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微低下头,心口渐渐缩紧,不言不语摩挲着微微发热的瓶身。
陆星寒头靠在背后的墙上,十指把玩着同牌同款,唯有口味不一样的冰冷玻璃瓶,嗓音还掺杂沙哑,“这瓶是桃汁,你不能喝。”
林知微听完,手不禁抓得更紧。
想说的话也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刚才光线太暗,她没来得及细看瓶上的标签,她吃桃子会过敏,这事……只有陆星寒知道。
投影的小短片声音忽大忽小,影响着他的呼吸声,也在她的耳边忽远忽近。
两人坐得太近,他的温度严重侵袭着她,林知微露在外面的皮肤控制不住发热,她抿唇转开头,指尖不自觉往里收,扣着玻璃。
以前在他的面前,她要么是温柔可亲,要么是严厉有威信,但在此刻,陆星寒不知何时变质的感情似乎比预想中更加危险,她忽然觉得紧张无助。
幸好有黑暗做掩护。
正暗自安慰着,陆星寒稍稍拉开了椅子,跟她保持开一点距离。
林知微尚未分清到底是松了口气还是莫名变冷时,他已经低下身,不轻不重捏住她细瘦的脚腕。
“你——”
“别动。”
低沉两个字,让林知微被施了法似的定住。
他不撒娇,不耍赖,竟是十足的压迫感,让她不由自主抗拒不掉。
短片画面这时转到天空碧海,整个大厅的光线都跟着亮了几分。
林知微看到他线条柔韧有力的脊背,而后,他的声音再次传出,“可能会疼,忍一下。”
刚说完,她脚腕上那道早被遗忘的划伤蓦地一冰,传出丝丝缕缕刺痛。
陆星寒用消毒湿巾擦拭完,撕开创可贴的包装纸,小心翼翼覆盖住伤口,生怕遗漏,上下又多贴两道,才慢慢直起身。
这道伤,是她在录制现场转身离开的时候他发现的,随行医务组的人很少,行踪不定,他录完立刻过去找,还是拖到现在才要来急需品,帮她处理。
林知微不自在地伸手摸了下,“我早就不疼了。”
陆星寒看着她,低声说:“可是我疼。”
林知微被简单四个字震得心口一片酸麻,脑中隐隐轰响,本能地想立刻逃开两个人之间莫名形成的这种小结界。
脚刚动一下,前方投影豁然一花,八点整,先导片正式上线。
大厅里所有人停止吃饭闲聊,聚精会神看向屏幕,陆星寒却在这时候问:“你还没有回答我,我按你说的做了,你是不是不会再那样对待我?”
“但你……你做了吗?”
纷乱光线下,陆星寒唇角翘起,但并无笑意,“你不是亲眼看见了吗?我有乖乖去接触异性,跟节目里的女嘉宾配合很好。”
……从头到尾躲瘟疫似的离那么远,一口一个姐姐界限分明,也叫配合很好?
不给林知微辩驳的机会,他紧接着说:“你口中的小姑娘,我已经听你的话,接触完了,但我心里的小姑娘,从现在起,我是不是可以随心所欲,用我真正想要的方式去对待她?”
看似轻柔的问话,却满溢某种绷到极限的汹涌感情。
仿佛下一刻,就要不顾一切全数倾泻给她。
林知微震惊转头,直直对上他黑眸里噬人却又绮丽的光。
“陆星寒,你在说什么?”
“知微,”陆星寒固执地咬着这个称呼,在忽明忽暗的光影里,不再掩饰,放纵眼底的欲求,专注而痴迷地牢牢盯着她,“以前我总觉得自己还没有钱,没有足够让你生活好的能力,所以什么也不敢说,可今天,你拿我最在乎、最害怕的来吓我,我撑不下去了。”
说到这里,先导片播放到一半,紧凑热闹,笑点密集,中间插入陆星寒解决掉楚彦南以后,站在水塘对岸,重喘着面对镜头的那段告白——“现在很累,但我眼睛里都是你,我也只萌给你一个人看,你听到了吗?”
现实和节目的场景交错,如梦似幻。
“你听到了吗?”喧嚣音效里,他靠近她的耳边,无比清晰地说,“这句话,不是对镜头,不是对粉丝,是我对你。”
林知微全身力气抽空,忘记呼吸,呆呆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人。
画面上的陆星寒就紧紧挨在她的身旁,字字句句里都住着魔。
他线条优越的脸锋利却也脆弱,唇似乎用力咬过,湿湿红红,靡丽而勾人心魄,“别再试着让我去看别人了,你不知道么?这个世界上,我唯一的小姑娘,就只有你。”
第22章 二十二只崽
心跳骤停怎么办?
林知微很没出息地撑着最后一口气, 选择落荒而逃。
先导片在播第二遍了, 大厅里充斥着议论声,没人留意她仓惶离开时不小心带翻的椅子。
外面气温降低, 湿气浓重, 圆月朦朦胧胧,四周间或响起虫鸣,比起厅里,显得格外宁静。
陆星寒追出来,林知微听到脚步声心尖直发抖, 脸色苍白地回身制止他,“停!别再往前走了!”
她急促喘息, 刚跑完几千米似的,手心里凉凉的全是汗。
“陆星寒, 刚才那些话, 你当没说过, 我当没听见, ”她颤声警告, “冲动之前, 先把你的感情理理清楚!对姐姐的孺慕根本不是——”她咬牙,无论“喜欢”还是“爱”, 都实在太重了,在唇齿间挣扎不出来, “总之, 我最后原谅你一次, 你要是再敢乱说,我们之间就真的回不到以前了!”
陆星寒站住,跟她中间隔着淡淡的雾。
死寂了片刻后,他定定望着她说:“知微,早就回不去了。”
或者说,他根本无处可回,从意识里存在了“爱慕”、“迷恋”、“渴望”这样的字眼后,年年岁岁熬过来,每天睁眼闭眼想的全是她。
林知微眼眶发热,她是怎么养出了这样的孩子?过去所有亲密依恋、相濡以沫全部涂上了另一层意味。
她撇下陆星寒,快步冲回房间收整行李,头昏脑涨,坐在床沿给工作室打电话临时请假。
“往后半年我都可以不休息,”她哑声说,“对不起,这期综艺我确实跟不下去了。”
老大虽然关心,但语气里多少有些不满意,“不是刚放完假吗?身体不舒服?”
她垂着眼,“嗯,很难受。”
老大沉默片刻,考虑到她以前的种种卖命,叹了口气,“好吧,我跟何晚交代两句,就这一次,以后可不能这样。”
挂电话后,林知微立刻订车票机票,穿上一件有帽子的外套,把帽子扣好遮住眼角的红和憔悴,拎起箱子拧开门锁。
陆星寒守在外面,她看也不看,低着头快步下楼。
箱子被他争抢,她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把夺回去,越走越觉得自己像电视剧里那种闹脾气的小女生似的,可管不了那么多了,再不离开这地方,她要疯了。
周围住户就有往返市里拉客的正规车辆,林知微下单后车很快到了,她刚坐进后排,陆星寒大步跟上来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你干什么!”
“我送你,”陆星寒“砰”的把门关上,“开车。”
林知微真想把他推下去,“不需要,我自己可以!”
陆星寒侧头冷冷盯了司机一眼,低喝:“我说开车!”
司机脖子一缩,急忙收回不由自主朝后视镜打量的目光,不敢再乱瞟。
林知微干脆把帽子拉低,当他不存在,等车开平稳后,打电话给何晚解释,她之所以敢走,也是因为今天分工后,大家完成度很高,有没有她在,影响并不大,至少撑完这一期绝对没问题。
至于唯一不配合的陆星寒,自生自灭吧,有本事,他明天真的素颜出镜好了。
她十几年尽心疼爱就当喂了狼,再也不要管他了。
林知微看着窗外如水夜色,手指搅在一起,轻轻吸吸鼻子,下定决心,对,再也不要管他了!
下车时,陆星寒比她快,先一步拿起箱子,林知微只能跟上去,这次他有防备,任她怎么使劲儿也拽不过来。
站在安检队伍外,她手里的登机牌捏得发皱,终于成功掰开他的手,“在你想清楚,真心跟我承认错误道歉之前,不要见面了,要是想不通——”
陆星寒问:“想不通怎么样?”
林知微抬头看他,眼里水光一闪,“你知道的。”
陆星寒眼睁睁看着她转身走进安检门,很快转弯消失在视野里。
他在原地站了半天,慢慢走到候机厅的巨大落地窗前,飞机开始滑行,他贴着玻璃,努力转换角度,直到机身隐匿进黑茫夜空里,再也看不见。
手机一直在响,他调成静音。
唯一想要联系的人,不会打电话给他了。
他早知道会有这一天,无论什么情况,知微只要明白了他的心思,等待他的必然是抗拒排斥,今天也好明天也好,都是同样的结果。
但他不后悔,这辈子,他拼了命非要对她纠缠到底,哪怕上天入地,也一定要把林知微据为己有。
陆星寒揉了下眼睛,青白手背上筋络凸起。
夜渐深浓,机场里人越来越少,边缘的顶灯随之关掉几排,他仍旧待在窗边,缓缓蹲下身,头埋进膝盖,成了一团灰扑扑的孤零影子。
林知微回到自己的出租房,第一眼看见的是客厅里新买的那张单人床,深蓝床单整整齐齐,床头还摆着粉色的大胖兔子。
她想把床丢出去,犹豫了半天到底没下得去手,干脆挪动家里各种零碎杂物全堆在上面,占满了,她才冷静一点,回房间躺倒,强行入睡。
梦里纷纷扰扰全是零碎的片段。
陆星寒三岁时跟妈妈搬到隔壁,初次见面就咿咿呀呀甜笑着跑过来抱住她。
五岁时撒娇的本事已经炉火纯青,不跟附近的野小子们一起玩,偏要从早到晚追在她后面。
七岁时不爱学习,但只要坐在她旁边,总会乖乖装模作样看上几页,她要是夸一句,准能稀里糊涂考个高分。
九岁闹过脾气,她丢开他不管,晚上放学回来,黑灯瞎火的,他一个人蜷在她必经的小路口,眼泪汪汪接她回家。
十一岁不小了,雷雨交加的晚上,他担心她会害怕,攥着被角靠在她的床尾,守一整夜。
十三岁时他的监护权落到舅舅手里,被拖着离开时,回头看她,满眼绝望,怔怔地问:“你不要我了吗?”
林知微心口拧得酸疼不已,皱眉醒来时,眼前模糊一片。
她缓了缓,摸过手机开机,看看时间,已经是隔天的下午三点多,电话信息接连往外跳,忽略掉陆星寒的那些,她先把工作相关的简要回复。
造型小分队微信群最新的一条恰时蹦出,在通知栏显示,“一天了啊,陆星寒谁也动不了,让他素颜吧,反正不管化不化也是他最好看。”
马上有人发哭脸,“真是怕了他,我不想再碰钉子了,星火娱乐不怪咱们就行。”
终止话题的是何晚,“或许……是时候给他看两个化妆教程,让他自学成材了。”
林知微恨恨关掉微信,半坐起来,满心乱七八糟的念头,下床吃饭的心情都没有,顺手点开微博想学何晚看八卦解闷,没想到刷新出现的第一条就是《今夜无眠》先导片截图,小崽子穿着粉卫衣面对镜头告白的画面。