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最后还肯留两个大丫鬟在半山腰的上房服侍,看中的是拂冬的一手好针线,于女红上头拂冬确实有真本事。
“而你……”陆念稚平静的面容没有半分波动,只轻声问练秋,“练秋,我看中你的是什么?”
“冷静自持,忠心无二。”练秋没有半点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意思,答话接得又快又郑重,“四爷看中的奴婢的,还有奴婢从不肖像差使以外的东西,从来以四爷的命为重,四爷说一便是一,让奴婢往东奴婢就绝不会往西,奴婢愿为四爷做个不讲人情、不理外事的行尸走肉。”
这番表白不可谓不沉重。
要是跳脱的明诚或竹开在场,只怕要对练秋用词之浮夸而甘拜下风。
而练秋的语气和诚挚,却半点没有谄媚或浮夸的成分。
陆念稚勾唇一笑,似是极其满意练秋的回答,他抱起黑猫起身离座,一行转回内室,一行吩咐道,“自去刑事房领罚。明天就把拂冬送出府,怎么个送法,你去问明忠。领完罚后你就在一进院落服侍,以后别再进二进院落了。洒扫的活计,点两个老实本分的粗使婆子上来。”
一句话,已将庐隐居上房的格局打破,更透出没打算遮掩拂冬丑事的意思,大张旗鼓的“送”人,也好叫其他有歪心思的人看清楚,庐隐居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算计的。
练秋此刻已无慌怕,脸上的苍白也已经悉数褪去,她正色应一声是,悄无声息的退出二进院落。
那些押拂冬的粗使婆子没有得到别的交待,自然将拂冬的事添油加醋的透了出去,不过一晚上,拂冬的名字已从下人名册划去,一家人被赶出杜府,拂冬则被单独拎出来买给个人牙子的时就传遍了东西二府。
而杜府这样的人家,从来用的都是相熟的牙婆,现在随便叫了个人牙子来把拂冬领走,卖身钱都没收,且不说拂冬家人能不能敢不敢“救”出拂冬,只看来的是个声名不显的人牙子,就知道拂冬往后的日子好过不了。
东府下人们私下虽有议论,却也噤若寒蝉的不敢大肆八卦,尤其是东府外院的气氛颇为古怪,庐隐居的气氛就更加是死寂一片。
练秋吃了刑事房的一顿打,那些人瞧她还能留在庐隐居依旧做大丫鬟,倒也没下狠手,此刻她还能坐得住椅子,见来回禀后续的明忠坐在她对面不动,本就被打得发白的脸色又添了一分惨白之意,“可是四爷还有什么话要你交待我?”
“和四爷无关。”明忠盯着练秋,轻声道,“是我自己想和你说说话。你的伤……没事吧?”
“是我该受的罚。擦过创伤药不用几天也就能好了。”练秋垂下眼,静了片刻才道,“你……想说什么?”
第179章 好什么鬼
明忠听她这句问,一时仿佛不知如何开口,也跟着静默片刻,才似艰难似怅惘的开口道,“拂冬前车之鉴,我只想来私下问问你,你对四爷是否……还存着心思。”
练秋一张脸瞬间煞白,她险些惊得离座而起,好容易才按耐下乍听此问的震惊和慌乱,盯着明忠脸的目光渐渐失去焦距,缓缓垂下头来,隔了半晌才轻轻摇了摇头。
她一点都不想探究明忠是怎么看出来,更无心为自己隐藏多年的心思做一字半句的辩解,昨晚拂冬的事一出,她在陆念稚跟前那一跪一磕头,再加上那一番发自肺腑的陈情,不管她以前是否存着心思,以后又是怎么个想法,都已经随着她那一身冷汗卷进晚风中,消散得一干二净。
那样惊才绝艳的人物,她留到这般年纪不曾出府,怎么可能没有动过心思,真论起来她其实和拂冬一样,那些教训敲打拂冬的话,未尝不是说给自己听的。
说得多了,也就真的压下并纠正了她早年的活动心思。
而陆念稚能问出那句话来,最后能留下那样一番处置,未必没看透她深埋心底的一丁点意动,她比之拂冬,胜就胜在确实不曾假情假意的拿话糊弄陆念稚,她表白的那番忠心,确实是半点没有掺假。
而她能得个高拿轻放的处罚,也仅仅得幸于她有自知之明,不曾想过去争什么。
练秋想到这里脸上露出个少见的笑,笑里满是惨淡,“不该有的心思,我再不会有。你放心,我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该做什么。”
求的不过是还能留在庐隐居,说的也不是让明忠放心,而是让明忠身后的陆念稚放心。
“你误会了,我来真的只是我自己想来,和四爷无关。”明忠先前的艰难和怅惘,似随着练秋这一句似是而非的轻语而拨云见日,他也回了练秋一个笑脸,忽然挺直腰板道,“练秋,我娶你吧?”
练秋瞠目,震惊而无措的神色只听留短暂一瞬,随即苦笑着道,“你不必可怜我,四爷即肯这般处置,我以后只要尽职尽忠,和以前也不差什么。”
“我不是同情你,也不是为了帮你。你见过有人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帮人的吗?”明忠一经吐出那个娶字,仿佛终于笃定般的语气越发轻快起来,“我以前就知道你喜欢的是……别人。而即便我知道,我也一直在等你。你说我乘人之危也罢,信不过我也罢,我只求你答应我,让我娶你。
不说情只说理,若是你嫁了我,以后也能挣个庐隐居的管事妈妈当,我在外你在内时时都能彼此看顾,四爷也能更……放心。不用多久,多半还能将更多的事交给你打理,如此一来府里再有什么传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一箭数雕,明忠弯出个坚毅而郑重的笑脸,“你现在还看不上我,没关系。就算我娶了你,也不会勉强你半分。你让我给你个名分好护着你。我已经等了你这么多年,再等几年又如何?”
就算让他等尽下半辈子,他也甘之如饴。
这句未尽话语仿佛实质,落进练秋耳中,她驳不出半句话,心里又乱又慌,还掺杂着一股充斥心房的感动,她掩不住脸上的失措,更控制不住徒然发烫的脸,竟脱口道,“你不介意……”
介意她曾将心思放在不该放的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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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我不介意。”明忠起身离座,半跪在练秋脚边,伸手握住她紧紧绞在一起的手,轻声道,“我等得起,也愿意等。你先嫁我,给我这个机会。”
练秋忙站起身来,却挣脱不掉明忠有力的手,她突然什么都想不了,胡乱点了点头,“我、我,好,我知道了。你、快起来。”
她求而不得东西,突然就被明忠双手捧到了她眼前,她心中大动,忍不住湿了眼眶,点过一下头就再无反悔,反而认定似的一顿,又用力点了点头。
给他机会,也给她自己机会。
明忠顺势站起来,握着练秋的手看着她垂得低低的脑袋,一向沉稳的脸露出个春风化雪的飞扬笑容。
杜振熙却是一脸遭雷劈的错愕表情,“你说谁要摆喜酒?明忠?明忠和练秋要定亲了?”
“才刚从庐隐居传出的喜讯儿!是明忠亲自去求四爷做的主儿呢!”竹开化身包打听,跟杜振熙面前就数起他的私房钱来,“四爷放了话,一个是大丫鬟一个是一等小厮,明忠和练秋的亲事可得大办呢!日子就定在元宵过后,我瞅着得送分像样的贺礼,七少,您随份子不?我给您跑腿置办去。”
再体面的下人被主子指婚,也没有隆重到先大办定亲礼的,可见陆念稚是真乐见这门亲事,竹开个惯会看眉高眼低的人,早就和院里粗使小厮通过气,现下又来杜振熙跟前磨。
杜振熙保持着错愕表情,一天之内庐隐居就接连出了两件大事,拂冬前脚被打发出府,后脚就传出了明忠和练秋的亲事,怎么看这两件事都挺诡异的。
她一边数了钱给竹开去置办贺礼,一边想着下人之间传的关于拂冬丑事的种种说法,错愕的神情一收,顿时有些不是滋味的皱起五官,甩了甩袖子道,“四叔昨天回得晚,今天倒得去问候一声,你去,往庐隐居通报一声。”
主子想做什么犯的着解释这么多么?
可见心里有鬼不自觉带了出来,竹开心下一阵阵偷乐,假装没发觉杜振熙的吩咐过于刻意,搓着脚步将磨来的银子给粗使小厮收好,自往前头开道往庐隐居通传而去。
半山腰上房应门的已成粗使婆子,亲事才传出风声,练秋就因着喜日子紧先就家去忙着备嫁去了,杜振熙面色古怪的看一眼哈着腰的粗使婆子,留下竹开等在外头,独自转进屏风。
得了消息的陆念稚正站在穿堂里,左手揽猫右手刚松开一截腰带,似是刚打理好装容,正准备出门的样子。
杜振熙一瞧陆念稚大喇喇抱着黑猫,莫名就想起之前陆念稚拒她千里之外的态度,直觉黑猫又是被陆念稚用来当挡箭牌,防着她靠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