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大营,辕门。
赵信爬上了望台振臂大吼道:“弟兄们,你们都给老子听好了,朝廷拨下来的饷银已经让赵三泰这个狗贼贪墨了,不过将军已经想办法筹集了十万两银子,将军说了,要用这笔银子先把阵亡弟兄的抚恤金给发了,让他们的家人熬过这个冬天。”
“将军还说了,这些弟兄是为了大明朝战死的,我们不能让这些弟兄到了九泉之下还要为了家人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而流泪,不能让他们死不瞑目哪!”
拥挤在辕门内外的上万边军将士雅雀无声,没有一个人对此提出质疑!
这些士兵都是粗人,他们说不出也不懂得什么大道理,可他们都是人,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们不可能不想,万一哪天他们也战死了,他们的家人会如何?所以,他们对王朴的决定没有异议,可他们也有自己的难处。
赵信接着说道:“老子知道你们也有难处,你们的家人也同样吃不上饭,没钱取暖,不过将军已经答应想办法了,现在唐胜已经在挑人准备跟将军去搞银子了,你们可以不相信我,难道还能不相信将军吗?”
“我们信得过将军!”
“对,我们相信他!”
“将军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将军绝不会扔下弟兄们不管的!”
将士们纷纷回应。
赵信大声喝道:“好,既然大伙都信得过将军,那就各回营帐等消息吧,贺老六,你带两个百人队跟我去解运银子,其他的弟兄都散了,散了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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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同镇守太监府,偏厅。
赵三泰颤巍巍地拿起了张子安留下的毒药,神色凄惶,他不想死,可他别无选择!
正如张子安所说的,大同镇哗变的事已经闹大了,要想把这件事压下不让上面知道已经是绝无可能了,这样一来赵三泰、张子安伙同几个副将、参将、游击贪墨饷银的事也瞒不住了,张子安身为大同镇的镇守太监,他必须给万岁爷一个交待,还有闹事的边军将士,也必须给他们一个说法,否则很难息事宁人。
赵三泰内心非常愤怒,贪墨粮饷的又不止他一个,而且贪得最多的分明就是张子安那老阉货,可他没有办法!
张子安是宫里的人,说白了是万岁爷的人,他名义上虽然只是监军,可实际上却对赵三泰这些外镇将领握有生杀予夺的大权!张子安不是佛祖,他不可能舍弃自己而保全赵三泰,至于那些副将、参将、游击什么的,他们还没有当这替罪羊的资格。
事情明摆着,这个替罪羊只能是他赵三泰。
赵三泰可以不认命,可以去争,可他不可能争得过张子安!而且他更知道,和张子安争的结果只能更惨,保不住自己性命不说,最后只怕连家人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赵三泰要是认命自杀,至少还能保全他的家人。
这一点上,赵三泰相信张子安不会骗他,张子安说过会妥善安置他的家人就一定会做到,这不是张子安讲义气,更不是张子安良心发现,说白了这只不过是大明官场的潜规则,赵三泰是替张子安等一伙人顶罪死的,张子安如果不想别人寒了心,如果还想别人在以后继续替他办事,他就必须这么做。
“罢了……”
赵三泰一狠心一闭眼,把小瓶子里的毒药倒进了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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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之后,大同镇的几个副将、参将和游击将军全都应邀到了张子安府上,这些人和赵三泰、张子安一样,多多少少都从崇祯帝从内帑拨下的饷银中分了些好处,就没一个是屁股干净的。
急促杂乱的脚步声中,张子安在两名小太监的簇拥下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在坐的几位副将、参将和游击将军便齐刷刷地站了起来,以战战兢兢的眼神望着这位握有生杀予夺大权的镇守太监!
张子安摆了摆手,两名小太监神色恭敬地退了出去,顺手还把门带上了。
几位副将、参将和游击这心里便咚的一跳,很快就意识到情形不对,赵三泰这主事的副总兵还没来呢,可张子安却似乎不想等他了。
“都坐吧。”张子安摆了摆手,阴恻恻地说道,“你们不用等赵副总兵了,他不会来,也来不了啦,咱家也不隐瞒你们,就在半个时辰前,赵副总兵因为贪墨粮饷一事东窗事发而服毒自杀了。”
“啊?”
“这……”
“赵总兵他……”
几个副将、参将和游击面面相觑。
“你们不用慌,更用不着害怕。”张子安阴声说道,“赵三泰贪墨粮饷那是他的事,跟你们又没有什么关系,这事就算上头要查也查不到你们头上。”
“公公英明。”
“还是公公体恤下情。”
“公公可真是火眼金睛,赵三泰贪墨粮饷和我们可没有什么关系。”
几位边镇将领赶紧狂拍马屁,张子安的话让他们完全放了心,有了张子安这句话就算京师派了人来查,也绝对查不到他们头上了,因为赵三泰已经服毒自杀了,他们尽可以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他身上,死人是不会开口替自己分辩的。
“不过……”张子安顿了顿,接着说道,“赵三泰贪墨粮饷是死有余辜,可他的家人却是无辜的,还有你们几个跟赵三泰也算是同僚一场,这人哪总是应该顾念旧情的,该怎么做就用不着咱家教你们了吧?”
“卑职等明白。”
“赵三泰贪墨的饷银已经被他全部挥霍了,在他府上我们并没有抄到什么银子。”
几个边镇将领很快就领会了张子安的意思,像赵三泰这样的事情以前有过,以后也不会没有,这样的处理也不过是老规矩罢了。
“还有个事。”张子安接着又说道,“咱家先跟你们通个气,驸马爷已经去城北大营安抚哗变的边军将士了,驸马爷还答应帮忙解决朝廷拖欠饷银的事,所以这几天你们就不必去城北大营了,一个个都给咱家在家里老实呆着。”
几个边镇将领不解道:“可是公公,驸马爷他……”
张子安阴恻恻地打断道:“咱家的话你们听不明白吗?”
几个边镇将领噤若寒蝉,低声说道:“明白了,卑职等这几天绝不踏入大营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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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北大营,总兵行辕。
王朴对随同前来的小七说道:“小七,夫人在家里一定等急了,你马上回一趟王家大院,跟夫人说为了安抚哗变的边军将士这几天我就住在军营不回家了,再让大胡子和刀疤脸带两百弟兄马上赶来大营,还有甄先生也一起来!”
“是。”
小七应了一声,领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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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大院,王朴暖阁。
陈圆圆正坐在坑上绣花,大冷的天却开着窗,因为透过窗户正好能看到王家大院的门房,她期盼着那扇大门会突然打开,然后那道熟悉的身影会大步而入,嫩娘端着一盘点心从侧门进来,走到陈圆圆跟前一看,忍不住掩嘴轻笑起来。
陈圆圆嗔道:“死丫头,你笑什么?”
嫩娘指了指陈圆圆手中的绣掴,笑道:“夫人,好好的一对鸳鸯都快被你绣成褪毛野鸡了,格格格。”
陈圆圆低头看了看自己绣的鸳鸯,忍不住也笑了。
刚才只顾着替王朴担心,走了神,可不就是把好好的鸳鸯绣成褪毛野鸡了?
“唉……”陈圆圆笑了两声就不笑了,叹了口气说道,“也不知道边军哗变的事情怎么样了,怎么到现在都还没个信?”
“夫人您就别担心了。”嫩娘劝道,“将军连建奴的老巢都摧毁了,还有建奴的老酋也被他俘虏了,现在将军的威信可高了,那些个哗变的将士一听说将军到了,那还不乖乖地放下兵器听候将军的调谴呀?”
陈圆圆道:“话虽如此,可我这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不踏实。”
“小婢明白了。”嫩娘掩嘴偷笑道,“夫人这叫关心则乱,您呀,是太爱将军了。”
“去。”陈圆圆娇啐道,“小丫头片子,你知道什么叫爱啊?”
主仆两人正闹呢,暖阁正门外忽然传来了小七的声音:“夫人,将军让小人给您带个话,将军说为了安抚哗变的将士,这几天他就呆在大营不回家住了。夫人,小人这便马上去大营了,您有什么话让小人带给将军的吗?”
“小七你等一下。”陈圆圆赶紧放下手中的针线活,起身对嫩娘说道,“嫩娘,赶紧把将军的那件虎衣大氅拿来,还有这床棉被,是早上大奶奶让人送过来的,都让小七给将军捎大营里去。”
“哎。”
嫩娘脆生生地应了一句,把王朴的那件虎衣大氅拿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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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时辰之后,小七返回了城北大营,随同前来的还有两辆大车,以及甄有才、大胡子、刀疤脸和整整两百名亲信家丁。
看到小七带着人把虎皮大氅、几床锦被,还有一些家居常用的家伙什儿搬进了行辕,王朴目瞪口呆道:“小七,你这是干吗,搬家呢?谁让你把这些东西搬来的,这里可是大营,要这些东西干吗?”
小七苦笑道:“这都是夫人吩咐的,小人这不是没办法吗。”
王朴皱眉道:“你没跟夫人说,军营里用不着这些东西?”
“说了。”小七挠头道,“可夫人不听啊。”
甄有才笑首劝道:“将军,夫人这也是关心你,就留下吧。”
“那好吧。”王朴无奈道,“东西先放着吧。”
甄有才把王朴拉到大帐角落里,压低声音说道:“将军,栲栳山那边又有消息了。”
“哦?”王朴低声道,“快说。”
甄有才道:“小人已经打探清楚了,那天来屠宰场卖马的人叫张和尚,世居张家屯,是个光棍,据张家屯的乡亲说,张和尚年轻时曾在少林寺当过和尚,武艺了得,寻常壮汉十几个人都近不了他的身,乡亲们还说,这个张和尚平时挺老实的,对乡亲们也不错,可就是会时不时地失踪一阵子。”
“有点意思了。”王朴低声道,“这个张和尚果然有些名堂。”
甄有才道:“小人还打听到一件事。”
王朴道:“讲。”
甄有才道:“这个张和尚有个相好的,是邻近许家屯的一个寡妇,据许家屯的人说,那寡妇嫁过好几个汉子,结果没一个活得久的,反倒留下了两个孩子,人们都说她是克夫的命,后来就再没人敢娶她了,只有张和尚不信这个邪,隔三差五就往寡妇家捎点东西,还扬言说要娶她。”
“这事有门了。”王朴凝思片刻,回头对大胡子道,“大胡子,刀疤脸。”
大胡子和刀疤脸急踏步上前,昂然应道:“将军有何吩咐?”
王朴道:“你们去挑几个武艺高强的兄弟,跟我连夜走一趟许家屯。”
“是。”
大胡子应了一声,领命去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