现在又不太一样。毕竟她那时还小,现在已到了议亲的年龄,她的名如雷贯耳又让人退避三舍。
“这林大小姐算是毁了,以后谁敢娶她哟。”
“是啊。娶这么一头母老虎回家,还要命吗?”
……
青桐可没空理会这些闲吃萝卜淡操心的无聊议论。她脚步轻快地到了杨家。杨镇不在,杨木兰热络地迎她进去。这几年来,两人的交情日进增长,虽然未能成为无话不谈的闺蜜,但杨木兰已算是青桐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杨木兰今年已经十六,跟她父亲的一个学生订好了亲。明年就要成亲了。
杨木兰笑吟吟地打量着青桐,见她素衣素裙,乌发白肤,双眸清澈幽冷。身材苗条康健。身上有一种寻常女孩所没有的光风霁月,英姿疏阔。就是神情严肃了些,总板着张脸。
杨木兰诚心劝道:“青桐,你小小年纪不该总这样板着脸,要多笑笑才好。”
青桐纠正道:“我一直都是这样,我在书上看到过,我这种类型的应该叫‘冷若冰霜,艳若桃李’吧。”
杨木兰瞠目结舌,她还是不习惯这么直白的自夸。她轻咳一声戏谑地问道:“那么艳若桃李的你将来想挑一个什么样的夫婿呢?”这个问题杨木兰前些日子已经跟母亲私下里讨论过。两人都认为程元龙和陆绍衡可能对青桐有点意思,而且两人都没成亲,这愈发落实了她们的猜测。
青桐微微蹙眉,又来了。不久前她母亲白氏问过这个问题,黄氏和玉冰清也提过。今日杨木兰也问。
青桐略一思索,开口反问杨木兰:“你对你的未婚夫婿什么感觉?”
杨木兰听到问题,一向豪爽地她脸上也泛起了红晕。忸怩了会儿答道:“能有什么感觉,双方父母都同意了的,我们彼此又知根知底……”
青桐觉得她没有回答到点子上。
“那你觉得程元龙和陆绍衡哪个好?”杨木兰试探着问道。
青桐当下摇头道:“兔子不吃窝边草,你怎么想到他们俩了。他们是我朋友。”
杨木兰有些不信。她再次追问,试图从青桐的神色里看出点端倪,可是最后他失望了。
两人聊了一会儿,青桐问道:“杨师父什么时候回来?”
杨木兰道:“我也不知道,他最近很忙,常常早出晚归。”
青桐又等了会儿,还是没看到杨镇,她只好向杨木兰告辞说下回再来。
从杨家出来后,青桐又拐了弯去看看养父母。李二成夫妻俩现在的日子过得颇为滋润。他们辛苦积攒了两年,再加上青桐的帮助,在平安街开了一个食肆。青桐帮忙寻了一个老大夫,帮夫妻俩看了好病,前年生了一个女儿,名叫青枝。青桐现在是弟妹双全了。她一有空便来瞧瞧这个白白嫩嫩的小妹妹。
青桐走到门口,大声喊了声:“我来了。”便推门进去。
王氏一听到声音,就抱着青枝笑着迎上来。虽然他们有了亲生女儿,但两人对青桐的感情并没减少。
王氏把孩子交给青桐,自己则去倒茶拿点心。她一边忙活一边随口问青桐干什么去了。
“去了杨师父家,他不在,跟木兰说了会儿话就回了。”
王氏听到杨木兰,微微笑了笑道:“你跟她倒挺合得来。”
青桐“嗯”了一声,接着逗小青枝。小青枝欢实地挣着小短胳膊,伊伊呀呀地叫着。
王氏看着两人突然感慨道:“这日子过得真快,一眨眼你都这么大了。我还记得你小时候可乖了,一天到晚也不闹。小麦就能看住你。”
王氏提到花小麦时,神情不觉一黯。青桐敏感地察觉到了。她问道:“娘是不是听到家乡的消息了?”
王氏沉重地叹息一声:“唉是啊,前几天,有几个讨饭地来到食肆门口,你爹好心,把剩饭给了他们。谁知,其中有一人竟叫出了你爹的名字。你爹觉着惊讶就细细问了那人的籍贯姓名。这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咱家那里遭了水灾,他们逃荒来了。那人是咱们邻村的,认得你爹。”
青桐的心慢慢往下沉。她查问一句:“那花小麦他们家怎么样了?也来京城了吗?还有王三胖。”整个李家村里,青桐除了自家也就对他们两家感情深些,其他的像她的野奶奶野大伯们,她才懒得管呢。
“可怜的小麦,她、她被她爹卖了。”
“什么?她爹不是死了?”青桐的嗓门不由得提高了些。
王氏再叹:“那个赌鬼,倒不如死了好些。听说卖了二十两银子。”她怕青桐不明白又补充一句:“灾年女孩子的价一般都是四五两,最多也不超过十两。他卖了二十两,签的是死契。肯定是卖到那下三滥的地方去了。好好的一个孩子就这么毁了。”
青桐的心上像浇了一桶凉水似的。旁人对她的坏,她记住;对她的好,她同样记住。花小麦是她得到她认可的朋友之一。她那个渣爹怎么可以无耻!
她压下心头的不快,赶紧问道:“能找到她吗?我可以赎回她。”这几年她揭悬赏告示,打猎,没少赚钱。区区二十两肯定拿得出来。
王氏无奈地摇摇头:“谁知道她被卖到哪儿了?上哪儿找去。”
母女俩正说着话,就见李二成微红着眼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王氏吃了一惊忙问道怎么了。
李二成低声说道:“我今天特意去找人打听了。那些人说,咱娘……洪水来时因腿脚不好,被冲走了。”
王氏先是惊讶,接着又加了点悲伤的神色,问道:“咱在家时,婆婆的身子不是挺硬朗吗”
李二成一脸悲戚地摇头,表示不知道。虽然高氏很偏心,对他不好。可她毕竟是自己的母亲,听到这个噩耗,哪能不伤心。青桐倒没什么波动。她对这个奶奶一丁点感情都没有。如果说李二成夫妻俩和花小麦一家让光临地球的她认识到什么是人类的爱和温暖,那高氏何氏等人让她认清了人类的劣根性。
不过,她现在情商高了点,还知道安慰一下李二成。请他节哀顺变。
“还有,我还打听到,大哥三弟他们可能将青梅青榆也卖了。”
“老天,他们咋也干这事。”
青梅和青榆是青桐的野堂姐,不过,时隔数年,她有些记不清两人的长相了。只记得她们很精明刁钻。
青桐在养父母家坐了会儿,便离开了。
临走时,她还特意问道:“食铺里还需要什么野物吗?”李二成摇摇头,说暂时不需要,然后又苦留她吃饭。青桐说家里还有事下回再吃。
青桐一进林府,便觉得家里的气氛不同寻常。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那种压抑沉闷。
果然,她一跨进门就被墨云请进了葳蕤院。
花厅里,林世荣脸黑得像锅贴,紧抿着唇,冷冷地盯着青桐。
“孽畜!你干的好事!”林世荣狠狠拍了一下身边的紫檀木茶几,震得茶杯跳了起来。
这阵仗青桐一点也不怕,她冷静反问道:“我是孽畜,你又是什么?”老雄孽畜?
林世荣气得浑身颤抖,厉声喝道:“来人,给我请家法,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孽障。”
玉冰靖连忙娇笑着劝道:“哎呀老爷有话好好说嘛,别气坏了身子。”
黄氏一脸假笑,接道:“是啊,老爷别跟她一般见识。一会儿让她跟您去何府赔礼道歉就是了。”
林世荣铁青着脸,手指着青桐怒骂道:“有这个不肖女在,我能少活十年。”
青桐纠正道:“你算错了,可不止十年。”
“你——”林世荣再也忍不住了,大吼一声,抓起一只青瓷茶杯狠狠地向青桐掷去。青桐轻轻一挡,茶杯弹了回去,返砸在林世荣脸上。
他“啊呀”捂脸惨叫,玉冰靖和黄氏也跟着叫了一声,连忙上去查看伤势。
青桐往前凑了凑,见林世荣额角乌青,脸上鲜血淋漓。她暗自幸灾乐祸了一阵,然后大声说道:“我这就去请大夫。”
“拦住她——”林世荣很没风度地大嚷道。他平日的温文尔雅此刻荡然无存。双眼泛红,面容狰狞扭曲。
黄氏说道:“老爷,依我看还是先带她去何府吧。别的事回来再说。”
林世荣迁怒于黄氏,伸手甩了她一巴掌:“死婆娘,竟在这儿瞎嚷嚷。墨云墨画,你们都死了,还不给我拿下这个畜生!”
墨云墨画哭丧着脸站在门口,进退两难。他们不敢不听老爷的命令,但也绝对不敢动大小姐。五年前他们都不是对手,更何况是现在。
青桐见他们两人一脸为难,很是体贴地说道:“我来帮你们。”说着,走上前,一脚一个像踢蹴鞠似的将两人踢开。“你们这下有借口了,起不来了。”
她这一举动彻底地激怒了林世荣,若是就让她这么出去,他一家之主的威严何在!
他气极败坏地大喊道:“所有的丫头小厮护院都给我进来,抓住她!否则我饶不了你们!”
“这……”黄氏既觉得痛快又有些担忧。玉冰清仍是温声相劝,并抽空向青桐飞个友善的眼波表示示好。大概是怕殃及她这条池鱼吧。
林世荣一声令下,外院内院的仆人们能到的都到了。拉拉杂杂得有二十多人。林世荣这两年攀上了贵人,虽然官阶未变,但手头宽裕许多,吃穿用度上升了几个档次,连仆人也添了不少。
双方正在僵持,忽听到有人进来急报:“何府刘管家来了。”
林世荣不禁一怔,神色慢慢恢复正常。他用帕子擦擦脸上的血迹,吩咐道:“快请到书房,我一会就到。”说罢,他站起身,狠狠地瞪了一眼青桐:“畜生,我一会儿再和你算帐。”
“好的,雄老畜生。”青桐淡然对答。林世荣正惦记着何府的事,没听清她说什么,便近旁的下人们却听到了。众人脸上掩饰不住地惊讶。他们还真没见过这样当众忤逆父母的女孩子。
林世荣匆匆进内室梳洗整装,玉冰清轻移莲步前去服侍,黄氏情知争不过她,只得恨恨地留下来。她转过头看着青桐,笑得一脸诡异。青桐难得回她一笑,心平气和地说道:“黄夫人,给你提个建议,我以为你这样的尊容实在不适合笑。”
黄氏暗自咬牙:“……”
青桐继续建议:“像我这样吧,冷若冰霜,——当然,你是艳若烂杏。”
说罢也不等黄氏回应,她一阵风似的离开了。留下面面相觑的一堆下人。
黄氏一回到内室,双胞胎姐妹便迎了上来:“母亲,那个小贱人简直太嚣张了。我们还要忍她到几时?”
黄氏的脸上浮出一缕阴狠可怖的笑容:“好孩子,用不了多久了。”何家可不像程家那么大度,何景贤更不是程元龙。她林青桐一定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巨大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