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自己的身世自己之前猜想良多,自己会是平南王的儿子在得到证实的时候他内心平静得像一汪水一点波澜也没有,不是不激动不惊讶,只是他实在高兴不起来。他有太多的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战乱平定父亲没有来找他们,明明是自己的妻儿哪怕是走遍天涯海角也该找才对吧,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道理难道都不懂嘛。
而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母亲明知一切却只字不向他提及,这些事并不是不能说吧,可为什么娘就是不说,偏生娘生过自己之后身体一向不好早早就去世了,所以现要问母亲当时究竟是什么想法已是不可能了。
他看着面前的平南王,道:“当年母亲在乡下日子过得极为清苦,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记得我们家常常遭到一些莫名的刺杀,母亲跟我过得遑遑不可终日,逃过很多村落,栗阳村是最后定居的地方,也再没有招到追杀。”
平南王怔了一下,大抵也是没想到振国公后来竟然还派人追杀过他们。
“只是这还只是其一,其二母亲生下我之后身体一直不好,加上没有好好调养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所以你觉得那种状况下我们连吃饭都成问题还怎么可能去京城?”宁承烨苦笑,“大抵我想母亲也是对平南王失望透顶了吧,大战结束他披袍戴冠加官进爵,平南王府荣光无限,想来女人也是一大把一大把的涌来,哪里又还记得战中相伴的糟糠之妻呢。”
“所以这样的人家不回去也罢了,如果我是母亲定是这般想的,毕竟平南王从没有来找过我们。”
听到儿子这样说,一口一个平南王的叫,如今明明一切真相大白他仍是不肯承认平南王是自己父亲的身份。足见内心的成见有多深,平南王的心也揪痛了一下,他叹气:“他不是没找过,而是发疯一般四处寻过,甚至还贴过不少的告示,但都石沉大海,年复一复宫里也好,宫外也罢,所有人都在劝他放弃,他没有办法只能从明找转为暗找。”
“这么多年他一直没有放弃过。”平南王继续道,也尽可能的维持着自己心绪的平静和语调的缓和,“只是你也太小看了平南王跟王妃的感情,王妃绝计不是那种会因为自己的一点猜想而不回平南王府的人,据说当初在逃开振国公的追杀时她为护住肚中孩子而头部受过一些创伤……”
宁承烨怔了一下,他站起身:“你什么意思?”
平南王也跟着站了起来,他道:“虽然只是我的猜想,但这却是最能站住脚根的一种说法。你也可以仔细回忆一下小时候跟母亲不多的相处,她不曾向你提及自己的身世,是不想提还是根本无从提及,也许连她自己都不记得自己是谁了,又如何向你说起?”
母亲……失忆了。
这个打击对宁承烨来说太大了,他比任何人都知道母亲一生不曾过过真正的好日子,如果连最后一点跟平南王的幸福的回忆也不曾带走,而只是糊涂的过完最后的那几年,那母亲该是多不值得。
见宁承烨一时踉跄,平南王也沉下了眉,这个猜想他刚得知的时候也很受打击,但除了这个,他真的再也想不到王妃不回他身边的原因了。
他继续道:“所以当年即便你娘在街上看到那些平南王的寻人告示,她也根本不知道就是在找她;那些追杀你们的人,还有有关你的来历,你娘也根本无从说起。”
宁承烨咬着牙一时难以接受,他抬头:“可这一切只是你的猜想而已。”
“对,说她失忆只是我的猜想罢了。”平南王点头,“她人已经不在这么多年了,也没有办法站出来告诉我们真相究竟如何,但重点就是现在我们找到你了,之前所有的功夫也都不算白费,我们……”
“够了。”宁承烨转过身深深吸了一口气,“既然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所以我想平南王府永远会是平南王府,而我只是宁承烨,老先生你想说的应该都说完了,以后也请别再来了。”
宁承烨转身出去了,平南王独自怔在那儿,果然今天说得太多了,他一时间消化不了接受起来有困难也是正常。若是再让宁承烨知道他就是平南王的话,指不定今天如何收场。
宁承烨一走那下属便也跟着进来了,他一脸茫然的看向平南王,平南王深吸了一口气,叹道:“你说当年王妃究竟有没有失忆?”
如果没有,为何会对那些寻人告示充耳不闻,如果有,难道真如宁承烨所说,对他的感情抱了怀疑不愿再回他身边了吗?甚至狠心到连儿子的身世也只字不曾透露。
下属对这些事自然难以置喙,只道:“王爷,我们……”
“每次说起这些事本王便对振国公恨之入骨,偏偏战事平定,皇上对他们一家反是礼遇有加,呵呵,他不知道这些年振国公也并非跟他一条心,去,是时候让皇上知道半年前宫廷那场刺杀的幕后真凶是谁了。”
下属怔愣了一下,这手王牌是平南王留着要在最最关键的时候对付振国公所用的,可却在现在这个不中不当的时候拿出来。足见宁承烨的拒绝相认对平南王打击有多大,也是,现在带回宁承烨是平南王府最大的希望了,平南王是不容在这点事上有半点闪失的。
所以平南王这一番火气势必要烧到振国公的身上,倒也可以解释。
……
宁承烨失魂落魄的回到家,晚饭也没有吃就窝在被子里睡了,说是睡其实不过是睁大着眼睛盯着虚空,内心不知在想什么罢了。
安茯苓吃过饭回到屋看他时,他仍是那般一动不动,像是被人点位了穴一般神情怔怔,她摸了一下他的额头:“也没有发烧啊。”
“要不要叫大夫来看一下。”春江在一旁问。
安茯苓摇头:“算了,你下去吧,这儿有我就行了。”
春江只好离开,安茯苓这才问宁承烨:“承烨你这副模样我很担心的,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告诉我好嘛?”
宁承烨突然蹿起来一下子将安茯苓抱在怀里,安茯苓吓了一大跳,但很快她发觉这个抱着她的人竟然在啜泣,他哭了,耸动的肩膀,无助的眼神,那般可怜又奇怪。
“相,相公……”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然宁承烨绝计不会如此。
可是看他现在这副模样却又是半点问不出来,安茯苓可好也抱着他一边没头没脑的安慰一边抚着他,宁承烨一直到半夜的时候才渐渐平复了心情,也把今天的一切都跟安茯苓说了,安茯苓也是听得一怔一怔的。
这简直……就像是小说话本里写的一样,她吞了吞口水:“这么说来,你,你是平南王府的世子。”
安茯苓的话里透着些许惊讶还有些失落。
宁承烨摇头:“我不会回去的。”
“可那个宁老先生摆明了就是受平南王之托来寻你的,而且他也姓宁,搞不好是平南王府的旁枝什么的呢,就像蔺大哥跟蔺晨的关系一样。”
“那些我都不关心。”
也是,现在的宁承烨哪里不有心思去管那个宁老先生的身份如何,他自己都一塌糊涂呢。
安茯苓皱眉看着宁承烨难过的样子,她道:“说娘失忆不过是他们的推测罢了,你不必为此难过,我也不相信这是真的。”
宁承烨看着安茯苓,他点头,但脸上的失落和难受还是掩不住:“可我现在就是慌得很,心里也乱得很。当年的事实如何早就不重要了,娘是不是失忆也不重要了,可堂堂平南王爷,找自己的儿子找了二十多年才找到,呵呵,我不能接受,我……”
不是不能接受,只是一时接受不了罢了。安茯苓明白宁承烨心里的慌张跟难受,只是一个从小没有父亲的人突然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在哪里了哪里有不高兴的,而且还知道自己的父亲这么多年一直在找自己,而母亲没有回到父亲身边的理由也很明确,虽然他不想承认,但也许这真的就是所有的事实。
宁承烨只是一时心中慌张罢了,安茯苓能理解,甚至她都能想见在不久的将来宁承烨肯定是会回王府的。可现在想到这个真正心里不平静的人却是她了,她要怎么办?
“茯苓,不要离开我好嘛。”宁承烨突然觉得怕极了,他还没意识到安茯苓想的问题,他只觉得所有的亲人都离自己好远,只有安茯苓是自己触手可及的。
安茯苓摇头,抱着他:“我不会离开你的,你,我,还有我们的孩子,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宁承烨的手轻轻放在她的小腹之上,那儿的小生命虽然还很小很小没有动静,但他确实就在那里。
他终于觉得心安一点了,抱着安茯苓不知何时就睡着了。
时间并没有给他们更多思考和难过的余地,第二天便是慕容珍启程的日子,豪华舒适却又显得低调的马车是安靖亲自买的,一路的两队护卫也是安靖跟陈如雅一起靠着县令的关系租来的。
城门道远,荒烟蔓草。秋凉袭来,离意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