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若说:“如果不是他干的,他为什么要承认呢?”
龙毅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地说道:“那只有一种可能,还是那个原因,他把网络游戏跟现实世界搞混淆了。5月12日两起骇人听闻的咬人案发生后,立即被报纸和网络媒体大肆渲染成‘僵尸食人案’。刘黑瘦吸毒后,正好从网上看到这个新闻,处于虚幻状态中的他,立即就把发生在现实生活中的案子,跟自己的游戏世界联系起来了,他把自己想象成了那个在网游世界里咬人无数、所向披靡的僵尸,而被咬成重伤的邓国忠和周琴,则是无数被他成功感染僵尸病毒的敌人中的两个。他把这桩血腥的咬人案,想象成了自己的成绩。然而5月15日晚上,当他离开电脑,迷迷糊糊跑到大街上准备咬人时,正好被派出所的民警抓个正着。被抓之后,他一直处在浑浑噩噩的虚幻境界中,连他自己也分不清哪些是网游里的事,哪些是现实生活中发生的事。所以当咱们问那两桩咬人案是不是他干的,他想也没想,就满口承认了。”
方可奇问:“那现在咱们怎么办?是回局里继续审讯刘黑瘦吗?”
龙毅想了一下,说:“算了,他现在正在犯毒瘾,咱们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新口供。”
他一扭头,看见车窗外有一家饭店,这才想起三人下班一直忙到现在,还没有吃晚饭呢,就说:“小方,前面餐馆边停车,咱们下车吃饭,我请客。”
第五章 凶手已死
第二天早上,龙毅刚一上班,就开着警车,赶往医院。
车上除了带着欧阳若和方可奇这两名助手,还多了一个人——市局的模拟画像师老枪。
老枪已经五十多岁,头发花白,戴着像啤酒瓶底一样厚的近视眼镜,脸上的表情很随和,但一双眼睛异常犀利。
他本姓宋,但在南州市公安局,同事们个个都叫他“老枪”。
老枪从不带枪。同事们说,他手里那支画笔,绝对比狙击手手里的狙击枪还要厉害,往往根据受害人三言两语的描述,就能精准地画出犯罪嫌疑人的头像。最绝的是,他还能根据颅骨还原受害人的相貌。面对一个高度腐烂的人头,他只需要几个小时,就能在画纸上还原出死者生前的容貌。
老枪是市局的宝贝疙瘩,省厅多次想调他过去,鲁局都没有同意。
龙毅一边开车,一边把这个案子跟老枪说了,然后说:“现在咱们已经查清楚了,那个刘黑瘦并不是这起咬人案的真凶。而唯一见过凶手的一名受害人,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所以我只好把你请到病房里去,让他把犯罪嫌疑人的样貌描述出来,请你给画一张像。咱们一定要尽快抓住凶手,要不然他再次出来咬人,肯定会在城里引起更大的恐慌。”
老枪抽着烟,露出两排熏得黄黄的牙齿,笑着说:“行,龙队交给我的任务,一定努力完成。”
来到医院,龙毅先问了一下医生,医生说邓国忠的精神状态比昨天好多了,他这才放心。
走进病房,龙毅先向邓国忠说了老枪的身份,然后让他向老枪描述一下他所看到的凶手的相貌。
邓国忠缓缓地说:“那个男人,三十七八岁的样子,脸有点长,下巴很尖……”
老枪抱着两只胳膊肘,并没有立即拿出画纸,也没有用笔记本记录,只是在病房里来回踱着步子,忽然摆手打断他的话说:“请您好好想一想,您觉得他跟谁长得比较像?比如说哪个明星之类的。”
老人想了一下说:“这个……哎,你这一说,我还真想起来了,他长得有点像姚明。”
老枪仿佛很满意自己对这个老人记忆的启发,摸摸下巴,点着头说:“好,您接着往下说。”
邓国忠一边回忆着,一边说:“他的嘴巴很大,目光有点闪烁,好像是怕被灯光照到一样……”
说到这里,老人忽然闭上了嘴巴。
“还有呢?”龙毅问。
老人说:“没有了,我只看了那么一眼,他就已经扑上来开始咬我了,我用手挡了一下,他连我的手臂也一块儿咬了。”
欧阳若有些替老枪着急:“您就说了这么两句,叫咱们的画像师怎么画得出来?”
老枪微微一笑,摆摆手,说:“老人家,匆忙间的一眼,能记住这么多,已经很不错了。”
他边说边拿出画夹,不慌不忙地夹上一张画纸,然后拿出两支铅笔,一手拿一支,左右开弓,就凝神在画纸上描画起来。
病房里忽然安静下来,大家听到的,只有铅笔在画纸上滑动时发出的沙沙轻响。
大约半个小时后,老枪从画纸前直起腰说:“行了。”
龙毅等人凑近一看,只见画纸上出现了一张中年男人的脸,小眼睛高颧骨,大嘴巴薄嘴唇,刀条脸,下巴又尖又长,眼睛看着画纸外面的人,显得有些猥琐的样子。
欧阳若把画纸拿给邓国忠看,老人只看了一眼,忽然又剧烈咳嗽起来,边咳边说:“没错,就是他,就是他,化成灰我也认得他……”
回到市局,龙毅立即把老枪画出的犯罪嫌疑人头像冲印成照片,发给办案民警,让大家拿着画像,到西城区走访摸排,看能否找到线索。
大家手持照片,在西城区各条大街小巷逢人就问,到处打听,忙碌了两天时间,把整个西城区都走遍了,也没有找到一点线索。
大伙儿不禁有点气馁,有人怀疑是不是老枪画的头像不准;也有人怀疑凶手可能不是西城区的人,大家光在这个范围内寻找,肯定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龙毅把大家召集起来,开了一个碰头会。
在会上,他把案情重新梳理了一遍,最后说:“从目前咱们警方所掌握的情况来看,凶手应该就住在西城区。咱们虽然拿到了他的画像,但直到现在也没有把他揪出来,这只能说明咱们做的工作还不够细致。大家再辛苦一下,咱们再从头至尾将整个西城区像篦子一样篦一遍。只要咱们的侦查方向是对的,我就不信找不到凶手。”
因为案发的红旗公园和红旗路周边几条街道是警方重点排查区域,为了不出疏漏,龙毅把这一带的排查任务交给了欧阳若和方可奇二人。
红旗路周围,包括长盛街在内的三条街道,街道下面,还有好几个居民社区。
欧阳若和方可奇分头行动,先把红旗路及周边三条街道摸排一遍,几乎把街道两边的店铺和地摊小贩都问了一遍,大家看了照片,都摇头说没有见过这个人。
在一个快餐店吃过午饭,两人一起下到社区,继续打听情况。
下午3点多的时候,两人来到与红旗路一街之隔的东云社区,一个自称赵姐的居委会委员接待了他们。
赵姐听他们道明来意,拿起他们递过的照片,戴上眼镜看一下,忽然皱起眉头说:“咦,这个人还真有点眼熟啊。”
欧阳若和方可奇顿时精神一振,急忙凑上来说:“赵姐,你真的认识他?”
“让我再好好看看。”
赵姐又认真看了一下,想了想,忽然一拍大腿说:“我想起来了,这个人叫郭得刚,名字听起来很像是经常在电视里说相声的那个胖子,应该不到四十岁年纪吧,是江海县人,半年前和他老婆一起到这里打工,就租住在咱们社区里。我以前到他的出租房里查过计生证,所以对他有点儿印象。”
欧阳若忙说:“赵姐,那就麻烦您带我们去找他。”
赵姐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丝惧意:“警察同志,他是不是犯什么事儿了?”
方可奇笑笑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咱们就是想找他了解一些情况。”
赵姐这才放心,带着他们从居委会走出来,沿着一条小街走了十来分钟,然后又拐了几道弯,最后走进一条潮湿的小巷,在一间老旧的平房前停住脚步。
赵姐用手指一下,说:“他们夫妻俩就租住在这平房里,你们去找他吧。居委会还有事,我先走了。”
欧阳若知道她的心思,她是怕万一这个郭得刚犯了什么大事,知道是她带警察找上门的,日后会报复她,所以不能让郭得刚看到她跟警察在一起。
欧阳若谢过赵姐,待她走远之后,才上前敲了敲那间平房的大门。
过了好一阵,大门才吱嘎一声打开,一个满脸愁苦的中年女人走出来,抬头看见两个身穿制服的警察站在门口,不由得吃了一惊,问道:“你们找谁?”
欧阳若朝她亮了一下证件,说:“我们是市公安局的,想找一下郭得刚。”
“他是我的丈夫,你们找他有什么事?”
女人的目光有点闪烁,脸上现出警惕的表情。
方可奇说:“有一个案子,我们怀疑跟他有点关系,所以想请他去公安局协助我们调查一下。”
女人看了他们一眼,又低下头去,眼圈忽然就红了。
她说:“我丈夫他……已经死了!”
“死了?”欧阳若心里一沉,“什么时候死的?”
女人说:“死了有好几天了。”
“具体是什么日期?他是怎么死的?”
女人说:“他死的那天,是5月14日。死前两三天,就已经得了病,我看情况不对,就包了一辆面包车,把他送回了江海县的乡下老家。回家不久,他就病死了。我们乡下人家死了人,都不愿意火化,所以就找了一块地,偷偷把他埋了。因为我在这边的工厂打工,工作不能耽误,所以一办完我丈夫的后事,我就赶回这边来了。”
欧阳若问:“你丈夫生的什么病?你带他去看过医生吗?”
女人说:“看过医生了,我是5月12日上午发现他生病的,当时把社区诊所里的一个医生请到家里来,给他看了,医生说没法治了,所以才赶紧把他弄回老家……”
欧阳若盯住她:“你还没有回答我,他到底得的什么病?”
女儿犹豫了一下,说:“医生说,他得的是狂犬病。”
欧阳若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看看方可奇,却发现方可奇也在看他,两人都愣了一下。
方可奇拿出老枪画的头像,问女人:“你看看,这个是你丈夫吗?”
女人一看,大吃一惊:“是我丈夫,你们怎么会有他的照片?”
欧阳若心里想:这个老枪,手里拿的果然是一支神笔。
她跟方可奇商量一下,两人都觉得事情严重了,于是掏出手机,把情况向龙队做了汇报。
“什么,咬人的是一个狂犬病病人?这事要是传出去,肯定要引起全城大恐慌啊!”龙毅说,“你们先留在那里,我马上就到。”
第六章 狂犬病人
郭得刚今年36岁,是一名摩托车修理工,在南州市西城区一家摩托车修理店上班。
他的妻子姓张,叫张小菊,在一家电子厂打工。
5月11日这天,张小菊上的是夜班,晚上10点开始上班,等到她下班,已经是第二天,也就是5月12日上午9点多了。
平常这个时间,她的丈夫早就去修理店上班了,但这天她回家,却发现家里的大门并没有上锁。
她以为家里来了小偷,急忙推门进去,却发现屋里所有窗户都是紧闭着的,窗帘也拉上了,屋里几乎透不进来一点光线。
她叫了一声丈夫的名字,没有人回应,心里更加慌张,脚下一不小心,绊到了一张横倒着的椅子,差点摔一跤。
她摸索着打开电灯,却见家里像是刚刚发生过十级地震一样,桌椅板凳,大小家具,全都被掀翻在地,她的丈夫倒在墙边,正在剧烈地抽搐。
她刚一开灯,丈夫就尖声叫起来:“别开灯,别开灯……”
张小菊吓了一跳,急忙关了灯,悄悄把窗帘拉开一小半,屋里这才透进来一点光线。
“得刚,你怎么了?”
她扑到丈夫身边,抱起他一看,只见丈夫嘴里、脸上、衣服上全都是血迹,脸上僵硬,眼睛斜视,嘴里不断地吐出白沫。
“得刚,得刚,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家里来小偷了?”
她以为是家里突然来了小偷,被丈夫发现后,将丈夫打成重伤。
郭得刚哆嗦着说:“不,不是,我……我好像生病了……”
张小菊这才知道是丈夫在家里得了急病,打翻了家具,把自己身上也磕出了血。
她想起离家不远的地方,有一家社区诊所,急忙跑到那里,请了一个医生过来。
医生进屋看了一下,摇头说:“你丈夫很明显是出现了狂犬病的症状,已经没法救了,赶紧给他准备后事。还有,千万小心,别被他咬到,也不要让他去咬别人。”
送走医生,张小菊再去看丈夫时,他已经嘴眼歪斜,说不出话来。
她六神无主,打电话跟家里的父母商量。老人家说,不管怎样,落叶要归根,叫她赶紧把丈夫送回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