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承烨偏心,这段时间以来安茯苓也算是见识了,以前对她的所有温柔如今都用到了漪云的身上,即便明知漪云有错在先却仍是把她护在身后,而对她却是冷淡得要命。她也是今天才知道这种饱尝心爱之人的冷漠感觉是怎样一种心痛,纵不管宁承烨是为了什么要这样做,真的变心了也好,还是私下里有什么不想让她知道的计划也罢,于安茯苓而言,他敢这样做,必然也是做好了她会离开他的准备。
如果连宁承烨自己都不想再挽留这段感情,那安茯苓还苦苦守着旧情又有什么用,那不过是自己徒添烦恼罢了。
自己的难过和对宁承烨的绝望,安茯苓表面上并没有表现出分毫来,她还是如往常一般天天挤在自己的偏房里做新的胭脂,如今也只有这般才能让她暂时忘却一些不开心的事。
倒是春江竟也是个有些聒噪的丫头,时不时的就会在她耳边说宁承烨的坏话,似乎春江也对宁承烨失望透顶了。
“明明那天宁爷都看到了是云姨娘对你无礼在先,他怎么还替云姨娘说话。”
“夫人,宁爷真的是变心了吗?奴婢感觉他再也不像从前了,也不是奴婢最崇拜的那个宁爷了。”
“……”安茯苓总是无言以对,只能抱以一笑。
许是京城太过繁华,他的身份总是敏感,平南王府的人一再相邀,终究他们都是凡人,谁也逃不过那一方红尘万丈的诱惑,富贵、势力、权贵……多么迷人眼的字眼,自古往今又有多少人栽在了这上头。
就像去年冬天那一场政变一般,明明太子之位就在那里,可是皇子们对皇位的垂涎是多么的可怕,那张皇椅之下累了多少的森森的白骨,一切还不都是为了那权势二字。
不然太子慕容沅也就是现在当今的新帝也不会无奈的依靠慕容复的权力来复位,终至大权旁落,唉。
宁承烨……他也没能逃过这浮华富贵一梦的一劫吧,罢了,终究他们已然变成了两个世界的人。
安茯苓吃过了午饭便去了安靖的书房,府院里四处大树都有些抽枝新芽,俨然已是步入了春天,虽然还有些料峭的寒意,花也没有开的迹象,但那绿油油一片的树叶还是让人看得很赏心悦目,心情愉快。
不过安茯苓除了感觉可以松一件衣服之外,并没有其他太多的感觉,进了安靖的书房她便让春灌江守在了外面,安靖还是老样子,读书习字准备着春闱的考试。
“去年秋季的应试原本就该高中的,真是可惜了。”安茯苓叹气。
安靖也是苦笑:“许这也是天意吧,先帝驾崩,朝堂大变,哪里还有心情准备应试,不过拖到今春也好,我便有了更多的时间可以准备应考了。”
“大哥,我要和离。”安茯苓终是说出了自己的来意,如今自己已没了别的亲人,安靖是唯一一个,虽然和离是已经决定的心意,但她还是想听一听安靖的想法。
其实就连安茯苓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她来找安靖更多的心底里的想法还是希望安靖可以劝她不要和离,甚至希望安靖出面劝一劝宁承烨,若是能和好如初,岂非更完美。
然而,安茯苓大抵并没有猜到,宁承烨已然先她一步找过安靖谈话,安靖也曾为此苦恼不已,辗转了好些天的思绪,最终安靖也觉得宁承烨的考量是对的,他已经失去了父母,他不能再失去唯一的妹妹,他只要安茯苓一生平安和顺就好,虽然可王府富贵双全,荣华无人能敌,但那又如何?
有句话叫欲戴皇冠必承其重,安靖不想让安茯苓背负那些原不该是她命运该背负的东西,那条路太难太苦,相比跟宁承烨拉着手踩在满地荆棘血污的路上,安靖还是更希望安茯苓坐在平顺光滑的木板车上,即便没那么多的富贵荣华,至少平安健康。
安靖放下手里的书看着安茯苓,他叹了口:“这些日子虽然我不过问府里的事,但多少我还是知道些,茯苓你若是觉得苦,哥哥支持你,长痛不如短痛吧,快刀斩乱麻才是你的风格。”
这算是同意了安茯苓的做法,可是安茯苓的反倒是沉了下去,但随即她笑出了声,也罢,这原本也是她的决定。
她站起身:“谢谢你大哥。”
安靖摇头:“以后我来护你。”
安靖笑了笑,他会高中的,到时候他不求位列三公五侯,但求一个能填饱肚子又不会让别人欺负到头上的差事就好,然后娶慕容珍过门,他们一家仍旧经商,其乐融融,没什么不好。
……
夜晚的风仍旧是吹得人浑身都凉飕飕的,安茯苓早早就打发春江下去休息,自己则坐在宁承烨的书房里,一字一笔,一笔一心,一心一痛的写着和离书,窗户没有关严,风从外面透进来吹得那几盏明类摇摇晃晃,烛心不稳几欲被灭的样子。
不过安茯苓好像丝毫没觉得冷,直到听到书房外传来漪云的笑声,她的心揪了一下。
宁承烨推开门,安茯苓坐在那儿等着她,看到安茯苓正襟危坐的样子,宁承烨的心沉了一下,漪云靠在宁承烨身上一脸的媚态:“哎呀爷,我竟不知夫人也在书房,不然我们还是去我的西暖阁吧,好不好。”
“我有话要跟你说。”安茯苓淡淡的开口。
宁承烨往那桌上看了一眼,显然是扫到了那张和离书,他轻轻推开漪云,笑着在她鼻尖上点了一下,满眼都是宠溺的道:“好了云儿,先不闹了,回西暖阁等着我,我一会儿就过来。”
漪云不依的嘟起嘴,宁承烨只好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这才让宁胜把人带走了。安茯苓的心早就麻木了,反正这些日子他们两个也从不吝啬在面前表演恩爱戏码。
漪云走后,宁承烨才坐到安茯苓对面去,一个书桌相隔的距离,只要伸伸手就可以握住对方的手,但是宁承烨没有,只是淡淡望了一眼书桌上的和离书,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天吗?!
安茯苓抬起笔在和离书的下角轻轻写下自己的名字,她笑道:“想来你等这和离书等了许些日子了吧。”
宁承烨喉结微动没有否认,安茯苓道:“宁家的财产我已一分为二……”
“不用。”宁承烨打断她的话,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原本宁家能有今天便是安茯苓的功劳,他抛弃她在先如今还有什么脸面要那些身外之物,更何况他心里爱着她,总还想着等到自己权势到位的一天可以再娶她回身边的,所以现在的一切不过权宜之策罢了。
只是这些事若是说了出来,想来安茯苓必是不会愿意他这样做的吧。
安茯苓抬眼看着他,他道:“宁家的生意,财产……所有的一切归你和大哥所有,我什么都不会要。”
算是补偿吗?!安茯苓心里苦闷一哼,仍旧将自己的名字写全然后将和离书递到他那边把笔也一并给了他:“那就签字吧。”
宁承烨没有丝毫的停顿,行龙走凤般几笔将自己大名写上,自然不忘按上手印,一切做得极自然流畅,看在安茯苓眼里只是一痛,其实宁承烨心里也是在怕,他怕若自己有丝毫的停顿就再也写不下去,甚至连和离书那三个大字他都没敢多望看一眼,只觉得多看一眼自己的心里建设都会崩塌。
写罢了和离书,宁承烨站起身,喉结微动说了一句:“再见。”
安茯苓仍旧是坐在那儿一动未动,宁承烨转身去了西暖阁,他们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安茯苓却是在书房里望着那和离书呆呆坐了一整夜……
说不心痛不难受是不可能的,往事一幕幕都在眼前,好像他们成亲就是昨天一般,可是现在想来却像个笑话,原自己就是因为二十两才嫁给了宁承烨,一切的开始就像是个交易,一切的结束也不该再有什么牵绊。
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她便又早早的去了铺里,她不想再去想那些事所以把所有的心力都投到了生意之上,她要发奋,要努力,要靠忙碌来使自己充实也使自己尽快的忘掉那一切。
和离书是安茯苓亲自拿去京兆伊那里盖上的公章,只有这样才能真正的生效,而这样和离的事情也就瞒不住了,很快,四邻街坊都知道了,就连安茯苓铺子里的人也全都知道了。
大家都劝安茯苓不要伤心,那样宠妾灭妻的男子不要也罢,安茯苓只是一笑而过,向来和离不管对错女子都是吃亏的一方,且也是被别人诟病的一方,可不知为何,似乎因为宁承烨达过宠爱漪云和亏待自己的原因,反让她变成了弱者一方,也让大家都同情起她来。
但对这一切,她只是苦笑。
半下午回到府里,发现安靖竟然正在指使着两个门房给府门前换上新的牌匾,她望着那被换下的宁府二字,又望望新挂上去的烫金正宋体字,也是两个字——安府。
安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笑着问安茯苓:“怎么样,漂亮吧。你呀也不要天天忙生意,这天气眼看回春了,没事就去踏青吧,约上沈小蝶,好不好。”
知道他说这些是为了安抚她的心情,她回之一笑:“好,听大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