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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知道自己爸妈是不可能让自己离家独居的,但也知道公司里像王梓桐这样,在她这个年纪就离开父母一个人到北上广这样的一线城市打拼,独自居住,合租甚至群租的,一抓一大把。
  为什么她就不能呢?
  可她……的确不能啊。
  “你怎么吃这么少?”杜绡看着曹芸。
  曹芸打得几乎都是素菜,没有肉食。她脸色不是太好,有点厌食般的说:“吃不下。”
  周一过得忙碌又飞快,一眨眼一下午就过去了,到了下班时间。
  “还不走?”曹芸问。
  “呃……”杜绡说,“盛日广告要的数据,还要再跑一个小时才能跑出来,我想今天就给他们发过去。”
  “辛苦了。回家好好休息啊,你看你这段时间,眼圈都黑了。”曹芸叨唠了一句,就先走了。
  杜绡微微叹气,把椅子转回来,拉过来座机给家里拨了个电话。
  “嫂子?我今天加班,不回家吃饭了,你跟妈说一声。”她低声说。
  电话里就响起她嫂子不冷不热的声音:“知道了。”
  挂了电话,杜绡又叹了口气。生孩子真是件可怕的事,她嫂子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了?明明以前挺好的。
  去b1层的大食代解决了晚饭,商场里溜达一圈,再回到楼上,数据就已经跑好了。杜绡把数据打包给客户发了过去。
  其实客户要求第二天中午之前就行,杜绡跟曹芸说的都是借口,她单纯只是不太想回家而已。家里乱,小侄子特别爱哭,她嫂子成天木着脸,有时候还说些让人听在耳朵里很不舒服的话。这个她从小长大的家不知道怎么的就变成了特别让人憋屈难受的地方。
  她在公司磨叽到了八点半,才关上电脑离开。坐在地铁里,她感觉很累,不是工作让她累,是回家让她累。
  她忍不住想,一个女人,结婚前和结婚后,生孩子前和生孩子后,怎么能变化这么大呢?
  杜绡不期然的想起王梓桐说的“搬出去住”。有那么一瞬间,她是真的怦然心动了。可她随即想起从小到大父母对她的看管是多么的严格。同龄的女同事下班之后泡酒吧k歌,她超过九点还没回家,家里就追魂夺命call。他们是不可能允许她一个女孩子自己出去住的。
  杜绡沮丧的叹了口气,发现自己竟然忽然羡慕起像王梓桐这样离开父母独自生活、什么都可以自己做主的女孩了。虽然她明知道,王梓桐肯定过得比她辛苦得多。
  她抱着包,伏在了自己的腿上,浑身都散发着一股名为“丧”的气息。
  石天就坐在杜绡的对面。
  他的工作,加班是家常便饭。虽然也可以带回家去做,但加完班再回家,还正好可以避开下班高峰。他上车的时候就看见了杜绡。他的地铁女孩看起来有点疲倦,丧丧的。他瞟了她一眼,不好盯着人家看,就假装低头看手机了。
  才过了一站地,他就听到了女孩的手机响。
  杜绡趴在腿上接手机:“喂?妈?嗯嗯……下班了,地铁上呢……不用,我吃过了……知道了,会小心的……”
  挂了电话,杜绡依然伏在腿上。
  想起妈妈刚才在电话里的关心,她有点难过。妈妈是小学老师,工作很辛苦,每天下班回家还要给全家做饭。她最近为了躲避回家,总是很晚回去,也不能给她帮忙了。
  杜绡就忽然觉得自己挺不孝的。对家里的现状感到疲惫烦恼的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她感觉自从她侄子出生后,爸妈好像老了好几岁一样。明明侄子的出生是喜事,怎么就弄成现在这种状况呢?
  不行,不能这样啊。
  杜绡是能感觉到自己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那股子丧丧的气息的。家里的现状她无力改变,但爸爸妈妈已经过得很不开心了,她不能让他们在家看嫂子脸色,等她回来还看她脸色啊。
  她这么想着,腾地一下就站起来了。
  对面妹子动作太大,表面看手机实则用余光偷看妹子的石天被唬了一跳,手机差点摔了。侧目去看,却看见那个女孩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她那一侧的车门前。是要下车吗?搞错方向了啊,待会要开的是他这一边的门啊。
  石天正犹豫着要不要喊她一声,抬眼一看,原来妹子不是要下车,她捂着脸把车玻璃当镜子照呢。
  石天就看着杜绡使劲的揉了揉脸,然后努力挤出微笑。但在短时间内切换两种不同的情绪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杜绡的这个笑……真是不说也罢。石天就看见杜绡对自己的脸蛋又拍又揉的,然后努力对着玻璃微笑……
  杜绡根本不知道自己映在玻璃中的表情全都落在了身后陌生男孩的眼里。她努力了半天,终于让自己的微笑看起来甜美自然了。
  很好,就带着这个表情回家吧。坏情绪就扔在地铁里。
  王府井到国贸就是八分钟的事。杜绡带着淡淡甜甜的微笑下车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地铁上会有一个男孩全程看着她调整情绪,更不知道那个高高大大的单眼皮男孩跟在她后面下车的时候,口罩下面,嘴角微微的勾起。
  哪怕是个漂亮可爱的年轻妹子,如果总是散发“丧”的气息,也会自然而然的产生出让人不想靠近的气场。但石天亲眼看着他的地铁女孩,在接到一通来自妈妈的电话后,努力的和自己的“丧”做抗争,不把糟糕的情绪带回家……
  石天不知道别人会怎么着,但他眼睛不眨的看了这软萌妹子变脸的全程,觉得心情……莫名的特别好。
  治愈,他想到了这个词。
  他跟在杜绡的后面下了车,一跟就跟了一路。他可不是stalker,杜绡和他一样在国贸站换乘十号线。不过方向不一样,他向北,她往南。
  在站台排队,手机忽然响起来,石天接起来:“妈。”
  “……还没回家?”电话里,妈妈问。
  “地铁呢,马上到家了。”石天说。
  妈妈问:“又加班了?怎么不开车?”
  “北京地铁比开车还方便。我们工作就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石天无所谓的道。
  妈妈就念叨了两句让他注意吃饭注意身体,话锋一转道:“我一个老同学,谢阿姨你还记得吗?她跟我说,她女儿也在北京呢。”
  石天一听就知道没好事。果然,他妈妈下一句就是:“我就说,介绍你们俩认识认识。她跟你一样,也是单身没对象。”
  石天吸口气,平静的说:“妈,你要是再逼我相亲,我过年就不回家了。”
  石天妈妈就卡了壳,过了一会儿,才抱怨道:“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对女孩子一点不感兴趣呢!”
  石天翻个白眼,说:“我只对你强逼我相亲的女孩不感兴趣。”
  “我挑的女孩怎么啦。”妈妈气结,“哪个不是文文静静温温柔柔的!”
  石天觉得,自己亲妈对“文静”这个词显然有什么误解。她介绍的人温不温柔不知道,但“文文静静”都该改成木木讷讷吧?石天自打过年相过几次亲都和对方对坐无言之后,对自己亲妈的眼光是真心的没信心。
  但不知道怎地,听妈妈说起“文文静静,温温柔柔”八个字的时候,石天站在屏蔽门前的队尾,情不自禁的回头看了一眼。
  对面正好来了车,石天就看见杜绡小巧玲珑的,穿着合身的小西装小短裙,走进了对面的车厢里,转身面朝着站台站好。她还又揉了揉脸,仿佛生怕她的微笑掉下来似的。
  看起来,真是文文静静,温温柔柔。
  尤其是,腿真漂亮!
  第4章
  石天那天晚上就梦见了一对又直又漂亮的腿。
  说来也奇怪,做别的梦,醒来总模模糊糊的,什么都记不清。唯独做这种梦,醒来还能回放画面。石天把脏内裤扔进洗衣机里的时候,还神神在在的想着那双腿。
  他亲妈总担忧他对妹子毫无兴趣。怎么可能!他一个二十六岁血气方刚的钢铁直男,怎么可能对妹子没有兴趣!做梦都想脱单好吗!要不然他买那《搭讪108金句》干什么!
  他只不过是……没打通捕获妹子的技能而已。
  上学的时候他没开窍,一心痴迷编程。那时候是真心觉得妹子没有编程有意思。
  毕业之后一个人北漂,头两年还是新人,全心全意的扑在了工作上,天天加班累成狗,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想妹子了。
  还是最近这两年,工作已经驾轻就熟,游刃有余,空闲下来的时间,他总是独来独往。同事和同学毕竟不一样,没那么单纯,很难深交。远离家乡父母,身边又没了“睡在上铺的兄弟”的陪伴,渐渐的……石天开始觉得有点空虚寂寞冷。
  他终于开始想妹子,有了想脱单的想法。所以,才会去买了那本《搭讪108金句》。可糟糕的是,他可能已经太老,错过了学习新技能的年纪了。“捕获妹子”这项技能,他始终就没能领悟奥义。
  目测脱单遥遥无期,较高概率可能注孤生。
  石天很丧的上了一号线地铁,结果一抬眼,又看见了杜绡。若说他和他的地铁女孩没缘,石天是不信的。
  那女孩和他进的不是同一个门,但进了同一节车厢。她被人流挤到了中间的位置,抓着吊环。石天正好倚在门边,一抬眼就看见她。女孩将头歪在胳膊上,依然闭目养神,好像很累很困的样子。这种状态上班,一整天都会很难受吧。
  石天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她的头发垂在手臂上,随着列车轻轻晃动。染成微微的深褐色,发质很好,柔顺亮泽。
  “文文静静,温温柔柔”这八个字,不期然的就又在脑中飘过。石天定了定神,忽然想,真该让亲妈来看看什么样才是文静温柔。
  杜绡当然不知道有人正在偷窥自己,她很困,很想睡觉。她昨天的睡眠质量可以说是非常糟糕了。
  昨天她回到家,她嫂子就来向她抱怨:“你早上定那么多闹钟干嘛?吵死了。我被斌斌吵了半宿没睡好觉,好不容易早上睡会儿,你那闹钟叮叮当当的,吵得我头疼!”
  杜绡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就是因为斌斌一哭就哭半夜,吵得她也睡不好觉,早上怕起不来迟到,才在手机上定了三个闹钟的。
  但是看着她嫂子难看的脸色和责备的眼神,杜绡就把解释的话吞了回去。
  她一直怀疑她嫂子是产后抑郁了。她以前明明是个很开朗的大姐姐,和现在完全不一样。她决定不去刺激她,也不给家里这种让人难受的气氛再火上浇油了。
  她就“噢”了一声,软软的说:“知道了,我回头就把闹钟调过来。早点睡吧,嫂子。”
  她的回应太温和,她嫂子于丽清还有些想说的话就被她的温和给挡回去了。她动动嘴唇,最终只能看着她小姑子回房关门,然后自己也脸色阴沉的回房了。
  这个家挤得,简直没法住。
  半夜的时候,杜绡就被小斌斌的哭声吵醒了。刚醒过来浑身酸软,头脑也不清醒,她哀叹一声,缓了缓才伸手往床头柜上摸。她睡觉前已经把海绵耳塞准备好了。只是如果戴耳塞睡觉的话,她就得把手机揣被窝里,这样明天早晨闹铃振铃的时候,她才能被振醒。
  耳塞还没塞好,她嫂子来敲门了。门没锁,于丽清直接抱着斌斌进来了,原本隔着两道门的哭声直接就来到了杜绡的床边。她嫂子还用脚关上了房门。
  “你哥睡沙发呢,别吵着他。”于丽清说。
  杜绡无语了一下,浑身无力的强撑起来问:“嫂子,有事啊?”
  “你给我拆一包尿裤,s码的。我屋里没有了。“于丽清说。
  这个家现在时常会给杜绡一种憋屈之感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家里东西太多了。在斌斌出生之前,她是真无法想象多了一个那么小的小人儿,怎么家里突然就多出来这么多东西。
  客厅的地板上是宝宝的游戏垫和震动椅,厨房里成套的奶瓶、消毒锅和清洗工具,卫生间里在大洗衣机旁边添了一个迷你洗衣机,专门单独洗宝宝的衣物,转身都转不过来。就是杜绡的房间,都被当成了储物间来用。哥嫂在网上的代购店里购买的进口纸尿裤和奶粉,因为有时候会被抢断货,所以他们一次囤了很多。他们房间里放不开,备用的就放到杜绡的房间里。
  杜绡房间是粉色系的装修,家具都是成套的,本来是间干净、清爽还带点梦幻公主感的房间,现在却堆了好几只箱子和杂物,整个房间的感觉都凌乱了。
  杜绡半夜被吵醒,觉得头疼得厉害。她无奈的掀开薄被,打开床头灯,下床打开纸箱子,拆了一包纸尿裤。于丽清就把宝宝放在床上换尿裤。
  杜绡头晕晕的坐在床边,真心感觉受不了,抱怨道:“还行不行啊嫂子,斌斌这么个哭法,我真的受不了了……”
  于丽清动作顿了顿,头也不抬,说:“你受不了,我就受得了了?他每天夜里哭,最累的还不是我吗?”
  可是你白天能补觉,我不能——杜绡默默的把这句话忍下来了。
  于丽清生完孩子这两个月,性情大变,不止一次跟她哥吵架,有时候没人招惹她,她也会忽然情绪上来就掉眼泪,有两次还有点歇斯底里。不过那两次都是她和她哥关着门闹的,模模糊糊的,杜绡也没听清楚他们到底为什么吵。
  但她日常都尽量避免再刺激她这个嫂子。
  斌斌有一声没一声的哭着。于丽清给他换完尿裤,没有如杜绡期待的那样抱着孩子回自己房间去。她把宝宝抱在怀里,一屁股就坐在了床边,没来由的就掉起眼泪来。
  “你以为我受得了啊。”她抽噎,“白天你们都上班,我一个人带他。夜里你们都睡觉,还是我自己带他。我半宿半宿的不睡觉,过得晨昏颠倒,皮肤都毁了……”
  她一掉眼泪,杜绡就慌神了,赶紧抽纸巾给她:“别哭了,啊,别哭了,知道你辛苦,我们都知道。”
  于丽清擦擦眼泪,晃着宝宝哽咽,说:“绡绡,我跟你说,我难受死了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