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岫烟看到这样的一个五十来岁的长者,也难免有一分恻隐,但是有些仇是无法化解的,这已经不是她个人的私事了,终是硬起心肠。
邢岫烟忽微微一笑,对李彬说:“李公子,这位大伯他放蛇来咬我,你说我该怎么处置他?”
李彬此时脑子也清醒几分,知道邢岫烟是敌非友,他道:“你给我们个痛快吧。”
邢岫烟摇了摇头:“不知道李公子有没有听说过‘人彘’?”
李彬从小习武,也学过一些《四书五经》,但是这与后宫相关的历史他倒真不知道,他摇了摇头。
邢岫烟道:“就是将人身上有突出的地方都剁掉,切除四肢,割掉鼻子、耳朵,挖去眼睛,放进一个大缸里,如果还没死呢,就连人带缸抬到恭房里。这就是‘人彘’了。”
李彬不禁胆寒,徐伯大吼一声,想要扑向邢岫烟,奈何他的手脚断得严重,没有接过,摔在了地上,头磕出血来。
锦衣卫拔刀他却想向刀锋扑来,锦衣卫却退后一步,以免不慎杀了他。
“妖女!你杀了我!杀了我!”
李彬脸色苍白,邢岫烟却微笑道:“李公子别怕,你已经告诉我了我想到知道,所以,我们不会那样对你的。”
李彬道:“我何时告诉过你……”
李彬这才想起自己被折磨的全过程,最后不小心被套话了。
邢岫烟道:“你替他们瞒着有什么意思呢?反正行刺皇上你们是失败了,再没有机会了。你们要死或者生不如死,别人却在外头吃香的喝辣的,那你甘心吗?”
马剑平在一旁想要否认,可是他此时越为别人撇清,别人反而越可疑,但也不能承认,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他没有想到他个扮蒙古人扮得太/天/衣无缝了,反而成了最大的破绽。
邢岫烟在诸多锦衣卫的簇拥下出了关押地点,萧侯父子跟在身边。萧景云目光复杂地看了邢岫烟一眼,他已经努力地去将这个“无法无天、百无禁忌”的贵妃去和未婚妻充满幸福温暖的表情提起的“最爱的温柔知心的大姐”重合,还是不成功。他在想是不是要提醒一下未婚妻,不要经常和这个“最爱的大姐”玩,会被带坏的。
萧侯笑道:“娘娘,您果然高明呀!这不,他们也算是承认他们就依附准格尔部过了这些年。那此事准格尔部也推不干净了。”
邢岫烟轻笑一声,说:“人都是求生的,这是本能。他们来刺杀皇上,当场却没有自尽,他们心里对自己说,他们是想确定皇上……可是何尝不是一个不死的理由。人不想死却又是有些骨气的,那么就会是这样的情况了。景云不是酷吏,这方面的手段是差了点,不过你要不擅长这个,也不必勉强,将人交给西厂和锦衣卫看押吧。”
萧景云拱手道:“是!”
邢岫烟忽摸了摸下巴,看看欧阳磊,问道:“欧阳公子的功夫,如果扮作劫匪,能不能安然掳出帖木儿王子来?”
欧阳磊笑道:“如果是夜晚去,我倒有七分把握,如果大白和我一道去,我就有十分把握了。”
邢岫烟笑道:“就让淳于公子同你一起去,我留萧世子为圣人守帐。”
欧阳磊道:“那今夜我们就下手吗?掳了他去哪里?打一顿?总之是不能让他死在大周的……”
邢岫烟笑道:“他不是说路遇劫匪吗?那咱们就将计就计,你们扮作劫匪掳人,不要被认出来就好。而我们就默认是马氏的同党,大力宣传,所有蒙古部落都知道了,反正就是和我们大周朝廷无关。这样既让准格尔部的人吃亏,蒙古部落的人再怎么样也不会对大周有微词,因为我们才是最大的‘受害者’。而准格尔部的人总不能跳出来说马氏的人不会加害于他们,不然不是自打嘴巴吗?他们要演戏,我们就跟他们演,我们汉人是演戏的祖宗!贼喊捉贼这招我们汉人也是祖宗!总之,打小人‘闷棍’,绝不认账!”
萧侯抚掌大乐:“有趣!有趣!妙极!妙极!那只打一顿就完吗?”
邢岫烟一声冷哼,说:“打一顿?圣人若非神功盖世,此时本宫可真要当寡妇了。一个要让我当寡妇的人,岂能这么便宜他?侯爷,你和西宁郡王相熟,那王府的二老爷熟不熟?”
萧侯脸色漆黑,说起西宁郡王的弟弟金世越那老纨绔,萧侯就膈应得紧,原来那个老纨绔是个生冷不忌的主。年轻时他和金世超一起住在京都,有当质子的意思,和萧侯往来颇多。而金世越曾经狂热追求“京都第一美少年”萧侯,求结个“契兄弟”,如果成了,当然是萧侯在下面的。那时候萧侯也是怕了,所以携包袱跑路了,去游历江湖才遇上萧侯夫人。
邢岫烟只是听说金世越是个纨绔,其实并不知道萧侯和金世越之间的恩怨。但是,只要找本地的纨绔,总能找到合适的人。纨绔在这方面的人脉广,消息灵通。而要找纨绔当然是让另一个纨绔出面。
萧侯冷声道:“一点都不熟!”
邢岫烟不禁失望,说:“我也只是想找个地头蛇。”
萧侯问道:“你找地头蛇干什么?紧要吗?”
邢岫烟看看左右,招了萧侯在旁边说话,可是欧阳磊和萧景云是何等耳力,具都听了去。
“萧侯,对于男人来说,有什么事比死还痛苦?”
“什么?”
“……直男被爆/菊。”邢岫烟低声说,“还要被染病。”原是耽美写手的,可是穿越这么久,一直为了生存适应而隐忍她的另一面。现在徒元义受伤她的邪性被激发出来,她本一个名校生工作狂,后转职做了天马行空的篾片,在古代一直没有机会发挥“才能”,宫斗什么的不是她的菜。现在总算机会来了。
萧侯听不懂直男,却是听得懂“爆菊”,到底是几十岁的纨绔了,经历过江湖三教九流。
萧侯瞪大了眼睛:“贵妃娘娘……你……”
邢岫烟轻轻冷哼,说:“如果你被人欺负,萧侯夫人会不会报复回去?”
萧侯点头。
邢岫烟说:“现在是我的男人被人欺负了,我的心情和萧侯夫人是一样的。”
萧侯点头叹道:“圣人真幸福。”
“那当然。”邢岫烟淡笑。
萧侯眉头微促:“不过,这事……娘娘你沾手了……总不太好。”
邢岫烟微微一笑:“所以这件事明面上只有拜托侯爷当一当‘主帅’了,我只是背后军师,只要你讲义气不出卖我,别人就怪不到我头上来了。我想来想去,有这个才能人脉的只有侯爷你了。本来我是想要找贾琏的,可他太嫩了一点,也没有聂夫人这样的高手保护,我总不放心。”
萧侯淡淡一笑:“我当然是比贾家小子强得多了。”
邢岫烟笑道:“那么你是帮我这个忙了?”
萧侯想了想那个讨厌的不要脸的金世越,要借助他这个地头蛇的人脉,自然就要见他。虽然说过去多少年了,大家也都娶妻生子,可之前,金世越知道他在边城就来找过他,他还避而不见的。但是,此事关系着大周的一口恶气,君辱臣死,为君王报仇也是为人臣子份内事,况且出主意的是宸贵妃,也是自己人。
“那……臣勉力试试看。”
邢岫烟道:“本宫就知道纨绔只是侯爷的表象,聂夫人放着两位英俊潇洒、武功高强的大侠不嫁,偏嫁给了侯爷,侯爷肯定有过人之处。”
萧侯微微得意,笑道:“那是自然,本侯可比臭石头和老白脸强太多了。”
邢岫烟笑道:“你们到时也要通力合作。这样吧,你先找到人手,然后我们做个周全的计划,之后由你当‘前线指挥官’。”
第173章 贵妃毒辣
金世越是西宁郡王金世超的同胞弟弟, 从小一起长大,读书习武, 金世超很有兄长风范,为人端方沉稳,而金世越虽然聪明却是从小就是贪懒耍滑。好在他总是傍牢家族的顶梁柱大哥, 便是出身于伊梨将军府的老王妃梁氏已逝,金世超都没有将二房赶远,让其一家住在王府北院。
四王八公中,连原荣国府那种倾颓之家的府邸尚且奢靡到令人发指,而此时尚且掌着朔方地界的西宁郡王府自不会比贾府差到哪里去,朔方边城可是西北三大繁华重镇之一。只不过, 西宁郡王金世超公务繁忙, 其实平日倒是不曾多加享受,这就便宜了金世越了。
西宁郡王的爵位传承是很清晰的, 绝无传给金世越的道理, 当年梁老王妃在时虽然宠爱小儿子,却没有像贾史氏一样的无赖贪权。而现任的西宁郡王妃小梁氏又是现任伊梨将军的胞妹, 是老王妃的亲侄女,两人均是从关外伊梨梁家远嫁到朔方边城,倒是有许多共同乡愁和亲人感情,婆媳相处颇为融洽。西宁郡王妃主持中馈,对着小叔子兼小表哥不会小气, 而老王妃的六成体己又给了金世越。
北院雕楼画阁, 廊腰缦回, 竟是在朔方之地营造了一个苏式的江南园林。
金世越正和几个狐朋狗友喝酒听戏,至于外边皇帝北狩受了暗算这样的国家大事,他还是不知。金世超近日不是在围场,就是在朔方军中,又或是代为招呼蒙古诸使,皇帝受到行刺,非常时期,更要谨慎,哪里会回来和这个胞弟说这些。
忽听门房来报,说:“二老爷,定中侯上门拜访。”
金世越叫停了戏,像是没有听清楚,问道:“你说谁?”
那门房小厮见二老爷面色有异,恭谨地说:“定中侯,借住在王府南边别院里的萧侯爷。”
金世越心中五味陈杂,早些日子他就听说他来了,住在南院,他好意去找他叙旧,结果他遁掉了,总之是到了他的地盘都不见他。只把当年同吃同住同卧的交情全扔进了水里。这没良心的,当年他和他同扛了多少烂事,他具是不记得了。
金世越叫停了戏,又让人迎萧侯进来,他却没有自己迎出门去,在北院的大厅相候,却也令退了狐朋狗友。
萧侯却不是一个人来的,而是跟着萧侯夫人与欧阳磊,他也是需要安全感的。
萧侯是有名的天不怕地不怕的纨绔,但是平生最怕的除了萧侯夫人之外,就是怕金世越了。怕萧侯夫人是因为敬爱珍爱,怕金世越却是这个少年时最好的兄弟曾经要和他做“契兄弟”。他萧凯可是纯爷们呀!
金世越倒是意外他是带了夫人过来的,此时他原本准备的话却说不上了。
萧侯见到金世越愣了片刻一时不上前,欧阳磊嗯哼了一声,萧侯才堆上笑,上前拱手道:“金二哥好,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金世越看着他那一张仍然是美貌绝世的脸,不禁想起年少时两人的相处来。金世越虽然纨绔,却还是学了几手功夫的,而萧凯是枉为大将军萧朗之子,三脚猫都不会,还常常需要他保护他。
金世越见有别人在场也站起身来,道:“萧凯,你居然会来看我,真是篷荜生辉呀!”
萧侯知道他是讽刺,只是呵呵堆笑,倒是萧侯夫人上前施了一个江湖礼,说:“早闻金爷的威名,今日得见,幸何如之。”
金世越这才看向萧侯夫人,见她模样不过三十出头,眉目如画,容貌极美,便是西宁郡王妃那样的汉胡混血别有风情,还是略有不及她的风华的。
金世越自也早知道他的夫人来自江湖,武艺是比他强了不少的,他当年也曾暗想:他会不会是为了躲他就找个武功比他高得多的女人来保护。不过今日一见聂夫人,却见她如此风华气质,正合萧凯的品味,金世越当然了解萧凯的喜好。
金世越道:“我才久仰夫人了。我这点烂名声怎么能和夫人的威名比?”
萧侯惧内,娶了个母老虎,当年可是“誉满京都”的。
欧阳磊也拱手道:“在下欧阳磊,见过金爷。”
金世越虽然自己武艺一般,眼光还在,见欧阳磊双目炯炯,气质成熟,可偏偏形貌比之寻常人却要年轻,看着才三十五岁上下,且还无一丝皱纹,可见精于内家功夫。
金世越回礼说:“欧阳大侠有礼。”
欧阳磊虽然一路来听萧侯说了好些金世越的好话和坏话,这时却觉金世越也不简单,虽是膏梁纨绔却也不是昏溃无能,与萧侯倒真是一对难兄难弟。
金世越迎了三人入座,就有丫鬟上茶来,萧侯看看媳妇,安心了一点,然后再看看厅中侍立的小厮丫鬟,看向金世越欲言又止。
金世越到底曾是他最好的兄弟,多年不见,见他这种神情也是知道,令退左右后,才淡淡道:“你这人无事不登三宝殿,平日躲着我都来不及,今日上门定然不会那么简单。有话就直说。”
萧侯搓了搓手,嘿嘿一笑,一时竟然说不出来,金世越挑了挑眉,问:“你打什么鬼主意?”
萧侯笑道:“这二十年来,金二哥很少离开朔方,这一带的三教九流奇人,想必是认识不少。”
金世越呵呵一声笑,说:“难不成你还想跟我去玩玩?你媳妇都还在呢。”
金世越仍然对萧凯怀着一股不一样的情感。在红楼世界,结个契兄弟或是男女通吃是很正常的,薛蟠、冯渊之类都有这毛病,只怕贵族公子还引为雅事,便是宝玉曹公虽未明写,只怕也不干净。
萧侯道:“不是,有一个人得罪了我,我想暗中弄弄他,需要三教九流的人物帮忙,却又不能泄露是我们干的。”
金世越原是端坐着,这时听到萧侯说要弄人,不禁觉得是少年时候,一手肘在案几上,微笑道:“你且告诉我是什么人,我帮你弄死他,绝对无人知道。”
萧侯笑道:“要弄死他是容易,要生不如死,绝对不能死,还得撇清关系。”
金世越不禁双眼划过一道精光,问道:“是什么人?”
萧侯说:“准格尔部的帖木儿王子。”
……
此时蒙古各部使臣虽还未离开朔方,却已经离开围场,正住在边城会馆中。此处原是官方修建用来接待北方部族使者的,而北方部族使者离去后,可以接待往来客商入住,半官半商的地方。
准格尔部与喀尔喀部的使者、随从就住在一个小四合院中,但两部并不如何友好。因为准格尔部早年进攻过喀尔喀部,现在两部之间也出现过争夺草场的事。只不过毕竟都是蒙古人,此时总不好在大周争吵起来。
帖木儿和副使苏赫巴鲁在屋中喝着朔方的烈酒偷偷用蒙语议事,讨论着如果大周皇帝龙驭殡天,他们可以多获多少赏赐。
帖木儿又问道:“可见着了后金的代表?”
苏赫巴鲁摇头,说:“现下边城大周人防备严密,而我们正身处疑境,金世超、钱源等人也不好唬弄。到此时,我还有些后悔,万一马家人出卖我们,怎么办呢?”
帖木儿呵一声笑,说:“若是皇帝死了,大周便是知道了,此时更难发作。难不成大周想要和蒙古撕破脸去?皇帝若是死了,他们忙着争权拥立新帝,更无人来惹我们。这是汉人的习性。”
苏赫巴鲁却劝说:“王子未见过大周君臣,此时大周与上一代皇帝在位时很不同了,不可欺也!”
帖木儿却具未听进去,径自叹道:“我们蒙古人就是不团结,想当年蒙古铁骑横扫中原,建立了无比强大的帝国,如今却只能窝在漠北。只要大周朝局不稳,内乱纷争,就无暇顾及北漠,我们恰可与后金结盟,可以借兵吞掉喀尔喀部、土默特部。再后,后金兵压幽辽,我们兵压朔方,大周定不想两线作战,一定会求和,到时索要割地和岁币,我们便能渐渐强大起来,重拾祖先荣光。”
大周几十年来禀持着“公正调停人”的角色,如果哪个蒙古部落想要吞并另一个部落,而后者求助到大周,大周通常会派出使者调停。当年的功勋着著的北静王也好,后来的威镇漠北的大将军萧朗也好,也曾奉令借兵借粮给受欺压的蒙古部落抵抗别的部落的吞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